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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斗進行了大約半小時,就基本結束了。
李玄英的人馬加入戰斗之后,很快趕走了側后方的零散敵人。發現自己的側后受到威脅,本來就在動搖的埃及“志愿者”步兵立刻后退,試圖擺脫這種處境。看到他們要跑,前線的貝都因人也趕緊跟著逃命。步兵的陣線很快瓦解了。
一些敵人趕來支援,不過看到眾多輔助兵氣勢洶洶地前進,紛紛駐足不前,觀望起來。直到郭康所部完全占領那個土坡,也沒有前來進攻。
郭康等人繼續前進,讓打主攻的三個百人隊撤下來修整,只留幾個人打掃戰場,點數首級。換成五六兩隊駐守高處,輔助兵去監視道路。而在他們交戰的時候,后方的軍團主力,已經快速通過了路口和河汊,前去進攻港區了。
郭康原本最擔心的,是馬穆魯克主力也加入戰斗。按戰前的情報,埃及這邊估計有五千多人的在編馬穆魯克。不知道謝赫拉了多少人上戰場,但這種大戰,數量肯定不會少的。
他們大隊屬于實驗性質,士兵的戰斗經驗和技巧,上下差距太大,戰斗力不夠穩定,因此也不是軍團的主攻手。但這次任務,依然十分重要。
因為他們在作戰的時候,所處的就是靠近兩個軍團交界的位置;主力東進之后,他們這邊又實際上成了防衛側后的位置。如果敵人足夠敏銳,是很可能趁著他們這邊正在交戰,集中力量進攻,甚至擾亂整個戰局的。
郭康所部投入戰斗的也就一千人不到,而且新兵占了一大半,肯定頂不住馬穆魯克的全力一擊。所以,他才從一開始,就在考慮遇到敵人主力,怎么拖延時間——以他手頭的力量,也只能這么做了。
不過,這種事情,最后也沒有發生。
港口那邊的交戰還在進行,甚至愈演愈烈。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雙方便點起火把,繼續戰斗了一陣。期間,也有數百名敵人騎兵趕來,觀察他們陣地的情況。這次,敵人太多,連李玄英都老老實實待在陣型里,不敢亂闖了。
對峙了片刻后,伊萬神父建議郭康,打開那些設備試一試。郭康仔細一想,好像也是個好辦法。于是,就讓他們去準備。
不多時,伊萬神父帶著幾個助手,把顯影車拉了過來,找了幾個人推動機關,開始運行。車上隨即發出強烈的光,在夜色里變得極其顯眼。神父小心翼翼地把法器匣里,準備好的畫片拿出來,借著亮光,開始投影。
按照郭康的要求,正在休息的第四百人隊,先進行禱告。之前的戰斗雖然十分激烈,打的很是血腥,但兩個老兵百人隊,反而沒什么傷亡。側翼去堵截敵人的第四隊,倒是有一些損失。趁這個機會,讓他們悼念一下陣亡戰友,也舒緩一下心理壓力。
助祭們拿出一些白布,把穿著鎧甲的天兄像依次投在上面,然后交給士兵們,用來收斂死者。伊萬神父帶著大家念起經文。看著光芒中出現的天兄,或許是因為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或許是之前交戰帶來的沖擊,不少新兵都啜泣起來。吟誦完之后,神父又專門安撫了大家一番,隊伍里的情緒,也好了一些。
遠處的敵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明顯吃了一驚。觀望了片刻,就紛紛轉頭撤走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交戰的聲音逐漸停止。軍團又派來了傳令兵,說港口的敵人已經被趕走了。剛才的進攻,還打通了和城市的聯系。現在,郭康他們可以收拾東西去匯合,準備建立營壘了。
