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的地獄之紅內飄來最為原始的誘惑,生靈的血肉與內臟在其中翻滾,靈魂早已不知前往何處。
“血旺和肉卷燙熟了,吃唄。”
傅依古怪地掃了槐詩一眼,問道:“怎么,嘴養叼了?”
在好兄弟那一副‘你究竟背著我偷吃了多少美味獨食’的眼色詢問中,槐詩看向對方身旁那位打扮靚麗的婦人。
梅·李,梅博士,羅馬籍華人,傅依的母親,傅處長的前妻,一位海洋學的學者。
“我實在有些好奇你這位大名鼎鼎的樂園王子、金陵斷頭王、牧場主神選,所以才讓傅依幫忙安排見個面。”
梅博士說道:“都是同事,別介意。”
倒不是介意不介意的問題。
槐詩只是在感嘆命運的收束是如此奇妙,在蝴蝶效應的作用下,以至于原本該吃的烤肉變成了火鍋。
其實吃什么也無所謂,免費的午餐哪怕是嗦碗螺螄粉都香的很,更別提免費的大餐了。
關鍵是這位阿姨在場,槐詩實在是有點放不開.
天文會這段時間為了釣魚執法而開展的宣傳,從別人嘴里聽見‘神選’感覺怪怪的,就像加入了什么非法宗教團體。
不過但凡有點腦子的看見槐詩能在新海自由活動還擔任了監察官,就能明白傳聞和實際有出入。
于是,在傅依中途去洗手間的空隙,這位學者還故意開了個玩笑,詢問牧場主是否接受火鍋作為祭品
槐詩不知道牧場主會不會,但上帝應該可以,他甚至親眼看見過蘇霖還會在蘸料里面放折耳根。
這頓飯吃很煎熬,不過好在這位觀念很開放,車速也很快的學者阿姨要回去準備今晚的魔女之夜,在吃完飯之后,對方就雷厲風行地離開了。
話題從最開始的美洲青少年多性關系停留到槐詩的幾位緋聞女友.
恰好止在這里。
從火鍋店出來,槐詩瞥了眼旁邊若無其事收回視線的傅依。
槐詩想了想,開口:“我不是一個渣男,只是心碎了分成了一瓣一瓣。”
傅依愣了愣。
夕陽的余暉落下,晚風吹拂,將沾在兩人身上的火鍋味給吹走一些。
回酒店這臨江小路綠植很茂盛,恰好又是晚飯過后的時間段,很多本地市民拖家帶口地出來散步。
“我感覺自己以后也許大概說不一定會出現一些不可抗拒,類似渣男的行為。”槐詩厚著臉皮說道。
在最后的事實面前,他已經無力去反駁外面那些說自己是中央空調的謠傳了。
傅依瞪大了雙眼,豎起大拇指,稱贊道:“辣你是真的牛啤。”
槐詩尷尬地撓了撓鼻子。
他是很認真地在坦白,就差沒有寫份罪己詔了。
現實不是游戲,之前是看不見傅依身上的好感度,但現在知道好兄弟傅依內心深處也在饞自己的身子后,出于某種類似‘虛偽’的心理作用,槐詩想要更坦誠一些。
只不過,傅依大概是沒當真,又或許是在回避。
更有可能是兩者都有。
“所以你是動漫看多了打算當后宮男主?”
傅依仿佛被他剛剛的話逗笑了,說道:“渣誠在天上看著你,悠著點。”
“只是想讓你小心點.”
槐詩撓頭說道:“其實你媽說的那些緋聞都是真的。”
“牛。”傅依有些疑惑:“可你為什么要讓我小心?”
“萬一哪天我獸性大發饞你身子,豈不是要把你也給渣了?”槐詩做出張牙舞爪的動作,煞有其事地說道。
傅依怔住了。
散步路過的大爺大媽們也呆住了。
一旁長椅上約會的小情侶手里牽的那條狗滿是詫異地‘汪’了一聲。
“可我不是你兄弟”
傅依沉默了好久,捏住拳頭,抬頭說道:“我是你親妹妹啊!”
猶如驚天地泣鬼神的話語落下,頓時,周圍的所有視線聚焦到了槐詩身上,帶著駭然、震驚、鄙棄、好奇.甚至還有口味獨特的受眾在看了眼兩人的顏值之后,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我到底哪里不如咱們姐姐了?”
有人拿出了電話準備報警。
靠?!
