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齒輪正教會知道嗎?”
這句話拋出時,就像一根細針,緩緩扎進艾莉克斯的脊背中。
她沒有立刻回答。
沉默了整整兩秒,才吐出一句:
“我們和靈吸者帝國,確實……在那片遺跡外圍,遇到過一支正教會的巡查團隊。”
“他們是齒輪正教會火星教派‘真理部’派出的調查分隊。”
“當時的我們和靈吸者帝國……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話說到這,她停住了。
那語氣收尾得太平靜,反倒讓這短短幾句話里留下了一個清晰得可怕的空洞。
夏修沒有催促,也沒有追問。
他只是低頭,整理著手套的扣環,像是在隨意地打發時間。
但誰都知道,他已經聽明白了。
“同樣的選擇。”
他輕輕復述了一遍,語調微揚,像是在感慨,又像在咀嚼那一絲諷刺。
——靈吸者帝國和瓦爾拉文。
兩個注定敵對的存在,在面對第三者進入“禁區”的瞬間,卻毫不猶豫地做出了相同的決斷。
那還能是什么?
只有一個選擇:
“滅口。”
夏修的目光輕掃了一眼艾莉克斯。
對方神情沒有變化,站得筆直。
但她的沉默,就是一種默許。
他們不想讓那座遺跡被太多人知道。
尤其是,不想讓信徒知道。
那是破碎之神的遺跡。
若被齒輪正教會知曉,將不再是一次秘密掘墓,而是會引發一次信仰方向層面的宗教地震。
所以,他們和吸腦蟲一起動手。
夏修笑了笑,不是怒笑,也不是嘲諷,只是一種不咸不淡的低聲嗤笑。
“不錯。”
“這很資本——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艾莉克斯垂著眼簾,語氣低了一些。
“我們只是,在當時做出‘最合理’的選擇。”
她沒有解釋更多。
因為她知道,眼前這位來自天國的持劍人,不會被理由打動。
但她仍必須說出這句話——哪怕只是為了讓這場對話還能繼續。
夏修輕輕轉動手中的銀杖,目光落回那尊啟明星·埃雅仁迪爾的高大身影上。
靜了兩秒,他忽然開口:
“那么。”
“你們——打算怎么處置這臺3.5代機?”
這一次,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職權者口吻,不是來聽條件,而是在等一個匯報。
艾莉克斯稍作停頓,隨后微微抬頭:
“我們……愿意將整機交付給庭院。”
“包括動力核心、神經封印陣列、主脊脈神經艙,以及祭壇區的全部原構件。”
“我們不會做任何阻攔,也不設立技術許可障礙。”
夏修眉毛沒動,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像是默認。
但艾莉克斯話鋒一轉:
“不過。”
“我們也有一個合理請求。”
“希望……庭院能在接手這臺機體之后,將技術構架與外部模組圖紙,拓印一份副本,以工程回饋形式交還公司內部檔案部。”
她補充:
“我們不會在星界公開,也不會復制再造,只是作為原始資料保留。”
夏修目光微動,沒有回應,仿佛在權衡。
而艾莉克斯沒有等他表態,而是接著亮出另一張籌碼:
“除此之外——”
“我們將把T12遺跡區域的全部坐標數據交給庭院。”
“包括當年行動日志、空間場波動脈沖、失聯時段的艙內記錄、部分靈吸者交火片段,以及……”
“那塊‘神經基座’尚未被挖掘的位點地圖。”
不會復制再造,只是作為原始資料保留?
