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輕輕挑眉,笑意若有若無地在嘴角浮現。
“他們想要研發第四時代的以太泛用型機體?”
他語氣里聽不出怒意,反倒帶著點若有所思的興致,就像突然聽見有人在他門前挖地打算造一口井,而他正好手里端著一整個海洋。
嘿,你要的第四世代機體,我剛好有。
卡密爾點了點頭:
“這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測。”
她翻開終端,快速調出關于瓦爾拉文公司的機密情報模塊,邊確認邊說道:
“以他們目前的部署規模、隱秘調動頻率,以及從他們雇員結構與外包實驗體資料結合推演——的確具備向第四世代以太機體發起試制的能力與野心。”
她頓了頓,補充道:
“其實我還是覺得不能太讓他們過于膨脹,給他們訓練星界軍已經是庭院最大的讓步了。”
“瓦爾拉文公司是雇傭軍本位的異常軍工結構。”
“他們服務的從來不是理念,也不是聯盟,而是出價最高者。”
“從諸天萬界各大戰爭中退下的最強戰斗個體,異常與非異常、泰拉與非泰拉、甚至某些被標注為‘舊神棄民’的人種分支……都在他們軍團中服役。”
“它是一支跨位面的雇傭軍復合體。”
夏修眼神沒變,只是聽得更認真了。
卡密爾接著說,聲音不疾不徐:
“更重要的,是它的領導結構——一個被稱為‘至高圓桌’的神秘存在集合。”
“沒人知道圓桌上有幾個人,也沒人見過他們的真容。”
“但所有雇員都以‘圓桌指令’為唯一信仰命令結構。”
“換句話說,它既是一家宗教化的企業。”
“同時也是一家企業化的宗教。”
夏修望了眼卡密爾,對著她問道:
“這些情報是刺客庭收集到的?”
卡密爾點了點頭:
“是的,這些都是維托首席和庭院之子中擁有變形能力的亨利·哈丁收集到的。”
庭院之主頗為欣慰:
“亨利這小子確實是一個天生干情報的種子。”
他在贊揚了一下變形者亨利之后,示意卡密爾接著說下去:
“繼續。”
卡密爾點頭,繼續道:
“在意識形態上,他們的系統高度統一——一種被內部稱為‘異教決定論資本崇拜融合體’的信仰模型。
這種‘教義’來源于兩種極端文化的嫁接:一是維京式的命運戰士崇拜;二是老舊資本教派的掠奪邏輯。”
“他們認為戰爭是神圣的交換。”
“失敗者支付生命,勝者獲得利潤。”
“而在命運與需求主宰的鐵律下,道德責任不過是‘宇宙中的一種矛盾修辭’——毫無意義。”
“——戰爭,是他們的生意。”
“——盈利,是他們的神圣職責。”
她說到這兒,看了夏修一眼,眼神帶著一絲極輕的警告意味:
“一個把‘永恒沖突’視作沃土的公司——它是不可馴服的。”
“即便現在暫時與庭院合作,也不會是出于任何忠誠或者理念。”
“而是他們認定——你,是現階段最大的盈利目標。”
“所以,他們想了解福音圣機。”
“想研發下一代機體。”
夏修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我會注意瓦爾拉文公司的近況。”
而下一句話,卻透出了他真實的興致:
“我對他們研發第四時代機體的事,很感興趣。”
——第四時代的機體。
他們是‘神的衛士’和‘神的戰爭容器’。
它與前三世代最大的區別,在于結構理念的徹底轉向。
不再追求智能化操作、不再崇拜機魂化人格。
只有那種能讓偉力單位進入[超常態·冠冕形態]的構造體,才配稱為第四代。
第四代機體不再是‘兵器’,而是——神性的延伸體。
它是為戰爭所鑄的御用圣軀,而目前,被證實可進入該狀態的,只有一臺。
也就是——福音圣機·普羅米修斯。
夏修對在卡密爾說道:
“目前知的四代機,除了福音圣機外,就沒有其他機體,而它的原型是一尊深埋在地底的[神賜巨像]。”
“歷史上,僅有三臺,我掌握其一,另兩臺不知所蹤……”
他的話鋒突然一轉:
“瓦爾拉文如果要研制四代機,無非兩種情況。”
“第一種——他們想挑戰齒輪正教會譜系的機械壟斷地位,試圖憑借企業結構、軍工、異常科技,硬拼正教會的‘圣械正典’體系。”
“想靠技術暴力、數據訓練和幾百萬信徒的聚合式研發,去‘造一個超越萬機之神信仰體系’的軍工級機體。”
夏修語氣頓了頓,搖頭,嗤笑。
“這種可能性……癡人說夢。”
“連我都知道,在麥克恩面前,算法是多么無力。”
“齒輪正教會雖然腐朽、古板,但他們確實掌握著大量萬機之神的破碎技術、原始架構,以及最關鍵的——激活權限。”
“瓦爾拉文若是靠數據去賭,連圖紙都拼不出來。”
他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深邃:
“所以,只有第二種可能。”
“他們……掌握了另一臺[神賜巨像]的情報。”
卡密爾站在原地,眉頭微鎖,眼神中閃過一抹真正意義上的凝重。
她很少露出這種情緒。
可這一刻,她終于沒忍住,低聲出聲:
“你是說他們找到了破碎之神的破碎模塊?”