槐詩反應過來,連忙抓住傅依的手腕就開始狂奔,直至一路跑到傅依和她媽暫住的星級酒店下面。
傅依串著氣,緩了兩下之后,一邊抖動著肩膀,一邊喘氣還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
“笑死我了.哈哈哈.就你這段位.哈哈哈哈槐詩,你當不好渣男,你壓根不是那塊料哈哈哈哈哈.”
她終于忍不住了,撲哧大笑起來。
槐詩一頭黑線。
風評又一次被迫害,簡直是雪上加霜。
“其實我該說是我弟,我媽準備再婚,她已經懷孕了,肚子里真有個男孩.”
傅依沒心沒肺地笑著:“她本來想帶我去羅馬當學者,去她新組建的家庭,再加上在公海上面蹲了半個月,煩的很”
“托你的福,我現在心情都好受了不少。”
“嗯你可以松手了么,有點痛。”
她瞥向手腕,槐詩立馬松開手。
“抱歉。”
“道什么歉,我還得謝謝你。”
傅依微笑著擺擺手,道別:“走了兄弟,哦,渣男,這條路你還要加油啊。”
她有些躲閃地挪開視線,不去和這兩天有點奇怪的槐詩對視。
明明離開了沒多久,卻感覺好兄弟突然變得有些陌生。
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
她不怎么喜歡。
就好像病友俱樂部里面突然少了個人,原本就只有兩個人,現在又只剩下自己了,孤獨如潮,或許一開始就該這樣。
傅依轉過身,背著手,若無其事地朝酒店走去。
槐詩輕聲開口:“對不起。”
傅依腳步頓了頓,但就跟沒聽見似的,繼續邁開腳步。
這時,有急促的腳步響起,身后空蕩蕩的空間驟然被壓縮,有風壓襲來。
傅依下意識轉身,還未反應過來,就看見近在咫尺的槐詩溫柔地抱住自己。
“兄弟,你好香。”
他輕輕說了一句,隨后松開手,嘴角勾勒:“當不好渣男我還可以去當王子,這個安慰的擁抱應該能讓公主你心情更好一些。”
“我覺得”
傅依眼皮一跳:“你更適合去當牛郎找個富婆包養你。”
她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就頭也不回地走進酒店。
槐詩笑了笑,目視對方穿過自動打開的玻璃門,走入電梯。
旋即,轉身離去。
玻璃幕墻反射著金輝,將大地籠罩在一片橙黃之中,街道上,少年的影子被無限拉長。
有一道目光從剛亮起燈光的房間內探出,凝視著遠方,直至那道身影.
溶解于夕陽。
太陽西沉,夜色和寒冷如期而至。
寂靜無聲中,泡影自深淵中上浮,跨越四十年的漫長時光,一位在深淵開拓中走向生命終點的創造主,迎來了驗證題目、論證畢生成果的最后機會。
無數學者對其訂立的規則進行遴選之后,現境三大封鎖之一的大秘儀查拉圖斯特拉,會接入這道泡影內的規則。
泡影之夢將會隨機出現在全世界。
一夜之后,塵歸塵,土歸土,保留下來的才華與成果將融入現境,奠定現境穩定、隔絕地獄的基石便來源于此。
神明已死,此后便是人類的國度。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樣的魔女之夜已經上演過許多次。
懷揣著最崇高的敬意,無數人摩拳擦掌,準備參與這場徹夜狂歡,這位創造主的葬禮儀式。
但今夜,這場葬禮儀式多出了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久候此地的東夏譜系之主玄鳥睜開眼眸,星見之眼洞悉無數正在傳播幻影,他抬起了手中的白狼鉤。
于是,斗轉星移,那些形象不同的幻影重迭在一起,被排異般從虛幻層面擠出,跌入現實。
“何必劍拔弩張呢?”
幻影黑發,黑眼,膚色白皙,帶著輕淡的微笑,雙眸中有金色焰光閃爍。
“我只是來參加朋友的葬禮,你們這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他身上穿著樸素的黑西服,手里捧著一束黑色的康乃馨,并非常見的白色,而是深淵綠植的品種。
“死人參加死人的葬禮?”
羅素的身影從夜空中走出,他似是嘲諷地看向那個嘴角掛著永恒微笑的男人:
“這個地獄笑話不錯,要是我死的時候能看見你,我能從棺材里跳出來把你再一次塞入粒子對撞機。”
“伍德曼,你恐怕連這是誰的葬禮都不知道。”
毀滅要素·黃金黎明的創始人之一,早已不存在世間的幻影,凝固的死亡天使,威廉·羅伯特·伍德曼。
“有區別么?”伍德曼抬了抬帽檐,微笑說道:“大家都是天國的同事,只要見面就知道是誰了。”
“臭不要臉。”羅素嗤笑。
伍德曼充耳不聞,只是有些好奇地對玄鳥問道:“你們怎么猜到我要來?”
