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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小規模的交手之后,又過了足足兩小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林子那邊才傳來動靜。
一開始,又是一伙騎兵,先來到路口。不過這次他們謹慎了不少,遠遠觀望了一眼,就轉頭回去了。
之前,搬運完木頭的時候,唐賽兒突發奇想,準備模仿古代故事,在樹干上刻些留言。不過馬丁隊長和古騰堡他們都說,這個行為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對面估計也沒幾個人識字的……
黎利等人也認為,就算刻字,也不知道刻哪種好。孫臏刻字給龐涓看,前提是龐涓和孫臏寫的是同一種文字,至少差距不能太大。
現在的情況,等于是孫臏刻了一串波西米亞語,但龐涓是個意大利傭兵將軍,人家大概率就根本不認識你這個字。哪怕被視為通用文字的拉丁文,由于學習門檻問題,會的人也沒有那么多。那這還能怎么辦。總不能把拉丁文、波西米亞文、德文、意大利文,全部刻一遍吧?
真要搞這么個多語種留言,戰斗本身怎么樣另說,這事兒估計就夠他們在中原出名了……
而且,敵人也不需要識字,只要碰到了跑回去的前鋒敗兵,看到路上這么明顯的障礙,是個人都知道遇到什么情況了。
果然,這次沒過多久,就有大隊步兵,排成陣列,浩浩蕩蕩地趕了過來。老遠就能看到他們點起的火把,聽見喧囂的人聲,還有鐵器互相撞擊的聲音。唐賽兒連忙讓大家都警惕起來,準備作戰。
不多時,敵人轉過樹林后的小路,出現在視野中。前排的人,看起來裝備頗為精良,頭盔和胸甲在火把下閃閃發光。他們一邊前進,一邊展開,很快占滿了這塊并不寬闊的平地。停下之后,另一群士兵立刻扛著巨大的盾牌,來到陣前放好。
唐賽兒他們,雖然理論上已經戰斗了大半天,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成規模、有序列陣的敵人。
之前那次,雖然知道敵人遠多于自己,但他們畢竟毫無防備,而且營地亂哄哄的像個菜市場,所以大家也沒有特別害怕。但現在,裝備、旗幟都像模像樣的敵人,擺開堂堂之陣壓過來,這種壓力,說實話還是不小的。
不過,還沒等她想好怎么鼓勵士氣,就有個舉著白旗的騎手,越眾而出,大喊著跑了過來。
“這是什么意思?”唐賽兒有些不解:“為什么挑著個白布?他們也是法國人?”
“這是意大利傭兵的習慣。白旗的意思是他們想要談判。”馬丁隊長告訴她。
“他們這么大兵力優勢,怎么還要先談判的?我以為會直接壓過來呢。”唐賽兒驚訝道:“他們到底在想什么?”
“意大利人一直是這樣的。”馬丁隊長解釋道:“不如你自己去問問他們吧。”
“好吧。”唐賽兒只好說道:“那讓他過來吧。”
得到回應后,那個騎手很快小跑過來。一見面,他迅速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后摘下鐵手套,和迎上來的馬丁隊長握了握手,接著便用有些生疏的波西米亞話,開門見山地說:“我叫羅貝托,是個經理人。現在我們現在時間有點緊,所以團長授權我作為代表,想和你們達成一個協定。你們這邊誰說了算,是那位東方來的先生么?”
說著,他指了指旁邊的黎利。
“可惜,你猜錯了,不是他。”馬丁隊長笑道:“不過你為什么先問是不是他啊?你看他這個狼狽的樣子,也不像是頭領吧。”
“我們聽說,你們這邊的首領是東方人。”使者重新看了眼顧六他們,又瞅了眼黎利:“東方人的話……這位先生雖然看起來,沒有旁邊另外幾位高大強壯,甚至還受了傷,但我總覺得,他看起來,更像是我見過的那些大人物。要說為什么……也就是憑感覺吧。畢竟我經常代表傭兵團,和各路貴族、頭領談判,算是有點看人的經驗了。”
“不過,這畢竟只是一種感覺,不見得多準的。”他也笑著說:“所以你們真正的頭領到底是誰啊?”
“她。”馬丁隊長指了指唐賽兒。
“啊?”
羅貝托經理看起來很是意外,不過他畢竟是談判的老手,很快反應過來,問道:“她是你們雇主的女兒,還是妻子?”