這話也就說說得了,夏修當然不會相信[瓦爾拉文]要圖紙是為了保存起來供著。
這話,也就說說得了。
他當然不信。
不過……
庭院之主不在乎。
夏修是真的不在乎,此刻,他腦子里已經有了更大的棋局。
破碎之神的遺跡、靈吸者帝國的神經殖群、齒輪正教會的滲透、還有正在迅速成型的星界軍軍團……
他在這局星界棋盤上,看見了一顆嶄新的開局點。
所以,他只是輕輕點頭,說道:
“可以。”
“你們會得到一份拓印副本。”
“但我們會接手機體的修復、重構與最終調試。”
“所有機體功能開放權限,將在庭院架構內完成總控植入。”
他頓了頓,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句:
“作為交換,我要你們在五個星界月內——也就是五個標準泰拉日——交付五萬名訓練合格的星界軍。”
艾莉克斯眼神一凜。
“我說的是‘合格’。”
夏修緩緩說道,金色眼眸平靜如鏡:
“不是普通的新兵,也不是二線的戰術承包商。”
“我要的是——可以在星界戰術布陣中擔任前線推進、構造體協同、艦隊推進作戰的標準單位。”
“裝備、訓練、指令執行度、靈能抗性……全部對標庭院訓練標準。”
艾莉克斯沉默地站在原地。
她的目光略有些晦暗,明顯正飛速衡量著這份“合作”的代價。
這么短時間內,五萬名訓練有素的星界軍,這不只是人力數字,更是會讓整個公司的資本武裝部門出現戰略空洞。
而且五萬名訓練有素的星界軍……
這個數字剛剛好。
剛好壓在瓦爾拉文公司可以承受的資本極限之上,哪怕多出一千,他們的防御網就會崩一個口子,后方的金融與人力補給將不可控。
“……我明白了。”
她輕輕低頭:
“瓦爾拉文公司,將在五個星界月內,交付五萬名達到貴庭院標準的星界軍戰斗單位。”
夏修點頭,沒多說什么。
只是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抬手按住了[天之杠桿]的頂端。
“既然這樣子,我們該談都談完了,這臺機體我們庭院接手了。”
“亞當。”
他輕聲道,把管理局兼庭院智庫呼喚出來。
“把‘榮光之劍’叫來。”
兩小時后。
阿戈爾軍事星港·中環軌道港。
本應只是例行交接貨運與雇傭兵編組演練的時間節點,港區調度員卻率先察覺到了異常:
樞紐上空,艦船穹頂的屏障忽然發出一道輕微的脈沖波動。
下一秒,一整片天幕被拉裂成深不見底的空間切割痕。
像是某種巨獸從高空張開血口,那是一道連接“高軌躍遷帶”與“重力接駁層”的次空間漩渦。
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一艘長達三公里的巨艦緩緩浮現。
它沒有任何警報,也不需要任何許可。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命令”。
——榮光之劍級·巡洋艦。
艦體以深金與暗銀為主色調,表面布滿銘文咒語與禱文回路,隨著動力核心的轟鳴在星空中若隱若現,像是一座金屬圣經翻頁展開。
艦身中段構架架起十字扶壁,宛如將中世紀修道院架在太空中的奇跡建筑。
艦背高塔林立,三十二座哥特式圣殿堡壘層層交錯迭加。
更令人震撼的是:
在艦體底部,緩緩垂落四道靈能升降光軌,刺穿軌道層與港區之間的大氣屏障,如同連接天堂與地獄的光之長梯。
這一刻,巡洋艦下方投下的巨大陰影覆蓋了整個中環制造帶與港口商業區。
那些原本正在收集貨物、調度機架、維持秩序的瓦爾拉文基層軍士、技術工、物流代理,全都停下了動作,仰頭看向天空。
遠處正走在空軌回廊中的顧客也停住了腳步,手中還握著未咬完的合成三明治,滿臉呆滯。
有人低聲喃喃:
“那是什么?”
“……是公司的艦艇?”
“不對,那是庭院的‘榮光之劍’——只在圖納拉斯才可能看見的艦艇。”
而更多人則已認出來了:
“這是……第四持劍人才能調度級的艦艇……”
“聽說它只在戰略部署或個人巡視時動用。”
“天國真的派人來了?”
“不,是他來了。”
“他?亞伯拉罕冕下!?”
“聽說庭院之主在瓦爾拉文港口要直接調兵?”
“蓋制堡都服軟了,難道……庭院要開始全面接手星界軍?”
在外界議論紛紛的時候,阿戈爾軍事星港的港口最外層的高空吊臂緩緩伸出,發出低沉如鯨鳴的齒輪轉動聲。
數十架庭院特型重構架構臂從艦體底部釋放,像是某種翻轉式的圣器臂骨,從榮光之劍的船腹中伸展開來,穩穩鎖定了港口主平臺上——那尊沉默站立的龐然巨影。
穿著黑色戰術長袍、佩戴銀白肩章的書記官、庭院禁軍阿拉茲·特林卡斯,率先走出艦內升降臺。
他步伐不急不緩,腳下是一條早已鋪設好的庭院祭紋地毯。
他沒有回頭,只是高舉手中圣徽。
“編號E114。”
“庭院之主授權,自此刻起,該機體歸于庭院軍事科研資產。”
他話音剛落——
轟——!