作為模因病毒,伍德曼可以隨意的在現境、邊境和地獄之間穿行,顯化,憑借著遺留在諸多人和典籍中的模因,可以說無處不在。
在沒有暴露的情況下,這樣被提前預判行蹤還是頭一次。
“《浮士德》是你曾經掌管的源質典籍,它身上的異變可能與你有關。”玄鳥平靜陳述:
“若你能夠從《浮士德》身上得知‘問題’,那么必然會來尋求‘答案’。”
至于答案,便是槐詩。
“所以你們也沒有讓人容納‘天帝’的圣痕。”伍德曼了然般點點頭,嘆息道:
“也對,你做什么都很謹慎。”
玄鳥目光一凜,浮士德吐出來的那些東西,涉及到天國譜系東夏方面的未知升華路線圣痕,通過檢測之后,東夏可以向天文會申請支配和管理。
從分析來看,無論是成為鈞天白狐的葉雪涯,還是其余受‘龍屬’消失影響的優秀后輩,都可以使用這枚‘天帝’的圣痕跨路徑晉升。
前所未有的泛用性,疑似天問之路隱藏的終點。
但一想到這枚從未有過記錄的圣痕和升華路線出現的太過突兀,再聯想《浮士德》與伍德曼的聯系,玄鳥按捺住了嘗試的心情,將其封存擱置。
如今看來
“《浮士德》的異常真是你搞的鬼?”
羅素第一個不信,可他也想不通伍德曼是如何突破對《浮士德》的收容封鎖,在眾人眼皮子下搞鬼。
“你們誤會了,無論是《浮士德》的改變,還是它給予你們的事物,這份奇跡的本質與我無關。”
伍德曼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了愉快的笑容:“但它聯系上了我,請求能夠得到我的幫助。”
“是在收容失效的那段時間?”羅素皺眉。
伍德曼笑嘻嘻地看向眾人,仿佛在觀察他們臉上意外的神情,直到玄鳥再度抬手,要將此地的模因給驅逐、抽離之時。
有低沉的話語回蕩在天和地之間。
“人和樹不就是一理。”
“人愈求升到高處和光明,他的根愈掙扎向下,向地里,向黑暗,向深處——”
“——向罪惡。”
從地獄的最深處響起,宛若古老的史詩被人傳頌,轉瞬即逝的浮光,轟然顯現!
“蘇魯支語錄?!”
往昔天國的遺留之一,大秘儀·查拉圖斯特拉的對應副本:蘇魯支語錄。
在黃金黎明手中屢屢被使用滲入現境,如今也不例外,再度被使用,撬動了現境的三大封鎖。
這一瞬間,天敵褚海出手了。
他揮動兵刃,直接順著蘇魯支語錄撬開的口子,跳了進去。
也不管對面是誰,也不需要知道通向何處,他只知道自己要大殺特殺!
“你來的不巧,他專門從地獄回東夏想要教訓小黃毛,現在正處于氣頭上。”羅素嘲弄道。
“沒關系。”伍德曼出乎意料的平靜。
一縷若有若無的虹光順著孔隙溢出,從凝聚扭曲的食物鏈循環從深淵之底升起,冰冷的圣光在層層迭迭的頌唱中降臨!
“都在意料之中.”
牧場主那如饑似渴的貪婪誰都能感受到,假如黃金黎明要趁機搞事,兩個令人生厭的東西強強聯合也不是沒有可能。
戰爭轟然爆發,世界在哀鳴,但魔女之夜卻有條不紊地舉行著,一切似乎都在天文會的掌控下。
“震怒之日,終末之時,全如大衛與希維拉之預言,天地萬物,化作灰燼”
伍德曼深深地看向東夏方位,似乎跨越了阻隔,低語道:
“正如書上所記載的那樣,那本記載所有事物的書,那本裁定這世上一切事物的書。”
莫扎特的《安魂曲》,唱詞響起的那一刻,低沉而緩慢的吹奏從至福樂土內吹奏。
宛若有一場特殊的彌撒正在召開。
“我不知道這是誰的葬禮,但我知道,這場魔女之夜的課題是什么。”
在天文會和社保局的包圍下,老朋友們的注視中,伍德曼不急不緩地述說著:
“深淵進化論、末日、食物鏈、牧場主”
“你們怎么能拒絕祂加入這場進化的盛宴呢?”
清脆的響指聲響起。
在愕然中,冰冷的圣光與現境開始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