“呃……有點復雜,你就理解成我們雇主少爺的未婚妻吧。”馬丁隊長撓了撓頭:“不過她自己也是個打過仗的頭領,可別把她當成好哄的人。去和她談談吧。”
傭兵經理露出了然的表情,點點頭,就來到唐賽兒那邊。
“我們的團長弗朗西斯爵士,希望我來告知諸位:我們與諸位并無宿怨,對于貴軍也沒有任何成見。我們只是為了雇主效勞,用手里的武器來換取金幣養活自己。我們的最核心目標,也沒有互相沖突的地方。”他通過古騰堡,告訴唐賽兒:“因此,我們完全可以互相讓一步,在不違反雙方原則的基礎上,達成一致,從而用最小的代價,實現我們對此次行動的預期。”
“呃,這人感覺不像是來打仗的,倒是像來砍價的……”唐賽兒小聲嘀咕道。
“本來就是吧。”古騰堡也插了一句,然后繼續翻譯。
“貴軍在這里也是新面孔,我們因此推測,可能除了剛才那位隊長,還有這邊的諸位老兵,大家可能都不知道我們的身份。”羅貝托經理還在滔滔不絕:“我們‘藍色’傭兵團,源自著名的圣喬治傭兵團。當年,圣喬治兵團在意大利征戰的時候,我們的團長弗朗西斯爵士,就是巴比亞諾父子手下的隊長。”
“我沒有必要專門來吹噓自己的實力,但我們這次有五千人在隊伍里,我們的實力是不容小覷的。當然,我們也知道貴軍的戰績。你們在營地的行動,我們這里已經知道大概了。我們團長很欽佩你們的戰略眼光,和精準把握戰局的能力,并且要求我向貴軍致敬,向行動的指揮官帶來他的問候——無論他是東方人還是我們本地人,是男人還是女性。”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如果發生交戰,造成損傷,相信對于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如果能在這里,靠語言而非刀劍來解決我們的小小分歧,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人太會說話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唐賽兒連忙說:“不過他說的那個前東家到底是誰啊?很有名么?”
“您說圣喬治傭兵團?”馬丁隊長說:“確實挺有名的。”
“這個傭兵團,是意大利最早的大型傭兵組織,歷史很悠久。后來的一系列大規模傭兵團,據說都是參考了他們。這個傭兵團幾次解散又幾次重組,最近一次出名,是他們的將軍阿爾貝科·達·巴比亞諾接受米蘭的雇傭,幫助米蘭征服了博洛尼亞;然后又接受那不勒斯的雇傭,進行了一系列針對教宗的戰爭。”
“不過,在占領羅馬之后,周圍的幾大強國開始懷疑那不勒斯國王拉斯迪勞有統一意大利的企圖,進而開始施加壓力,讓拉斯迪勞被迫放棄了目標。在列強的調停下,拉斯迪勞收了教宗七萬五千弗洛林的贖城費,把羅馬城又吐了出來。圣喬治傭兵團作為他北上的主力,也宣告解散。”
“他們團長接受了卡斯蒂利亞王國的爵位,去伊比利亞了。其他傭兵則各謀生路,有些帶著錢財回鄉,有些就組成了一批新的傭兵團。他們現在這個,可能就是那會兒解散之后,有人又聚集起來重操舊業成立的。”
“好復雜。”唐賽兒對于傭兵團這種組織,看起來還是不太能理解:“算了,讓他直接說到底要干什么吧。”
古騰堡點點頭,告訴了羅貝托經理。而對方則躬了躬身,然后說道:“我們這次的雇主,是布拉格市議會。不過,他們的要求,和我們對形勢的判斷,有一些分歧。”
“市長大人聽說營地那邊亂了起來,就要求我們立刻返回救援。但團長從軍事角度,認為這種行為過于魯莽,明顯會中了貴方的計謀。但市長作為雇主的代表,強烈要求我們按照他的決斷行動,所以我們只能抽身回來了。”
“那邊的車隊,你們就不管了?”唐賽兒連忙問。
“我們甚至不知道車隊的防御者到底是誰,有何目的。”羅貝托經理一攤手:“按理說,這都是戰前,就要收集好的情報。任何一個學習過基本常識的指揮官,都應該對此有所了解。然而,這些布拉格人似乎根本沒有這種概念。”
“我們多次進行過詢問,但他們堅持說,貴方就是一些暴動的村民——這肯定不對。因為通過這個下午的觀察,我們很容易就能發現,被我們圍攻的那些人,進退有序,毫不慌亂。就算真的是暴動農民組成的隊伍,這里頭肯定也有大量經歷過戰場的老兵。否則,不可能是這種表現的。”
