高塔內風聲卷壁,幡旗獵獵。
風后端坐王座,目光仍落在城際廢墟與夜空。
火盆壓低了火舌,一層層陰影迭上石壁,三道虛影自風痕里浮出,步入殿心。
雷、云、雨三王的投影自極東城浮現。
雷之王先開口,聲如擊鼓,話音壓出墻縫細屑:
“風后,極東城最近不對勁。街巷出現一批異信徒,嘴里念的不是圣庫斯伯特的禱詞,身上帶著陌生的氣場。
而且今天我們收到消息,圣庫斯伯特的圣堂被淹和大牧首暴斃——你轄地出了這么大的事,你要給我們一個說法……說吧,你與這股和平國度的異變之源,究竟有何關聯?”
殿頂一束電光沿著梁脊爬過,雷鳴壓住了風聲。
風后并未起身,只抬眼,嗓音清冷而利落:
“雷之王,極東城是我的領地,我們四極彼此平等、互不統屬,這是阿貝里奧舊約的規定。”
“所以,我領地的事情,你無權置喙。”
這句話落地,雷光頓漲。殿外云層被撕成碎片,塔身震動,銅釘嘩然。
雷之王半步前逼,掌心亮起白熾的弧線:
“你拿舊約壓我?阿貝里奧出了這等禍事,你說我無權置喙?”
毫無疑問,雷之王是四位暴風之王中脾氣最為暴烈的一個,風后這幅事不關己,高高在上的態度實在讓這位暴脾氣的王很不爽。
云之王抬袖攔在兩者間,衣緣一抖,殿內風浪平了半寸。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像重霧壓城:
“都住手,風后說得沒錯,四王互不隸屬,這是規矩。但當下不是爭口舌的時候。”
他環視四壁,繼續道:
“和平國度正處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圣庫斯伯特封閉神國,切斷朝圣通道,他麾下教會這兩日已經在各地清剿腐蝕源。極東城一位大牧首驟死,城市遭遇未知勢力攻擊,這不只是風后的領地事務,也是全位面的安全問題。”
雷之王冷哼一聲,電弧收了些許,卻仍在掌背游走:
“看見云的份上,我先不跟你這不通事理的家伙動手。”
云之王看見暴脾氣的家伙被自己安撫下來,他才把目光望向風后:
“有一點雷王說的極對,我們只是想要了解異常之源;以位面安寧為名,我們必須問清三件事——異信徒從何而來、教會高層為何暴斃、襲擊者是否仍在城內。風后,你東極的領導者,你的回答,關系到圣庫斯伯特與諸宗派的下一步動作。”
風后這才從王座上傾身,指節叩了叩扶手,清脆兩聲敲在風里:
“我并非拒絕對話,而是排除越權,極東城的秩序由我重建,調查由我主持。你們要知道情報,我可以擇要匯報;你們要插手我的軍政,我不允許。”
雨之王自始寡言,只在此時開口,嗓音潮冷:
“那你總該給我們說說極東城的今天的意外吧。”
風后端坐王座,垂眸凝視殿心火盆,風冠一動不動,只有衣袖被狂風不斷掀起。她的回答卻只有四個字,冷硬而無情:
“無可奉告。”
三王的虛影同時一震,雷光暗涌,雨霧凝冰,云氣翻騰。
還未等他們反駁,風后背后一圈巨大的冠冕驟然浮現。那并非凡俗的裝飾,而是風本身的律法——環繞的風之光環如刀刃般割裂虛空,呼嘯卷動,令殿內空氣驟然崩解。
“你們可以回去了!”
隨著她一聲低喝,風之律法在冠冕間盤旋,直接碾碎了虛影的勾連。三位暴風之王的投影猛然扭曲,在怒聲、質問與冷哼中逐漸消散。殿宇重歸寂靜,只有幡旗斷裂的聲響還在風中搖擺。
孤寂降臨。
風后獨自坐在高塔之巔。火盆的火光映照她蒼白的面容,她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臉,肩膀因呼吸而輕顫。
“不能忘……不能忘……”她喃喃自語,嗓音尖細又顫抖,像是孩童在夢魘中哀求。
緊接著,另一股低沉的聲音從她喉間擠出,仿佛換了一個人格,眼中驟然迸出瘋狂的亮光:
“排查!排查一切!不惜犧牲整個極東城——都要找回那兩道觸須!”