接到命令之后,郭康和陸百戶等人商量了下,決定還是小心一些。他們現在真的成了殿后的,因此需要各隊相互掩護,一段一段地前進。李玄英的騎兵繼續待在山頭,多設置火把照明。等大家都離開了,再放棄這里。
好在,大概是他們剛才搞出的動靜很大,敵人不清楚虛實,都不敢上來。于是,整個大隊也順利向東,來到了港區邊緣。這里,有第四大隊的人接應他們。
構筑營壘的位置,軍團的營官已經規劃好了。連需要的材料,都已經安放完畢。按照軍團的指示,第四大隊代替他們,在營區最外駐扎。他們第二大隊,則更靠近港區一些。在這里,已經能夠直接看到燈火通明的碼頭,和停靠的幾艘大船了。
雖然天色已晚,大家還是忙著一番施工,然后再準備休息。郭康也搭起帳篷,然后帶了一些人,去碼頭那邊,接收分發的補給,順便接應下還沒有登岸的朱文奎等人。一路上,不少人都和他打招呼,說看到他今天的指揮應對,很是不錯,不愧是老郭家的兒子。
不過,別人不知道,郭康自己倒是很清楚。今天的海戰,他基本躺平;登陸的戰斗,也就是按照兵法常識,遵照兵書和章程里的各種條例,做了些中規中矩的規劃。真正一錘定音的攻擊,其實是人家李玄英抓住了時機,帶人打出來的。說是他的功勞,他都有點不好意思……
應付完這些事務,時間已經很晚了。郭康帶著幾個人回到帳篷前,把簾子一掀,卻突然發現,里頭已經有個人影了。
“哎?”他趕緊退了一步,又放下門簾:“不好意思啊,我今天都累暈了。走錯地方了……”
“這就是你的帳篷吧。”旁邊的隨從們提醒道。
“啊?那是人家走錯了?”郭康很是意外。他晃了晃腦袋,又去拉門簾,對里面說道:“兄弟,你……怎么一股香味啊?”
“這是我的熏香啊。”里頭傳來梅爾特姆的聲音:“哥哥你怎么進一半又出去啊?直接進來啊?”
“不是——”郭康一把掀開簾子,這才借著里頭昏暗的熏爐火光看清楚:“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為什么不行啊?”梅爾特姆反倒反問起他來。
“作戰時,軍隊一律不得攜帶女性,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郭康解釋道。
“可是……”
“我知道波斯人有與眾不同的愛好,但你在羅馬,就得像羅馬人一樣。”看見梅爾特姆還不服氣,郭康繼續說道:“閑雜人員進入軍隊,是很麻煩的。”
“我不是波斯人啊。”梅爾特姆連忙提醒道。
“重點不是這個——”郭康一時無語:“我不知道你怎么混進來的,不過最好還是趕緊回去。現在我這邊還能裝看不見,等會私下給我叔說一聲就行。但這事兒要是鬧大,就不好了。”
“你現在就往南走,去碼頭,有一些意大利人的商船在那里卸貨。你去找一個叫喬安娜的商人,就說是我讓你找她的,讓她收留你一夜,等仗打完,我再找你。”
“我也不是閑雜人員。”梅爾特姆卻不高興了:“你把我當什么人了。我是那種沒頭沒腦就到處惹事、仗著關系就撒潑耍橫破壞規矩的蠢女人么?”
“呃……”
“我是辦正事來的,我的證件還在呢。”她說著,真掏出了一張蓋了行營大印的證明:“我之前一直在這邊打探敵情,剛剛匯報好,才跑過來。”
“這樣啊……”郭康覺得錯怪對方了,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轉念一想,還是不對:“那你匯報完就去自己的地方啊,跑我這邊干什么?”
