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嘩。
烏云遮月,細密的雨幕層層疊疊,在距離地面不足半米的位置掀起一圈圈水霧。
而雨幕落在密林中,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感覺。
茂密的枝丫隨著雨珠的垂落也不住四處搖曳,在一聲聲清脆的輕響中,好似在對其做出回應。
緣朱神社中的主屋內,莉莉艾端起鍋,放在小桌上,插上電源,再去廚房拿來切好的瓜果蔬菜,擺在鐵鍋周圍……詩織說今晚想吃火鍋,莉莉艾便在這里提前準備。
等做好這一切,莉莉艾從拿著手帕擦了擦額前的細汗,繼而偏頭看了眼紙門,神情帶上幾分出神。
緣朱神社的建筑風格十分古典,住在這里,總是讓莉莉艾回憶起溶月的那棟宅邸。
只是建筑風格雖然相似,但她所熟悉的那個明慧的少女,已經死在兩千年前了。
就連許淺素,此刻也不知所蹤。
但我此刻過著安寧溫暖的生活時,他又在哪里呢?
外面下著大雨,他有避雨的地方嗎?有取暖的地方嗎?
莉莉艾抿了抿唇,沉默了少許,便跪坐在小桌前,雙手放在大腿上輕輕相握,便這樣靜靜地等著詩織回來。
雨點拍打在屋檐廊角的輕響,一聲聲傳入莉莉艾的耳中。
她安靜地坐著,閉著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腳步踏過木制走廊的嘎吱嘎吱聲。
莉莉艾睜開眼睛,抬眼看去,昏黃的燈光灑在紙門上,凸顯出門后的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束起傘,輕輕揮了揮,甩去其中雨珠。
莉莉艾微微一怔……詩織有這么高嗎?
而且這道人影的動作……好熟悉。
紙門被拉開,許淺素提著傘,出現在莉莉艾面前。
莉莉艾猛地站起身,結果膝蓋撞到了小桌,鐵鍋震顫,其內滾燙的湯汁四處飛濺,灑在盤子與榻榻米上,莉莉艾膝蓋上雪白的肌膚瞬間紅了起來,一股痛感傳來,她卻恍若未聞,只是臉色蒼白而錯愕地緊緊盯著許淺素看。
“莉莉艾……有一個月不見了吧……”許淺素將傘放在門外,走進屋子,伸手將紙門拉上,偏頭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莉莉艾,沉默少許,才輕聲問:“你還好嗎?”
莉莉艾的呼吸開始急促,她直勾勾望著許淺素,少許之后才反應過來,卻是從口袋里取出手帕,跪坐下來,一邊擦著濺到榻榻米上的湯汁,完全不看許淺素,口中顫聲道:“許,許先生……為什么你會……”
她的嗓音干澀,支支吾吾,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許淺素走上前,從小桌上拿起紙巾,和莉莉艾一起擦著濺出的湯汁。
“我今早才回到緣朱市。”許淺素將浸濕的紙巾揉成一團,拋進垃圾桶,繼而偏頭望著莉莉艾,“……畢竟你還在這里。”
此刻沒有什么事能讓莉莉艾做,她便只得坐下,視線低垂,聞聽此言,悄悄抬眼打量了許淺素一下,繼而才低聲道,“你看上去好憔悴……”
“有那么明顯嗎?每個人都這樣說。”許淺素摸了摸自己的臉。
兩人隔著小桌,相對而坐。
莉莉艾伸出小手,隔著裙子輕輕揉著自己膝蓋上紅腫的部位,張了張嘴,想要與許淺素談論有關溶月的事情,但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最終,她只能說,“對不起……”
“為什么要道歉?”許淺素偏頭看她。
莉莉艾沉默了少許,才繼續道:“如果溶月能活下來……哪怕是用我的身體。”
她還是認為,溶月比她更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許淺素看了莉莉艾一會兒,少許之后才收回視線,問,“莉莉艾,會唱歌嗎?”
