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起，起……好，停！就放在這！”
戴著安全帽的橘子手中握著一張圖紙，仰頭看著眼前完全張開后足有十層樓高的巨型機械，揮手示意工程人員停止操作。
這是個安裝著巨大底盤的吊車，底部靠前的位置安裝有一個兼具吊臂操作功能的駕駛室。
不過由于一開始工程設計上的問題，駕駛室的視野不是很好，轉向也不是很方便，需要時刻有人指引著進行微操。
雖然這么搞的確很麻煩，不過考慮到這輛魂導吊車本就龜爬一般的速度，倒也無所謂了。
霍雨浩跟在軒梓文身旁，看著這輛平常保存在東陽城用來應對防御海魂獸時搬運機械物資，難得出動一次的吊車，心情相當復雜。
明明日月帝國已經能搞出來全地形探測魂導器這種“八根腿頂著一個球跑”，即使以霍雨浩的眼光來看都有點科幻的東西，但其地面載具的普遍交通運輸方式著實一言難盡。
有隨時隨地、取之不竭的魂力可用，日月帝國在能源上不依靠煤炭和石油，也沒人去搞蒸汽機和內燃機這很正常。
但有些機械應用層面的東西就著實有點匪夷所思了，比如他們揉雜著不合理先進與落后的科技樹，使得整個日月帝國有時候看起來甚至有點廢土朋克的樣子……
比如馬路上供有點家資的人乘坐的馬車身后，可能會突然冒出來一輛履帶車……
眼前這輛底盤巨大的吊車底部裝著降低壓強、提升地形通過性的履帶，據說體型如此巨大、內部結構相當復雜的機械，當初設計它的魂導師團隊光是在驅動系統耗費了極大的精力。
用到了魂力，是機械，那便符合“魂導器”的定義，設計者自然也是魂導師。
斗羅大陸上履帶的應用已經不算新鮮了，連原著中霍掛后來拿來守城的諸葛神弩炮底部都裝了履帶。
受限于日月帝國好一段壞一段的路況，光是兩百多公里的路程，為了防止過大的體重壓塌某些路段，這輛鋼鐵巨物和跟在后面的運輸載具就走了足足十天。
好在，這段路程總算到了盡頭，霍雨浩一行人終于抵達預定演習區域——這片地方受軍方管制，一般用作中小規模演練。
這次邀請了那么多社會各界人士，連觀眾席都得臨時抱佛腳修建。
“我說，軒老師……你們就沒試換一種比較方便的交通方式調用大規模物資嗎？”
霍雨浩看著后面有的在這幾天就被修了好多遍的運輸履帶車，對身旁的軒梓文問道。
“更方便的？你是說哪種？”軒梓文的視線掃視著周邊的環境。
“就是在有很大運輸量的兩個地點之間鋪上碎石枕木路段，在上面建一條專用的軌道……到時候用前后兩個動力裝置牽引中間相連的無動力貨廂，變成一輛列車，實現遠距離運輸。”
在霍雨浩印象中，公路運輸的確相對于鐵路運輸有獨特的優勢，但在遠距離的大批量運輸上劣勢明顯，而鐵軌也要和列車配合使用才能在運力上體現完整的優勢。
在這種大量軍用物資的運輸需求面前，只靠騾馬或者比較原始的履帶車運輸簡直愁死個人。
軒梓文先是“嗯”了一聲，繼續看他的風景，但隨即低頭不語了一會，有些疑惑地道：
“說實話，我不太明白這和我們現在的運輸方法有什么差別。”
軌道不是什么新鮮的東西，明德堂內就有幾個垂直軌道運輸系統。
星羅城的城墻上也鋪設有短途軌道和與之配套運輸的絞車——不然高達百米、長度更是可怕的城墻總不可能天天靠人力運輸補給吧？
但是原始的軌道和后來為配合列車使用而改進出的工字軌組成的綿延成千上萬公里的鐵軌差別還是非常大的，更別說“鐵路”是個系統性工程，如果想運轉得好，遠不是在地上鋪碎石墊枕木再搭鐵軌就行的。
霍雨浩指了指身后那些全都在在忙著檢修的履帶車：“軒老師，你還記得這些東西一路上出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問題嗎？”
“具體的我沒數，不過基本上每輛車總體上兩天會出點小問題吧，這一路上的路況太差，如果在東陽城那邊使用其實沒什么嚴重問題，一周例行修一次就差不多了。”
軒梓文這么說著，將視線投向了那些隨軍負責開車，此時掏出扳手等維修工具檢修傳動桿等部件的“魂導師”們——如果讓霍雨浩來定義，他們其實應該算是有魂力在身的機修師兼駕駛員。
這些機修師除了一部分是魂導師團的成員親自上陣，其他人不算在魂導師團的正式作戰編制內，屬于后勤部隊，畢竟有能力主導一個戰役結果的魂導師團絕不可能全軍只有三五百人——除非各項服務全部外包，把非作戰人員開除人籍。
眾所周知，修飛機的地勤比開飛機的飛行員人數多上許多倍，算上其他各種雜七雜八的人員，十倍都是少的。
“軒老師，雖然我們用的履帶車初衷是為了適應不同地形，但不可能真的長期在崎嶇不平未經整修的原始山路上行駛，甚至可以說基本只會將其用于成形的道路。”