“找你聊聊天不行么?”梅爾特姆理直氣壯地說。
“我要先睡覺。”郭康當即拒絕道:“快出去。”
“我也跟你一起睡。”梅爾特姆要求道:“不影響的。”
“怎么可能不影響,我都快累死了,沒時間陪你玩。”郭康指出:“今天我表現的就不怎么樣,要是明天再沒精神,就得丟大人了。”
“大家都說你發揮很好啊。”梅爾特姆意外地說:“你第一次指揮正規作戰,到這個程度,就已經很不錯了。”
“我都沒什么指揮。”郭康轉頭讓外面值守的士兵解散,往地上一坐:“我就是背兵書而已。條例里說這個情況下怎么辦,我就怎么辦——你換個機器來,都能做到。”
“哪有這么簡單。”梅爾特姆不以為然:“平時練的那些,實戰的時候能發揮出來五成就不出了,能發揮七成功力,就是天賦優秀、適合戰斗的人。你要是上來就能發揮書本上的全部知識,那你是個戰爭天才啊。說實話,我都不知道你這是覺得發揮不好,還是吹噓自己了。”
“哎?……”郭康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自己沒指揮過戰爭,不過我聽人說過。戰場是個扣分制的比賽,都是比誰的錯誤更少,而不是花招更多。優秀的指揮官,之所以超出普通人,也是在于能讓手下在進入戰場之前,保持更多的戰斗力。”梅爾特姆說道:
“其實我們也是這樣。千里迢迢去執行任務,一路得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還得經受車馬顛簸,甚至要風餐露宿。到達地方之后,還得先進行偵查,收集眾多關鍵信息。體力和精力不是特別好的人,在行動開始之前,就已經累趴了。所以,我是能理解這種情況的。”
“你還挺了解啊?是聽誰說的?”郭康好奇起來。
“我舅說的。”梅爾特姆告訴他:“很小的時候,我經常去那邊的宮廷,舅舅和母親時常聊天,而且他聊著聊著就會開始說打仗的事情。雖然那時候都不怎么懂事,但我可能是記憶力還不錯吧。總是,他感慨的那些話題,我還記得一些呢。”
“這樣啊。是哪個舅舅啊?”郭康點了點頭,順口問道。
“我出生前,舅舅就已經即位了。”梅爾特姆說:“那之后,就只有一個舅舅啦!”
“呃……”
這話題,細說起來還挺地獄的,所以郭康還是決定不說了。
“哎,這些何嘗不也只是理論啊。”梅爾特姆倒是不怎么在意:“連舅舅本人,都沒能恪守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后來帖木兒打過來,他急匆匆地帶人去阻擊,把軍隊拖得疲憊不堪,結果一戰就兵敗被俘,國家也瓦解了。你看,這種紙面上的東西,都是說著好聽的。誰能保證完全做到呢?”
“也沒錯。”郭康點了點頭:“能熟練運用兵法的,在我們這兒,已經稱得上是當世豪杰了。帖木兒皇叔先圍魏救趙,迫使對方離開有利地形。然后引導敵人冒失前進,在疲勞饑餓的情況下作戰。兵法說:善戰者致人,不致于人。他的戰略思想,大概就是這點吧。能做到這些,已經可以在蔥嶺以西橫行了。”
“是啊。從蒙古西征以來,將近二百年,也就他取得過這么多勝利,打敗了這么多敵人。”梅爾特姆搖搖頭:“舅舅也算是當時的名將,擊敗過眾多不同來路的敵人,結果也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你也知道這一點啊,所以,也不用有太大壓力。要是你真的能練熟了這些,只怕世界上也沒什么敵人了。”
“我怕是沒這個本事——而且是蔥嶺以西的世界。”郭康特意又強調了下。
“啊?東邊還不一樣啊?”梅爾特姆疑惑道。
“兩邊就不是一個世界。”郭康認真地說:“我們這邊的高級技巧,是人家那兒的基本功。至少得有個違背兵法紙面意思、但其實符合戰爭藝術精神核心的操作,才能算是值得一提的精彩戰例。而想要打遍天下,不但得自己深刻理解這些,還得應付同樣理解此道的敵人。”
“至于那些能留下名字,讓非專業人士都知曉的人,都是自己就在開拓兵法,總結出新一套經驗的高手。而我們地中海世界,自從古典時代之后,就沒有這種名將了。”郭康說著,往地上一躺:“你看這么多年,還有亞歷山大、凱撒和漢尼拔么?整個體系,都已經比人家落后太多了。羅馬重新統一之前,我覺得沒有必要和他們比。這兩邊就沒有什么可比性。”
“這是為什么啊?我們難道天生比他們聰明?不過你們就是東方來的吧,你們總不至于比他們傻吧?”見他這么篤定,梅爾特姆很是奇怪。
“人都是一樣的人,但人是需要教化的。兩邊教的東西,差別可就大了。”郭康搖搖頭說:“你知道漢人和羅馬人,雖然有不少相似之處,但是最根本的差別,是在哪里么?”
