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作戰成功之后,大家就越打越順了。
郭康發現,大部分敵人,戰斗力確實不怎么樣。在交戰中,他們這邊的新兵,都能壓著對方打。要知道,這些人訓練沒多久,之前路上,不少人甚至都在暈船。也就適應了這點時間,就能壓著敵人打了。
當然,也可能是他們這邊帶隊的人比較強悍。這段時間,漢斯大師適應海上生活的速度,非常迅速。從一開始整天暈到想吐,到現在,已經能靈活地在甲板上用各種步法了。
郭康估計,一方面是這邊的海域確實比較平靜,沒有什么顛簸,另一方面人家是流派宗師級別的人物,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和身體控制能力肯定遠超一般人。實際上,按他觀察,將近一半的披甲敵人,都是被老漢斯一個人給砍了的。雖然其他人也發揮了不少作用,在戰斗中制造了許多機會,但這個效率,也是很嚇人了。
大隊里的新兵,適應起來也很快。這些人本來就是特意挑選出來的,勇氣和學習能力,都算是不錯的,只是底子差了點。而且,之前不少人參與過大都城里的戰斗。船上的這種環境,和貧民區的街巷,算是比較相似。如何組成小隊進行戰斗,他們都有一點經驗了。
郭康本來覺得,海盜應該很擅長海上作戰,擁有特化的武器裝備,和充分的訓練,懂得在特殊環境下,最大化地發揮優勢。因此,普通軍隊在海上和他們作戰,其實是有點浪費的。
但真的打起來,他才發現,情況并不是他想的這樣。
絕大部分海盜,戰斗力甚至都不如訓練了幾個月的羅斯新兵。他們既缺乏作戰的技巧,也沒有打硬仗的勇氣。船上一般有幾個或者十幾個稍微正經點的士兵,可能是海盜頭領的親信,把這些人解決掉,剩下的那些,就會很快失去作戰勇氣了。
因此,戰況看起來激烈,敵人也聲勢浩大,但交戰了一會兒,卻發現壓力也就這樣。等稍微熟悉了環境,連郭康都親手砍翻了幾個敵人。
打到第三條船的時候,郭康都不太想強攻了。他看旗幟,發現這幾條船似乎都是同一個來路,于是占領甲板之后,就讓把之前被抓的敵人帶來,去給其他人勸降。躲在船艙里的敵人,聽到家鄉話,紛紛放下武器,出來投降。就這么迅速結束了戰斗。
雖然還有些體力,但郭康覺得,還是不能托大,于是讓士兵們輪換休息。之前沖的最靠前的人,都和自己一起,回到大船上。
他們這個貨船,很是笨拙,全程都是靠敵人自己湊過來送,才能接敵的。但好在船很大,和槳帆船不同,上面攜帶了大量補給。因此,甚至還能搞點干糧和水,休息一會兒。
看到他返回,喬安娜立刻迎了上來。
“沒事兒吧?”她來回看了看郭康,不過立刻發現,他盔甲上有不少戰損痕跡,甚至還有兩根折斷了的箭。
雖然這是戰斗中的日常,但喬安娜還是明顯驚訝了下,伸手就去拽郭康的鎧甲:“快脫下來,我看看。”
“你別,這還打仗呢。”郭康連忙拒絕道。
“你也知道是打仗,那還矜持個什么。”喬安娜說著,就拉著他進了船艙,讓他坐在一個大箱子上,然后伸手去解繩子,把他的鎧甲部件卸下來。
不過,郭康的鎧甲確實靠譜。仔細看了下,箭頭打穿了甲片,但也只是卡在上面,沒有造成更大傷害。
“你看,我就說沒事兒吧。我都被人打習慣了。”郭康搖著頭說道。
喬安娜明顯松了口氣,開始幫他把箭頭和壞甲片卸掉。一邊忙活,一邊忍不住抱怨道:“我也都給你說了,不要一時興起就帶頭亂沖。你這個級別,已經不需要自己沖鋒了,要是遇到危險,那不是更麻煩。”
“我要是帶的都是老家的兵,我肯定不沖。”郭康撓撓頭:“但我至今,也就參加過兩次戰斗,兩次都是帶著這些臨時招募的羅斯人。我之前就給脫歡說,羅斯也好,埃及也好,關鍵不在于治軍,而在于治民;不在于征服占領,而是在于確立信任。這樣才能組織起民眾來。作為領導,我要是不上,人家憑什么信服啊?”