“這些路有多寬，軒老師您也心里有數，排除明都、東陽城這種大城市周圍的大路，一般的野路最多只能容納兩輛車并排通過——大部分時候只有一輛。”
“只要一輛車出點問題趴窩，后面的車全得待在原地等他修理完才能繼續上路。”
“的確。”軒梓文輕輕點頭，好像品味出了點什么：“繼續說下去。”
霍雨浩叉著腰，看著正在流汗的機修師們說道：“歸根到底，每輛車都有一套獨立的動力系統——而這些系統在惡劣路段還不算特別可靠。一兩輛車無所謂，如果是幾十上百輛……那恐怕平均下來每個時辰都得出幾次事故，總體上運輸效率未必就比騾馬更強。”
“如果能把需要維護的主動力系統簡化為一兩套，總體上的故障頻率可以極大減少，而且也能釋放一部分維修人員。”
一路上跟著隊伍走走停停，時不時還要親自上陣維修一番那幾個寶貝旮瘩的軒梓文對此深表理解認同。
魂師的個人物品可以用儲物魂導器來隨身攜帶，可是幾十萬大軍的輜重哪里是能靠這種方法解決的？
儲物魂導器需要用到的特殊礦產資源每年就那么點產量，可憐的儲量也是挖一點少一點，更別提現在正由橘子指揮搬運建筑材料、完全展開有十層樓高的吊車壓根就塞不進去。
“說得有點道理，上面已經至少幾百年沒舉行過這種規模巨大的活動了，平常的物資搬運都是靠騾馬解決，這次運輸壓力太大才調了這么多履帶車，結果果然出了大問題。”
剛剛視察完部隊的王亦衡說著湊了過來，這次日月帝國從東陽城乃至明都調撥的履帶式車輛就有三位數之多，完全可以說是掏出家底亮給人看。
幸好這前期的準備階段還沒請人入場，否則家底還沒亮出來嚇人倒是先把底褲露出來了，難免讓人覺得“走一路故障一路，日月帝國吹上天的魂導器不過如此”。
雖說即使問題再多，靠魂力催動，百公里消耗兩個半奶瓶的機械運輸工具再怎么說也比走一路吃一路的畜力運輸算起賬來要合適，但那也得在路途夠長的情況下才能充分體現優勢。
霍雨浩甚至覺得如果斗羅大陸的技術水平再高點，機械故障率低到可以接受的地步，讓他們來開履帶車在平原上狂飆說不定比他印象中的機械化部隊還嚇人——用萬能的魂力催動的車輛壓根不受油料運輸的制約。
王亦衡看著這片雖然目前基本一片空白，但由軒梓文老師愛徒橘子親自指揮運作的工地，又問道：
“雨浩你說的精簡動力裝置數量我算是理解了，做起來倒是不難，至于中間用無動力車間的車廂相連……倒也是個方法，只要奶瓶供給的力量達標，一次可以拖一個車隊的東西，還能靈活控制車廂數量。”
能拉許多輛車廂的列車要靠量產型的常駐魂師供能基本是不可能的，現在來看只能靠奶瓶。
牽引力小點也可以接受，不嚴謹地講，只要能克服一開始的摩擦力和空氣阻力把列車動起來就行，大不了拉長加速周期。
“車廂我們這有現成的，拆下來改造下就能實驗，動力系統……這更不是問題，改造起來更簡單。”
確實簡單，只要能拉起來就行，王亦衡不關心“車頭”長什么樣，大不了找幾個魂導師站在車頭上，拉著繩子人力推動驗證一下。
“主要是這東西為什么還得配軌道？你要動力系統和車廂都簡單，我現在就有權拆幾輛給你拼湊部件。”
“但是這樣的大家伙要加速到巡航速度，所需的軌道短不了，我可沒權利到處鋪軌道。”
路權的確是個相當敏感的東西，霍雨浩沒記錯的話，早期的鐵路系統完全稱得上是個獨立王國，哪怕后來被收權照樣有下屬的鐵警編制，威風得很。
哪怕在日月帝國，土馬路也不是私人名義可以隨便修的——鋪路倒是不怕，但是不區分官路私路，下方筑路權的話，不用懷疑，絕對會有“分不清”的人亂拆。
霍雨浩整理了下思路，正準備論述一下，軒老師卻是扶了下眼鏡——眼鏡上的反光看起來就好像破案現場突然閃過的一道靈光。
“王師團長，關于為什么需要軌道，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為什么要給重型機械下面裝履帶么？”
“當然是只裝輪子的話會壓塌路面……哦，我明白了，軒老師所言不錯。”
王亦衡一副“悟了”的表情，而軒梓文則繼續道：
“就算裝了履帶，安全載重量也不是那么讓人滿意。鋪點碎石枕木墊軌道的用意應該是類似的……既然這軌道車輛的設想是用來運輸，自然也要盡量提升每個車廂的限重。雨浩，我說的可對？”
“鞭辟入里，不愧是軒老師。”
霍雨浩熟練地拍馬奉承一番。
“還有，王師團長，你注意到我們這一次的車隊有多長了么？”軒梓文繼續道。
王亦衡回頭望了一眼：“這倒的確沒仔細查過……車輛之間本就需要保持安全距離，這車再一多，只能說難見盡頭。”
軒梓文長出一口氣，緩緩道：
“省掉了每輛車的車頭和安全距離的需要，貨箱間緊密相連固然可以大大縮減運輸隊伍的長度，不過這么一來……王師團長，您說這車該怎么轉彎呢？”