“和我們同行的德意志人,認為那邊的車隊可能是個誘餌,主力應該在其他地方等候著。但我們團長認為,這同樣有違常識。吸引對方圍攻自己的陣地,再派人從外圍攻擊,確實是個常見的手段,但這次應該不是。因為如果是這種布局,只要等我們的攻擊失敗個幾輪,開始生疑、疲憊,就可以行動了。而這次,等的時間也太長了點。”
“這種誘餌的工作,炮灰部隊是沒法有效完成的,因為他們垮的太快,不但沒法有效疲憊敵人,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反而會讓己方遭受損失,打擊士氣,甚至讓士兵開始質疑指揮官的能力。但反過來,如果用精銳部隊來做,就得做好承受損失的風險。哪怕沒有被攻克,被圍攻的人也會遭受比平時更大的損失。這種情況,在兵書里都有記載。”
“所以,團長判斷,他們那些人自己就是主力。布拉格人之前一直說,貴方接受了羅馬汗國的贊助,如果真有這件事,那么這些人很可能就是汗廷派給貴方的護衛。就算不是羅馬的精銳士兵,也肯定是經過了他們的訓練,絕非是倉促拿起草叉的農民。”
“相反,你們這些外圍活動的人,并不是軍隊的大部分實力所在。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分兵,但說實話,我們那個營地,打起來估計很簡單。雇主們被嚇破了膽,忘了這件事的門檻并沒有這么高了。”
“那你們怎么不給他們說啊?”唐賽兒好奇道。
“說了他們也得能聽進去啊。”羅貝托經理冷笑道:“給他們講了多少次,這都15世紀了,還在搞這種幾百年前的管理方式,結果他們就是不信。”
“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們既不是認準了要消滅車隊,也不想和你們死磕——這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為什么要去做呢?我們的目標,就是回到營地那邊,算是完成任務,給雇主交個差,就可以了。至于現在這個時候回去有什么意義,回去之后干什么,那是他們需要想的,我們才懶得管。”
“那我們怎么辦?”馬丁隊長小聲問她:“要不要接受這個……討價還價?”
“你覺得他們說的是真的么?”唐賽兒問。
“我覺得是。”馬丁隊長點點頭:“您可以懷疑他們的信用或者道德水平,但是不要懷疑這些意大利人的成本核算能力。他們覺得虧,那是真不想打的。”
唐賽兒皺起眉頭,努力思考了片刻。
“不行,還是不能讓他們過去。”
“啊?”古騰堡都有些猶豫了。他看了看馬丁隊長,又看了看其他幾個頭領,試圖和他們確認一下。
“這人說的太好聽,但我不太敢信,至少不敢全信。當年官府說要詔安我們,也說了一堆這種好話呢。”唐賽兒搖了搖頭:
“我不敢相信他們的承諾。他們可能確實擅長成本管控,但目前對于損失的預估,也是只是基于對我們實力的猜測。如果我是對面的將軍,我自己都不會太過信任這些數字。所以,就算想談,也不能現在就答應。得先打一陣子,讓他們真的確認了自己的損失預期,堅定了信念,然后再說。”
“你給他講吧。”她吩咐古騰堡。
古騰堡點點頭,復述了一遍。羅貝托經理一開始也很驚訝,不過等他說完,就平靜下來。他又看了唐賽兒一眼,再次微微躬身。
“那就這樣吧。希望天父保佑我們這些可憐人。”他沒有再繼續滔滔不絕,簡短地告辭道。
唐賽兒讓眾人繼續準備。等這人回去報完信,估計就得開打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對面那些列陣的士兵,就安設好了盾牌,架起了弩,開始朝這邊射擊。
他們的火力很猛烈,還有大盾掩護。這布置,一看就是專門訓練過的。而唐賽兒這邊沒有強大的遠程火力,只靠手頭的一點弓箭,對射起來就很吃虧,沒多久就被壓制下去,只能躲到障礙后面。
不過,那些意大利傭兵也沒有趁勢沖鋒,反而讓開了陣型。一眾打著亂七八糟旗幟的傭兵們,從后面沖了過來,亂喊著開始進攻。
唐賽兒等人開始放箭,射倒了一些敵人。但對方人數太多,很快就一擁而上,沖到了攔路的木頭這邊,和后面的守衛者打了起來。很快,幾乎所有方位,都陷入了短兵相接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