她的語氣沒有夸張,卻帶著幾乎不可抑制的下意識敬畏。
那不是對瓦爾拉文。
而是對“那東西”。
夏修卻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眼中金輝微斂。
“這只是猜測。”
“但一件事是肯定的——沒人傻到以為單靠科學技術,就能造出第四世代機體。”
“你要造出‘神之戰爭容器’……”
他停頓了一瞬,像是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讓人不寒而栗的話語:
“你就不得不直面——萬機之神。”
不論誰藏了什么、研究了什么,只要他們真地要“往上爬”,就注定要在那扇門前,敲響鐘聲。
萬機之神雖然已經破碎,但是祂仍舊在機械的王座上注視著試圖以下犯上的逆臣和竊奪者們。
齒輪正教會的信徒一直以來都信奉一個真理:
當破碎之神的碎片重新聚集,當萬機之神重歸王座,當偉大的機神重臨世界之日……
——諸逆臣皆當死去!
所以作為盜火者,作為歐姆彌賽亞,夏修當然希望萬機之神死得透透的。
他一定會把祂的棺材板給釘死,讓對方一絲復活的機會都沒有。
半死不活的破碎之神才是好機神。
夏修沒有再解釋什么。
他只是轉過身,目光落在戰術終端上那張泛紅的星界樞紐局勢圖上。
“血誓軍團的事情,你繼續負責看著。”
“我這邊,會同步安排伊甸和工程組的輔助單元跟你支援。”
“我要去看看那些異常資本,在我劃分給他們的經濟自治樞紐里,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微微仰頭,目光凌厲:
“靈吸者帝國的戰事已經逼近。”
“我不想后院起火。”
卡密爾聞言,立刻點頭,迅速調出調派權限:
“我明白。我這就安排艦艇。”
“你會在兩小時內收到啟程的完整任務群。”
夏修沒有回頭,只是抬起手,示意確認。
光幕上的殖民樞紐區域一寸寸放大,坐標落在那片龐雜而扭曲的異構商圈之中,重重迭迭的標識在微光中閃爍,如一團正在悄然自燃的、資本孳生構造。
兩個小時后。
圖納拉斯·環軌港口,零重力出發塔。
一道低沉的艦鳴劃破高軌。
一艘艦體修長、線條仿若刀鋒切割般凌厲的銀黑配色艦艇緩緩離港,艦身之上刻有天國與塵世庭院雙重紋章,其邊緣鍍有象征“持劍人身份”的金紅光環。
艦體編號緩緩點亮:
代號:赫拉克勒斯觀測艦
艦體前段的靈能透鏡輕輕一顫,一縷湛藍色的引力尾焰自艦后噴涌而出,在引力層中燃燒成一道幽藍螺旋,像星海中被撕裂的禱告紙帶。
艦首指向——星界深處。
目的地:庭院世界·阿勒森樞紐群·A22商構集落
艦橋燈光緩緩熄暗,艦體進入“觀測靜默模式”。
時間在以太航道中變得模糊。
[赫拉克勒斯艦]靜靜穿越空間縫隙,跟隨以太牽引波的脈動引導,在如潮水般涌動的亞空間深層緩慢推進。
不知過了多久。
艦體開始緩緩減速。
引擎噴口的以太震蕩頻率下沉,調回物理宇宙維度。
前方,緩緩浮現出一座龐大的、浸染著戰爭工業色調的環狀構造體。
那是阿勒森樞紐群的一環——A22商構集落。
此刻,它如同一枚被擱置于星海邊緣的巨大軍用裝彈帶,燈光如神經脈絡般閃爍,工業巨構吐露著戰爭與資本交纏的味道。