“連上十幾輛貨箱，這若是空間狹窄一些，哪怕是再熟練的駕駛員也難以保證轉彎時不發生碰撞乃至側翻，實在是觀察不便。光是那輛吊車我們都安排了一個觀察手，總不能每列車都配好幾人在貨箱上觀察吧？”
“不裝上軌道來強制規范列車行駛的軌跡，恐怕車還沒開到，物資就已經全都翻在路上了，為其專門修建道路也是必然。”
正在指揮工地開工的橘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自然而然地湊了過來，偏偏手上和嘴上的動作還絲毫未受影響。
“雨浩你這說得我都心動了，這一路上修車的苦頭我們已經吃夠了。不過還是那個問題，不管是王師團長還是軒老師，都沒那個權力批準修一段長路實驗啊！”
軒梓文聽到橘子的聲音，臉上出現了訝異的表情，他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學生究竟是什么時候湊過來的。
霍雨浩揉了揉太陽穴：“橘子學姐，你的意思不會是讓我找紅塵堂主申請吧？”
軒梓文搖搖頭：“堂主他老人家也沒那個權力……不過有權批準的人得聽他的，到時候跟他老人家報告一下吧，我覺得還是有點嘗試價值的。”
“的確，用來運軍資或許是個法子，以前沒大動干戈的時候用牲畜對付一下也就罷了，但若是日后長途運送大軍所需怎么吃得消？”王亦衡輕聲道，眼睛有些出神，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而聽到王亦衡那句“沒大動干戈的時候用牲畜對付一下也就罷了”，霍雨浩發現自己好像明白了點為什么日月帝國到現在都沒人搞出來成型的列車。
雖然對現在的霍雨浩來說，似乎審核風險比技術難題還要命，但這不是至今都沒人弄出來成品試試水的理由。
日月帝國雖然看起來科技水平挺不錯，但絕大部分地區都還處于小農經濟的模式——城市的農產品和原材料由附近的農村供應便能基本滿足需求，壓根不存在遠距離大量運輸的需要。
而明都這個超級城市，物資需求靠漕運和周邊的衛星城也就差不多了，整個日月帝國也沒形成橫跨全國的穩定供應鏈，也就魂導師所需的礦產存在全國運輸的需求，但總量實在不算多。
用文縐縐的話來說，當前生產力還沒到迫切需要更強大運輸能力的時候。
甚至于軍用物資也只是在這個日月帝國大量調兵的時候才突然出現飆升的運力需求。
橘子站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管明德堂那邊怎么決定，她都打算回去后和太子順便提一嘴這樣的設想——只要能有效支持戰爭，支持他那“千古一帝”的夢想，徐天然總是不吝投入的。
正當幾人各有心思之時，一輛與正在工地上搬運建材的吊車同款的另一輛吊車發出震耳的轟鳴聲，傳動裝置驅動著履帶緩緩駛來。
“軒老師，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現在就檢驗第一項實驗的結果如何？”
王亦衡看了眼那正在伸展吊臂的吊車，對軒梓文提議道。
“我看也好，雨浩，準備記錄。”
軒梓文點了點頭，而一邊的霍雨浩則從儲物魂導器中掏出了一本備忘錄——上面記錄著此行各項實驗的諸多要求和審查標準。
軒梓文和駕駛員打了個招呼后，一躍跳上了那足有近兩人高的底盤；雖然他是個科研人員，但好歹也是個八環魂斗羅，作為魂師的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強多了。
霍雨浩緊隨其后，站在軒梓文身旁，看他操作了一番機械開關后，打開了“發動機艙”的柵門。
用魂力催動的吊車雖然其他部件都要遵守基本的機械原理，但顯然沒有霍雨浩理解中的那種將化學能轉化為機械能的“發動機”——里面擺放著的是一個體積極大的長方體機箱。
機箱上，除了焊死在底盤底部的底面，剩下的五面都有著排列整齊的黑色孔洞，而此時每一個黑色孔洞上面都連接著一個奶瓶，看起來如同一個個燈泡一般，這些是軒梓文用來做對比實驗的經濟性還過得去的四級奶瓶。
而每個奶瓶上又有著指甲蓋大小的黑色塊狀讀數記錄器，霍雨浩和軒梓文一人一邊，各拿一個小盒子收集這些記錄器。
將收集到的結果一一記錄在備忘錄上，軒梓文看著上面的數字，紙筆計算并校驗一番后吩咐道：
“雨浩，記錄，密封奶瓶組行駛路程兩百六十千米，用時十天，魂力損耗比例百分之六十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