“嗯?”莉莉艾愣住了,她不解其意地望著許淺素。
許淺素取出一根玉笛,輕輕放在桌上,繼而笑了下,“雖說我的技藝很差,但好在從三月份起,隨著瑪俐小姐苦學了兩個月……如今倒也能吹出一些差強人意的曲子。”
“嗯?”莉莉艾更加不解了。
“來唱歌吧……隨便唱點什么都行。”許淺素捏起神闔之笛,輕輕摩挲。
“……祭奠她?”莉莉艾小心翼翼問道。
許淺素沒有回答,他握住神闔之笛,開始輕輕地吹奏起來。
空靈的笛音宛若外界細雨蒙蒙,輕飄飄地傳入莉莉艾的耳中。
又是莉莉艾便唱了。
她唱道:
“只要你能在我的身邊微笑,我就已經心滿意足——”
“不知從什么時候,你就一直守護著我——”
“是在千年前吧——”
“在這片嶄新的大地上盛開的花朵,我能否夸贊它美麗呢——”
“只有寶可夢才會為了人類而哭泣——”
“我也想為你而哭————”
唱罷,許淺素放下神闔之笛,看著莉莉艾。
莉莉艾也抬眼看著他。
這歌是嘉德麗雅當初隨意寫下的,許淺素也只是和溶月一起在清徐唱過。
屋外的雨勢絲毫不減,繼續蓬勃而下,拍打在屋檐廊角。
莉莉艾小聲地解釋道,“我,我能看到溶月的一部分記憶……”
“我知道。”許淺素微微頷首,又將神闔之笛松開,再次系在腰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聞聽此言,莉莉艾心尖兒驀的一顫,她望著許淺素,憑空感到幾分難過與委屈。
莉莉艾雙手扶著小桌,上半身微微挺起,語氣帶著幾分急促,“我也……許先生……你的事情,溶月的事情,我也……”
莉莉艾語句一頓,沉默片刻,繼而又默然地坐回去。
“怎么了?”許淺素柔聲問道。
莉莉艾少許之后,才說,“從我回到三月初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阻止你……當初,哪怕你從火箭隊的手上搶來了面具,但只要我不戴,就可以制止這一切……你本可以不用經歷這些……”
許淺素與莉莉艾對視。
莉莉艾的眼睛很漂亮,是好看的碧綠色。
溶月帶給許淺素的感覺,是澄澈明亮,宛若寶石。
莉莉艾帶給許淺素的感覺,則是晶瑩濕潤,宛若湖泊。
許淺素默默地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莉莉艾也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她才緊了緊自己的裙子,低聲道,“我并不像許先生想象的那么溫柔……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我總是叫你‘許先生’,是因為她經常這樣叫你,我心想,你或許會喜歡我這樣叫,當初戴上面具,更是存了一點私心……”
莉莉艾抬眼看著許淺素,緩緩道,“那個時候,我心想,或許即便是鳳王,也不可能幫到我們……而到了那時,經由溶月之手,我能成為對你而言,特別的人……”
說罷,莉莉艾又垂下視線,胸脯有些起伏,再次強調道,“我是有私心的……”
屋外細雨紛紛,接二連三地發出一聲又一聲輕響。
許淺素睜開眼睛,緩緩道,“這種事是很正常的,不用介意,你并不需要刻意模仿她,她是她,你是你……只是……”
莉莉艾微微仰起小臉,濕潤的眼眸望著許淺素。
“她走得太過倉促,也太過忽然,以致于讓我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那樣明慧的人,那樣討人喜歡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該就這樣離去,連一點痕跡也沒有在世上留下……”許淺素低聲說道。
“不是的……她留下了東西……是信。”莉莉艾忽然打斷許淺素的話。
說罷,她連忙站起身,快步走至隔間。
溶月……為許淺素留下了一封信。
只是簡單地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將其疊好的信件。
許淺素望著手中疊起的紙張,沒有說話。
呼——
屋外刮起了風,吹動神社屋檐上的風鈴,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
許淺素沉默了少許后,手指舒展著紙張,將其拆開。
其上第一行,用娟秀的小字,殷切地寫著。
望君親啟,見字如晤
看到這句話,許淺素的手輕輕一顫,卻是沒有看后面的內容,而是又將紙張疊起,放在小桌上。
許淺素偏頭看向莉莉艾,繼而又默默收回視線,看向手心的信件,恍惚間,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位樂觀明慧的少女……但她是活在兩千年前的人啊。
莉莉艾望著許淺素,忽的落下了淚,許淺素失蹤一周,她不曾落淚,方才許淺素回來,她也不曾落淚,但此刻不知怎的,眼淚一流,便怎么也止不住。
她再也抑制不住,撲進許淺素的懷里,放聲大哭,嗚嗚咽咽。
許淺素伸手摟住莉莉艾纖細的腰肢,另一只手輕撫著她垂在身后的金發。
他偏頭看向窗外如幕的細雨,繼而回過頭,湊近莉莉艾的耳邊,輕聲說道,“莉莉艾,與我一同去見嘉德麗雅吧。”
“為,為什么?”