[赫拉克勒斯艦]緩緩接近泊港。
艦體姿態輕傾,舷側艦翼張開,如神明降臨前展開的金屬羽翼。
泊港中央,是一座恢弘無比的廣場。
廣場正中心佇立著一尊高達七十米的合金巨像。
那是瓦爾拉文公司的最為喜歡的戰爭雕塑。
一位身披戰袍的女武神,右手高舉漆黑權杖,權杖頂端鑲嵌著一枚象征軍事權能的星徽電核。
她的左手,則拎著一只依舊在燃燒的引擎頭盔,像是剛從某場戰斗中撕裂出來的戰利品。
她不是守護者。
她是征服者。
她不是祈禱者。
她是先知——戰爭的先知。
女武神足下,是用黃銅銘刻的瓦爾拉文公司格言,深嵌在基座之中:
——和平,唯有戰爭帶來!
夏修站在主艦舷窗前,看著這尊神像。
他沒有說話。
但那一瞬,他的眼神微微一沉。
他不是在審視雕像。
他是在看這座樞紐——一個異常資本構建的神話機器,正在朝戰爭祈禱。
艦體緩緩停靠。
通往泊港的連接橋解鎖、伸展、嵌合,艙門即將開啟。
夏修伸出手,拄住銀白手杖,緩緩邁步向前。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前方——
那片由異常資本一手構筑出來的樞紐世界。
廣場盡頭,是通向“育成環”的磁軌梯道,成百上千的艦員、教官、工程人員正有序穿梭在其中,身披不同結構色帶的制服,代表著他們來自不同的教育體系、合同所屬與“雇傭派系”。
夏修的目光穿過這片人潮。
看向遠方.
那里,那顆懸于星港核心的艦隊育成平臺緩緩轉動,如一顆由鋼鐵與戰爭意志鑄成的行星,軌道層猶如螺旋神經般環繞在它周圍。
在其結構帶之上,漂浮著無數訓練設施與儀式設施。
巨大的訓練環廊,宛如肋骨般包圍中央艦核,戰術模擬在其中反復上演;精神錨固塔,高聳入虛空,塔尖不停閃爍著靈能紋路,以防亞空間信號入侵。
以太穩定器群,如懸浮水晶管束懸掛天際,內部流轉著扭曲而清澈的能量漩渦;遠距離火控模擬場,其內部投射著全息敵艦數據,艦員在其中操作仿真導控,宛如沉浸神經網絡的訓練祭司。
所有的訓練都在發生。
一切的動能都在運行。
這是一臺機器。
一臺為戰爭而生,為資本運轉,為異常包裝的戰爭制造機器。
夏修站在泊港上,沉默許久。
遠處,那座巨型訓練艦橋緩緩掠過夜空,如一塊懸浮在星辰裂縫之上的矩陣中樞,其巨大的信號天線、機魂鏈接陣列,以及齒輪禱告臺,在晨光中如鋼鐵法器般閃爍不定。
如同一座神經中樞在呼吸。
光芒一閃一滅。
宛若圣祇睜眼與閉眼之間。
夏修靜靜看著這一切。
良久,他輕聲道:
“還真是一座,混合得體,但是又骯臟的——軍工大教堂。”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整個泊港恰好風起。
鋼鐵巨像在風中佇立,身后的資本戰爭信條如深淵中的禱告,壓迫著整片空間。
他微微偏頭,目光掠過廣場西側的一道金屬構架。
仿佛聞到了一縷——油脂與焦糖交織、人工香料遮掩下的輕微血腥味。
他輕輕嗅了嗅。
然后緩緩轉身,腳步無聲,卻堅定地朝那方向走去。
那是一座色彩斑斕、與整個軍工樞紐格格不入的存在:
一間[蓋制堡快餐門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