一陣高頻共振震蕩響起,緊接著從艦尾方向駛出五列攜帶著高壓支架、等離子框穩軌道器、以太浮磁基座的儀器編組車隊。
那是來自鼴鼠科學會的工程軍團。
由鋼印神甫黎希·羅伯特親自統籌,四十余名半機械神職工程師身穿紅色短袍,他們沒有廢話,只是按照光圖指令,像一場神圣的裝甲編舞那樣,開始為機體安裝運輸模塊與錨固樞軸。
那一刻,整個港區落針可聞。
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下那尊戰爭之神的構造體——在被諸神之子般的存在搬運、封印、引渡。
很快,機體開始緩緩懸浮。
在數十道浮磁框架與等離子軌域的配合下,機體被托舉起來,緩緩朝著艦體深處的開放塢門移動。
而那處開放艦塢——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維護倉。
那是榮光之劍艦體底層最深處的一座復合型船塢錨地,也是福音圣機·普羅米修斯之前起飛前的彈射錨地。
機體完全落入錨地的那一刻,榮光之劍艦體底層的磁力封鎖門緩緩合攏,發出一道“轟”的回響,仿佛一座金屬大教堂的穹頂緩緩閉合。
艦體側舷平臺,風壓沉靜。
夏修立于艦艉高臺之上,這時,鐵靴鏗鏘之聲響起。
書記官·阿拉茲·特林卡斯自下方軍梯踏步而來,全副軍禮制式著裝,金屬掛鏈交錯胸前,戰術短劍與數據權杖同時懸掛于腰側。
他身后是兩名隨行的庭院之子,身穿封閉型重裝圣鑄戰甲,背負整合通訊與符文投影系統。
這一身裝束——已無任何“學員”氣質。
他們,已是庭院軍團核心結構的骨干成分。
阿拉茲走至臺階末端,在庭院之主面前摘下頭盔,行軍禮。
他右拳捶胸,沉聲行禮:
“冕下,機體已由禁軍工程組封裝完成,運輸權限轉交完畢。”
夏修輕輕點頭。
他緩步上前,一只手搭上了欄桿,目光落向下方艦體深處。
“很好。”
他的聲音平靜如水,轉而看向阿拉茲:
“接下來,讓鼴鼠科學會與熊貓網絡入場,展開初步圖紙拓印與機體信息重構。”
“修復工作——我親自來做。”
阿拉茲垂首應命。
“明白。”
片刻后,夏修目光微動,語氣不變,卻話鋒一轉:
“通知刺客庭。”
“我有任務交給他們。”
書記官阿拉茲微怔,但沒多問。
“我在不久之后,需要一支具備高隱匿的分隊,即刻返回泰拉本土。”
“我需要他們去一趟奧列庭帝國。”
“見一見齒輪正教會。”
說到最后一句時,他嘴角微挑。
“順便告訴他們,我最近在研究破碎之神的相關古遺物,有些合作意向,想親自談談。”
說完,他突然話鋒一轉,望著書記官說道: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做。”
“請冕下指示。”書記官恭敬地說道。
“你帶著一隊禁軍,留在這里。”
阿拉茲眉頭輕輕一動,眼中閃過一抹謹慎與警覺:
“冕下,是指……鎮守?”
夏修沒否認,嘴角反而帶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們說歡迎庭院合作,也說尊重我們的接手,但你我都知道——資本的表忠,從不止于言辭。”
他轉身,目光投向艦體邊緣、遠處懸浮著的異常企業港口節點,光影在他金色的眼中投出一抹銳利的折線。
“你留在這里,不只是看。”
“讓禁軍走一走,訓一訓,壓一壓。”
阿拉茲點頭,沒有多問,眼神卻多了幾分凌厲。
“明白,冕下。”
夏修輕輕一頓,繼續說道:
“順便,把瓦爾拉文那五萬星界軍摸一遍,看看成色。”
“我要你在他們之中挑出幾個來,讓他們來面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