“傷心憂患也好,逃避絕望也罷……就像外面的雨一樣,躲不開,避不得。”
莉莉艾仰起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望著許淺素。
她理解了許淺素的意思。
她緊緊地抿住粉唇,卻是嗓音沙啞道,“我不是她。”
“我明白。”
“我打心眼里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不是因為她。”
“莉莉艾很可愛,我也打心眼里喜歡。”
莉莉艾筆直地盯著許淺素看,隨后又將額頭抵在許淺素的胸口上,雙手緊緊抓著許淺素肩上的衣襟。
她說:“許先生。”
“嗯?”
莉莉艾抬眼看向許淺素,繼而探起身子,獻上粉唇。
于是兩人便緊緊抱在一起。
“咦?怎么?”許淺素微微一愣。
點點紅梅在身下浮現……但這不對呀。
莉莉艾雙手掩面,雪白的小臉一片通紅,嗓音羞赧地從喉嚨里發出,道,“我,我不知道……但應該是我在地下湖拿到虹色之羽時……它,它自作主張為我療傷,所,所以……”
說至此處,莉莉艾便羞于啟齒,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粉唇,柳眉緊緊地蹙起。
因為莉莉艾疼到難以自禁,所以許淺素便與她聊天。
天南海北,無所不聊。
兩人從阿爾宙斯聊至世界的起源,聊到緣朱市損毀的那些地皮最終會建成什么,最后又聊藤藤蛇的眼睛為什么會是紅色的。
“我覺得,紅色的眼睛是很好看……但有時候也會顯得藤藤蛇有些冷冰冰的。”莉莉艾無不天真地說。
“寶可夢的性格每只都不同,不過世上應當也有瞳色不同的藤藤蛇,這點誰也不知,畢竟寶可夢的秘密還有許多未曾發現。”許淺素回答。
“許先生有那么多異色寶可夢,結果卻沒有找到一只異色藤藤蛇……啊,這話可不能告訴藤藤蛇,否則她一定鬧別扭。”莉莉艾忍不住笑了下。
夜深,莉莉艾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許淺素摟著她纖細的腰肢,望著窗外的雨夜。
看了一會兒,許淺素便輕輕起身,拿起溶月寫給他的信,坐在窗邊,憑著月光,細細讀著。
望君親起,見字如晤。
同一時間。
夜色幽然,銀月皎潔。
少女一個人坐在合室中,視線透過窗外,望著繁星璀璨的夜空。
她穿著華貴的和服,好看的黑發垂在身后,姿態端莊而高雅地靜靜坐在榻榻米上……只有她一個人。
因為克雷色利亞所引發的爆炸,讓少女換了間屋子,也讓家主不再關她禁閉。
但即便如此,以她的身體,也不可能外出。
關不關禁閉,倒是無足輕重。
“已經過去了一周……他還好嗎……”少女低聲喃喃自語。
說罷,她又長嘆了一口氣,“莉莉艾呢?許淺素有好好對待莉莉艾嗎?有對她負起責任嗎?”
她憂心忡忡,心郁難解,卻是比一周前,也要消瘦了一些。
話雖如此,但她相信,莉莉艾的未來,一定是幸福的……因為許淺素一定會負起責任,就像當初許淺素義無反顧選擇了嘉德麗雅一樣。
而反觀自己……
少女雙手捏住自己和服的下擺,未來,一眼便能看到盡頭……
“嗚……”忽然間,少女的耳邊傳來一聲沉悶虛弱的叫聲。
她微微一愣,這個叫聲……
少女偏頭看去,卻見窗口處,一處身上中著箭傷,有著六條尾巴的紅毛狐貍用力地爬上窗沿,繼而‘啪’的摔進合室中,不住喘著粗氣。
少女一愣,“六尾!?”
這只六尾……好像是許淺素身邊那只,一直保護著她……但這里可是兩千年前啊!許淺素的六尾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而且……這里六尾,細看之下,也要比許淺素那只孱弱不少……
“小姐?”門后傳來婢女的聲線。
少女當即反應過來,六尾定然是被當作魔獸,受到了人類的攻擊,這才受了傷,逃到這里……要保護她!