“漢人更聰明?”梅爾特姆似乎真沒想過。
“不,是漢人更能打。”郭康回答:“看一個文明的水平,要看低谷期,而不是極盛期。因為風頭來的時候,大耳朵羊都能飛起來。但低谷期能不能活下去,就不好說了。”
“不管是羅馬人還是波斯人,當他們被人擊敗,甚至遠在被擊敗之前,就不足以稱為優秀的戰士了。但漢人則不然。哪怕被其他人征服,征服者依然需要招募漢人當兵因為漢人的戰斗力,就算在這種時候,也還是出類拔萃的。為了維持統治,應對其他民族,乃至族內其他貴族的競爭,借助漢人武裝力量,就非常必要。北周設置軍府,大元組建武衛軍,都是這種情況。”
“為什么漢人這種情況下都能打?因為他們組織水平更高,而戰爭本質上是組織和組織的比拼。為什么組織水平更高?因為人家教育更發達,有足夠的人才和濃厚的氛圍去鞏固組織。想要有武廟,你得先有文廟——地中海世界哪有這個基礎啊。”
“那學打仗,還得從孔夫子開始學啊?”梅爾特姆驚訝道。
“那你高估他們了。”郭康看起來不太給人家面子:“孔老頭的書是從周王室的圖書館‘借’出來的,然后才按照這些教材教育大家。歐洲王室自己都沒什么書,教會的水平也就聊勝于無。拿什么去教啊……”
“呃……”
“至于天方教世界,組織水平就更低了,大家互相惡性競爭,都看不到什么改善的空間。”郭康搖搖頭:“你知道么?帖木兒皇叔年輕時候,還行俠仗義過呢。”
“那時候,河中的軍閥劫掠城市,把男人都抓去當苦工,女人都抓去當奴隸。城里的老教士看不下去,找軍閥勸說,結果軍閥把老教士們也給抓苦工了;帖木兒皇叔當時在城里混飯吃,可能是想要取得政治資本,也可能是年輕人義憤上頭,更可能二者都有吧——所以他也跑去勸說,要求把人都放了。”
“我聽說過這個。”梅爾特姆點點頭:“結果,帖木兒也被抓苦工了吧。”
“嗯。還好那會兒他還不瘸,跑得快,逃掉了。那之后,他就懶得做這些事情了。”郭康聳聳肩:“大環境就這樣,就算他這樣有能力的人,想做點什么好事,結果都會吃大虧,何況其他人?所以,環境不改變,這些都是沒救的。而改變環境,恐怕不是軍事上就能做到的啊。”
“聽你這么一說,大家好像都不太行啊。”梅爾特姆沉吟道:“不過我確實聽說過一些挺能打的人。有些人雖然是法蘭克人,在我們這邊,都挺出名的。”
“我聽說,查理馬特當年擊敗了倭馬亞大軍,一舉逆轉了整個地中海世界的局勢。他是不是很能打啊?那會兒是怎么做到的?”
“那一仗就是蠻子大戰烏合之眾,哪有什么含金量。”郭康不以為然。
“那,獅心王理查,在我們這里往來縱橫,到現在都是大家經常提及的戰爭。他算不算有含金量?”梅爾特姆繼續問。
“他戰場直覺不錯,對戰局把握也準,看得出來是有天賦的人。”郭康說:“可惜底子太差,教育水平不行,政治能力一塌糊涂。這樣的人恐怕難說是名將,因為贏得越多,他反而會越完蛋的。”
“這樣啊。那阿勒曼尼國王腓特烈呢?據說他整合了各個部族,帶著有記錄最多的一支大軍,來討伐我們。到現在,還有學者說,那次可能是最危險的一回。按你的說法,有這個組織能力,軍事水準就不會太低的吧?”梅爾特姆問。
“先學游泳再說吧。”郭康嘀咕道。
“這——”梅爾特姆只好追問道:“這都不算……誰還算能打的呢?哎?”
她還想再問一下,然而,郭康并沒有回答——仔細一看,原來他已經睡著了。
梅爾特姆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