她指尖深深嵌進自己面頰的肌膚,血珠順著指縫滴落。風冠的尖刃依舊高懸在她頭頂,仿佛也在呼應著這種分裂的執念。
她的瞳孔驟然擴張,金屬風冠發出細碎的鳴響。
火盆的火被壓成一根細線,幡旗停住抖動,整座殿堂的風向被一股“向北”的牽引強行拉直。
就在目光最深處,黑影匯聚成形——第五真理的觸須幻影從她眼底張開。
一枚星形本體先行露面,五臂外撐,表面布滿灰白的顆粒囊泡與環列的吸盤紋路;中央是一枚黑白同心的“眼孔”,緩緩收縮,像在對焦。五條長肢沿著視野邊緣蠕行,邊移動邊掉落細微的銀灰“屑”,落到空氣里即刻蒸發,只留下咸腥與鐵銹的味道。五臂外緣拖著一圈稀薄色帶,紅、橙、藍像油膜一樣錯位迭出——不是光,是記憶折射。
嗡——
低頻噪聲擠進她的耳膜,雷聲與鯨鳴混成一條長線。
她的牙根發酸,舌尖發麻,皮膚起了一層細小的粒點。
她捂住左眼,氣息陡急:“別……別讓它逃……記錄住,記住——”
另一道聲音立刻頂上,冷硬而絕決:
“排查一切,不惜代價,必要時,毀滅整個城市,把屬于祂的兩條觸須找回來!!!”
窗洞外的夜被壓出一道弧形的黑痕。
那星形怪影抻長一臂,吸盤一枚枚貼在夜色上,拉出成排的虹彩噪點;每貼一次,塔內就多出一處失焦的“斑”,石刻的風紋被改寫成五角陣列,風之律法在冠冕上被扭成不正確的風向玫瑰。
火盆邊緣滲出一圈水珠,逆著重力向上流,匯進她的瞳仁。
她強行抬頭,風冠的尖刃一節節亮起。
冠冕后方,刻在空中的風之律令開始回卷:字形被拉直,觸須在她眼底抽搐,吸盤一圈圈松脫,星形本體收攏;那只黑白“眼孔”最后一次收縮,豎起一道細縫,朝她投來冰冷的注視,然后沉入眼底陰影。
風聲再度涌滿殿堂。
火線回彈,幡旗復蘇。
她放下手,掌心全是汗,指尖還殘留微弱的灼痛——被啃走的記憶正緩慢回流,像潮水退回海溝,可邊緣仍缺了一圈。
她貼近王座扶手,低聲重復:
“不能忘,不準忘……兩條觸須在城里,在下水脈,在禱告隊列里……都要找回。”
“還有……他的子嗣,他的子嗣已經降臨在阿貝里奧,找到他,讓他臣服,或者,殺死他的子嗣……”
極東城內,一間陰暗無名的地下室。
石壁滲著潮氣,鐵鏈搖晃作響,空氣中殘留著消毒藥液與血肉炙烤后的腥甜味。多功能手術臺的燈光白得刺眼,將冷冽的光影牢牢釘在墻壁上。
夏修靜靜收起手術器械,摘下自己那副被鮮血浸透的白手套,指尖一抹,掌心仍留有欲肉的溫度。
就在剛剛,他已經親手為蒙福特完成了圣鑄就的二十四道手術,在這期間他還動用了欲肉的[神之肉]。
有[神之肉]的輔助,對方基本不會出現任何排異現象。
這就是欲肉譜系的厲害之處——擁有使凡人進化成血肉大敵的恐怖血肉改造技術。
蒙福特猛然睜開眼,胸腔劇烈起伏,像溺水者掙扎著從死水里浮出。
四肢的力量在這一瞬間爆發,他幾乎要掙斷手術臺上的綁縛,但隨即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虛弱。
他的呼吸帶著火焰般的滾燙,血液在血管中奔涌,鼓脹得仿佛要炸開骨骼。
“這……是我?”他低聲喃喃,聲音卻比往常低沉厚重了數倍。
他下意識抬起手臂,筋肉如鋼纜般隆起,皮膚下的血管如同火焰的脈絡在流淌,伴隨心跳轟鳴。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軀體的比例已不同往常——他的身高膨脹至兩米出頭,俯視周遭的一切都帶著陌生與新生的角度。
那是一種壓迫性的存在感。單單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面不可動搖的鐵壁。
然而更令人震撼的是,當他閉上眼,專注呼吸,他又能感覺到自己的血肉在某種律動下收縮、收攏。骨骼脊柱發出微不可聞的脆響,身高緩緩壓縮,直到重新回到他原本的體格——但那股力量依舊沉眠在體內,隨時能再次釋放。
“我可以……控制它……”蒙福特眼中閃過難以置信的光芒,他伸手握拳,空氣隨之發出爆裂般的回響。
夏修輕笑了一聲,目光里帶著一絲審視與欣賞:
“感受到了么?那是圣鑄就的二十四道改造,再加上[神之肉]的輔助,你的血肉已重生——沒有排異,沒有折損,你現在已是真正的地平線狼群部隊的第一位受肉者。”