少女連忙起身,來不及細看,快步來至窗前,將六尾抱起來,借著自己夸大的袖子,掩蓋住她的身形。
“小姐,有只妖狐闖入了宅邸……但不必擔憂,我們會盡快處理,您安穩休息即可,不必在意待會兒外面傳來的聲響。”紙門被緩緩拉開,一位穿著和服的婢女跪伏在原地,全然不敢看向少女,尊敬道。
少女故作鎮定,柔聲道:“明白了,你下去吧。”
“是。”婢女說著,伸出手,將紙門緩緩拉上。
咔——
紙門緊閉。
六尾被少女抱起來,她仰起小臉,裂開嘴巴,露出牙齒,奶兇奶兇地望著少女,神情中滿是戒備警惕,但因為她受了傷,實在虛弱,難以掙脫,只得被少女乖乖抱住。
少女看向六尾,倒是完全不怕,與她對視,越是看著,她就越覺得這只六尾是許淺素那只。
真是怪事。
忽然間,少女心有所感,抬眼看去,繼而瞳孔猛地一縮。
一位少年宛若幽靈般,從紙門后徑直穿過,來至合室內,卻是沒有看向少女,而是打量著掛在墻上,一看便價值不菲的畫像,隨后鼻尖微動,眉梢一蹙,好似有些不適應合室內濃郁的藥草味。
少女死死地盯著這位少年看……這位少年,是許淺素……但卻不是她的許淺素。
他沒有與少女相處過的記憶。
他……是過去的許淺素!?
“未來的你,連十六歲都活不到,僅有的歲月,也像無根之萍,飄忽不定,就連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也沒能去到,想要完成的心愿,一件也沒能如愿……”
少女忽然想起了莉莉艾曾經告訴她的話。
許淺素與她相處時的畫面也一幕幕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他每次看著自己時,那雙眼睛總是溺愛而溫柔。
他每次與自己說話時,嗓音總是平和,但每一句話卻總是含蓄。
少女又想起了許淺素第一次見到自己時,說的那句話。
“看來你吃了許多苦……”
少女理解了……許淺素從一開始,就什么都知道。
他是在知曉一切的前提下,才與她相愛的……但那時,自己卻什么也不知道。
意識到這點,少女那雙漆黑的眸子便蓄起了水光。
許淺素轉過身,看向她與六尾。
少女連忙收起表情,垂下眼簾,借著與六尾對視,用劉海掩飾自己的神情。
忽然間,少女卻是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她又開始劇烈地咳嗽,咳嗽到她的眼淚都出來了。
“小狐貍……我們離開這里吧!”咳嗽完,少女便莫名元氣滿滿地對六尾說。
她,想離開這棟宅邸。
因為她知道,無論發生什么,許淺素一定會陪在她的身邊。
與其讓他看到自己虛弱地躺在床上病死,還不如暢快而帥氣地出去旅行,之所以是旅行……因為聽說,許淺素喜歡旅行。
在許淺素出現之前,少女從未有過這種想法……但此刻,她的心里滿是勇氣。
“嗚?”六尾望著這位第一次見面的人類女子,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么,也不明白她為什么要救自己。
少女站起身,邁著緩緩的步子,越過許淺素,背對著他,伸出手,用衣袖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繼而來至櫥窗將其打開,內里琳瑯滿目,盡是藥物。
她取出藥箱,為六尾輕輕處理著傷口。
“嗚?(你為什么要救我?)”六尾問。
少女沒有回應,她處理完傷勢,猶豫了片刻,便伸出消瘦的手,輕撫著六尾背部的皮毛,“好柔軟,好暖和”
她開心地笑了起來,那雙好看的大眼睛都瞇了起來。
隨后,少女卻是從榻榻米下,取出一大張紙。
這是地圖……她的父親知道她總是一個人待在屋中,為了讓她解悶,總是送來稀奇古怪的東西。
少女此前,從未看過這地圖,但此刻既然決心要去旅行,那無論如何,也該找到目的地才行。
卻見許淺素好奇地走過來,俯身與她一起看著地圖。
少女的嬌軀微微一僵,心臟砰砰直跳。
不過許淺素并沒有發現她的異狀,他認真望著地圖,繼而伸出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一處位于地圖角落的小島。
少女知道,這座小島,便是伽勒爾地區……是許淺素的出生地。
“這座島,是我所能搜集到的地區中,距我們最遠的地方呢,聽說……嗯,叫劍盾……真是奇怪的島名。”少女輕聲說道,望著許淺素放在地圖上的手指,心頭感到無比緊張,卻是鼓起了勇氣,也伸出手指,與許淺素的手,重合在一處。
許淺素有些驚訝地回頭看著她。
少女心中寂寥……觸碰不到……果然觸碰不到,許淺素,只是靈體……他并不是真的來到了這個時代。
許淺素默默地收回手指,長身而起,走至櫥窗,打量著其內形形色色的藥物。
少女臉上輕快的神情沉寂下去,她跪坐在小桌前,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和服下擺,旋即偏過小臉,怔怔地望著許淺素的背影。
恍惚間,兩行清淚順著她的側臉,滑落在地,她卻恍然未覺。
許淺素倚靠著墻壁,手指舒展著信紙。
望君親啟,見字如晤
許淺素,此時此刻,六尾正趴在我的大腿上睡覺,而我,正在為你寫信。
我,對此感到十分欣喜。
因為從小到大,我都沒有一位能夠寫信的對象。
我本想通過這封信告訴你,我已經做好了與莉莉艾交換回身體的打算……我想讓你釋懷,想讓你不要為我而傷心。
但當我真的拿起筆時想要寫些什么時,但無論如何,也寫不出那些讓你釋懷的話。
我只想對你傾訴愛意,我希望你生生世世,也不要忘記我。
你說話的樣子,我真的很喜歡,每次說話,你都望著我的眼睛。
剛開始時,我總疑心你這家伙謎語人,故弄玄虛,但此刻,我真的打心眼里喜歡你說的話。
含蓄而婉約,漂亮極了。
我,覺得當初能向克雷色利亞許下‘前往未來’的愿望,是我最正確的決定!