蒙福特從手術臺上起身,腳掌踏在堅硬的石板地面,竟發出低沉的轟鳴。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青筋如鋼索般浮動,皮膚下的肌肉好像鐵水澆筑,他緩緩伸展手臂,指節扭動間竟牽動空氣,發出如弓弦般的緊鳴。
下意識攥緊拳頭——
空氣猛地炸裂,他隨手一擊,石室的厚壁瞬間崩塌,石屑與灰塵宛如被炸開的炮火般四散。
整個地下室震顫了一下,塵霧彌漫,碎石滾落。裂痕如蛛網般延展開去,石壁硬生生被掀出一個碗口大小的缺口,余波甚至將附近的金屬器械震得東倒西歪。
蒙福特怔在原地,心臟的鼓動如戰鼓,熱血在血管中轟鳴。
他感到自己仿佛化身為一頭剛被釋放的猛獸,體內的每一寸骨肉都在咆哮。
“這……就是我的新生?”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卻帶著狂喜。
夏修隨意抖了抖手腕,銀色手杖落在掌心,杖身輕鳴一聲。塵霧在他周身被無形的風卷散,連一縷都不敢靠近。他的目光落在蒙福特身上,唇角彎起,像是看著一條剛被放開的猛犬。
“駭犬。”他低聲呼喚,“接下來,你要學會控制,而不是沉醉。”
說罷,他翻手,從懷中取出一枚漆黑膠囊。
那膠囊只有拇指大小,夏修指尖輕輕一扣,膠囊便發出咔噠一聲輕響,隨即整個手術臺在光影中扭曲塌縮,像被人揉進一方小小的黑盒里。
“這臺機械來自塵世庭院,它內部保存著第一批庭院之子基因種子,以及前六道圣鑄就的STC程序。”
“它能剖開凡人的血肉,播下庭院的種子,賜予他們抵御彌母的鋼鐵之軀——現在它屬于你了,拿著它去建設地平線的狼群部隊吧。”
蒙福特雙手捧著那枚拇指大小的膠囊,姿態幾近虔誠。
那東西在他掌心沉重無比,像是托著整個未來。
他胸口起伏,忍不住抬起頭,沙啞卻謹慎地問道:
“大人……它能制造多少個狼群戰士?會不會……有后遺癥?”
夏修則是認責地對著蒙福特說道:
“基因種子是地平線珍貴的財產,這里面預存了三百枚——夠你打造三百名初代的狼群戰士。”
他頓了頓,手杖在石地輕輕一點,火星濺開:
“不過……別妄想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幸運。因為不是我親自操刀,這臺機械的程序雖然完善,但依舊會留下裂縫。后遺癥一定會有,血肉與種子的磨合需要時間,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
“他們會疼痛,會瘋狂,會在改造的余波中被剝奪掉部分人性。有人會成功,成為真正的狼群。有人則會死在手術臺上。”
夏修走近一步,金色的眼光猶如烈日直射,壓得蒙福特呼吸一滯:
“你要學會挑選最為兇猛的獵犬。”
蒙福特緊張地回復道:
“……明白,大人,我會小心謹慎的挑選狼群部隊的成員。”
接下來,夏修就讓蒙福特先適應身體,接著自己去搜尋狼群人選。
隨后他就在蒙福特恭敬的目光下消失了。
極東城外,風聲呼嘯。殘垣斷壁間,草木伏低,一切都在夜色里沉默。
一道[莫比烏斯環]的扭曲在空氣中旋轉,隨之而來的,是夏修的身影。
他腳尖輕輕觸地,銀色手杖在掌中一轉,環面漸漸消散。
他抬起手,緩緩按在自己心口,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意識猛然下潛,進入那幽深而冰冷的自我深處,伸手探入黑暗。
下一瞬,夏修的掌心浮現出一張羊皮紙。
羊皮紙的周圍,密布著一圈復雜扭曲的符文,字形陌生而詭異,像是在用一種古老的語言低聲呢喃。那呢喃并未通過耳朵,而是直接鉆入腦海,每個音節都牽動靈魂,令人恍惚間以為自己置身千年前的遺跡,跪拜在祭壇前。
而羊皮紙的正中央,則懸浮著一枚純黑的印章。
這自然就是——第三印·黑印。
“有新的反饋……”夏修忍不住皺起眉頭,“偏偏是這個時候,之前根本沒有反應……這是有智慧的完美胚胎?”
在夏修建立狼群部隊的前夕,黑印有了新反饋。
新的胚胎出現了,而且這次的胚胎跟以往哪些失敗胚胎實驗體好像有點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