我這一輩子,從沒有遇見過什么好事,但自從來到現代后,我交到了詩織,瑪俐兩位朋友……
詩織雖然總是說些讓我很羞的話,但她是一個溫柔的人。
瑪俐除了你,不愿意與任何人多話,但在與我和詩織逛街時,每次我們兩人捉弄她,她都會有很可愛的反應。
能交到這兩位朋友,讓我感到無比欣喜。
我的父親,從未對我說過‘加油’,從未鼓勵過我,但在現代,莉莉艾卻是哭著對我說,‘不要擔心,你一定沒有問題的’‘加油,溶月。’
有人能這樣鼓勵我,讓我感到無比感動。
還有……你。
我是個病秧子,從小到大,只會給別人添麻煩,像我這種人,居然能被你深深地愛著。
你曾對我說,要讓我幸福,要與我一輩子在一起
能被你這樣愛著,讓我感到無比幸福。
我,深深地愛著你。
能有這種感受,讓我感到無比幸福。
自從我來到現代后,遇見的滿是好事。
但是我就要離開了……我決心明天就離開,若是再不離開,我便再也不能下定決心了。
我對此,感到無比不舍。
我,就要離開了。
在我離開后,我希望你能幸福。
嘉德麗雅小姐雖然看上去性格惡劣,但我知道的,她把你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只要為了你,她什么也愿意做……她就是那么愛你。
你要好好對待她,若是哪天她高興,你應該向她誠實地說出心中的想法,即對瑪俐,對莉莉艾負起你應盡的責任。
別再猶豫了!
你知道我有多羨慕她們嗎!
她們還有選擇的余地,但我卻只能離開你。
要珍惜她們!
也要珍惜你的寶可夢們!
我,要離開了。
寫至此處,我已經潸然淚下,眼前什么也看不到。
我想繼續為你寫信。
但是,已經沒有第二封信可以讓我寫給你了。
若是我們未來還能相見該有多好。
許淺素,我就要離開了。
我不愿你釋懷。
你要記得我。
不要忘記我。
臨穎依依,不盡欲白。
言不盡思,再祇珍重。
許溶月留。
溶月并不姓許,只是按照她那個時代的習俗,嫁了人,便要隨夫姓。
許淺素默然地合住信紙,仰首看向窗外。
雨幕已經隱去,烏云盡散,銀月宛若圓盤,掛在夜空。
許淺素理解了……溶月的詛咒,不過是她對許淺素的,一次小小的任性。
即,讓許淺素一輩子也忘不了她。
許淺素望著窗外的銀月,繼而緩緩閉上眼睛。
少女拿出剪刀,將自己垂至腰間的柔順黑發,直接剪斷。
她脫下繁重的和服,換上方便行走的布衣,戴上斗笠,隨后才看向縮在她衣襟里的六尾,輕笑了下,問:
“準備好了嗎?小狐貍?”
“嗚”
少女抿嘴一笑,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繼而仰首看向眼前的圍墻。
這堵圍墻,并不高聳,但卻囚禁了她一生。
她十六年來,從未踏出過外界哪怕一步。
“咳咳。”少女忍不住咳嗽了一陣兒,繼而又淺笑一下。
“走吧……”她低聲道。
許淺素跟在她身邊,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陪著她。
少女踩著堆在墻邊的木樁,有幾分吃力地爬上圍墻。
她在圍墻上站穩,繼而一手扶著斗笠,看向圍墻之外,微微一怔。
“這……就是外界?”
一輪圓月,正對著少女。
晚風拂來,微微掀起少女斗笠上的面巾與她的齊肩短發。
如水的月光垂灑在她的身上。
少女忽的一笑,繼而朝著月亮,輕輕一躍。
(溶月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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