喬安娜一時也回答不上來。
“這次交戰,烈度也沒有那么高,不用擔心。”郭康繼續說道:“看起來敵人很多,但你看外面,俘虜都得有一大半了。我們這邊都關不下,只能專門找條船,都關在船艙里。”
“這倒是正常。”喬安娜對此完全不意外:“絕大部分海盜,都不是正經的戰士。正規訓練過的人,肯定能輕易消滅他們。”
“這么說吧,地中海這邊,有點像……”她尋思了下,比喻道:“像你們那邊的蒙古草原一樣。”
“啊?”郭康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是什么意思。
“過得好的人,是不會去當海盜的。能夠在陸地上好好生活,誰想下海拼命?”喬安娜解釋道:“希臘人你應該了解吧。他們就是當年太窮,家鄉的土地太狹小貧瘠,才被迫出海討生活的。其他海盜群體,其實也是差不多的邏輯。”
“我之前在你們那邊,看過不少論述東方社會的資料。這個狀況,就和你們那邊,有實力的部落都會在漢地邊緣種地,實在沒得選了才會去放羊、劫掠,過完全的游牧生活,是一個道理。”
“大規模的海盜團伙,肯定會有一部分具備戰斗力的精銳,來維持組織。但絕大部分海盜,都只是底層人。平日里在船上從事基本的體力工作,并沒有足夠的時間和條件,去磨練戰斗力。遇到戰事,發個刀就上了。被人打死了,頭領也不心疼——這種海盜,不過是柴薪而已。地中海一圈,過不下去的窮人多了去了,有的是替補者。”
“你這么一說,確實有點像。”郭康有些意外地點點頭:“這些雜牌海盜的戰斗力,確實和草原上那些小部落差不多。”
“不過,我聽說,這次敵人雇傭了一大批正規海盜。”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們現在還沒碰上,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如果情報是確切的,那這些人還是有戰斗力的。”
“情報應該是沒問題的。港口的意大利商人,也給我說過。”喬安娜告訴郭康:“謝赫他們給突尼斯的海盜頭子們許諾,說只要參與圣戰,就允許他們城破后,在亞歷山大港洗劫。這個報酬很有吸引力,所以幾個大海盜都過來了。不過也是因為報酬高,傳播快,這件事基本上人盡皆知,不會有假的。”
“這樣啊……”郭康點點頭:“那這城市也太慘了。當年十字軍打過來,十字軍洗劫;現在圣戰軍打過來,圣戰軍也要洗劫。感情就逮著它一家薅啊……”
“誰讓它有錢啊。”喬安娜聳聳肩。
“海上這些勢力,彼此也有勢力范圍劃分,小團伙也會向大海盜臣服。”她繼續解釋道:“我們碰到的,可能就是這種被人一起帶過來的雜牌海盜,或者大海盜團里不受待見的外圍勢力。這也正常——他們就是炮灰,打頭陣是很常見的事情。”
“我還真沒了解過這些……”郭康想了想,承認道。
“那也正常。要不是情況特殊,這些人本來就不是什么值得考慮的敵人。”喬安娜篤定地說:“以你的身份,不了解才對。”
“啊?那也不至于……”她突然這么吹自己,郭康一時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說真的。”喬安娜思忖片刻,問道:“你覺得,我的實力怎么樣?”
“什么?”郭康看起來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我是說,我的家族的軍事實力。”喬安娜補充道。
“呃……”
“你看,說明你平時根本不把這一點,當做需要考慮的對象。”她攤攤手:“其實這樣才是對的。相比羅馬而言,我們的實力,確實可以忽略不計。”
“但實際上,雖然是銀行業起家,我家也經營不少商貿生意。和比薩的戰爭取勝之后,我們佛羅倫薩也在積極進入海洋,參與海上貿易。”她介紹道:“我父親允許我到處坐船亂跑,也是因為這個生意剛剛起步,屬于城邦的新興產業。大家都很有興趣,卻卻缺乏人手,因此,也就放手讓我去玩了。”
“當然,就算是新勢力,我們也有足夠的財力和積蓄。我們的船隊,并不怕那些海盜。你不了解的那些海盜勢力,就沒有比我們強的——連我們的實力,都屬于忽略不計的范疇,何況那些海盜們呢?”
郭康還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要知道,強大的海盜,肯定不是海盜。他們更出名的身份,必定是行商。”喬安娜介紹起經驗來:“這么說吧:要是一個群體,以海盜,而非海商出名,那他們的實力,肯定也就只是個雜牌水平了。”
“當然,也有更強大的。不過這些人,會選擇走向陸地,作為一個普通政權而存在。就比如威尼斯這種,雖然最出名的是海上商隊,但他們首先是作為一個邦國存在的。像這種建國的海盜——或者最次,也得和醫院騎士團一樣,有自己正式組織結構和國家地位的海盜,才能算真正的大海盜啊。”
“而你也看到了,就算是威尼斯,也只能欺負一下衰落內亂的希臘人。真遇到一個興起的帝國,你放心,他們只會一點辦法都沒有。人家硬擠,都能把他們擠死。”喬安娜感慨道:“羅馬是歐洲現在風頭最盛的國家,你是羅馬最有權力的家族繼承人。不是現在這種特別特殊的情況,其實是不需要關注的。你不在意這方面的消息,我才覺得正常呢。”
“這樣……”
“哎,現在了解下,也沒什么。”喬安娜搖搖頭,幫他把甲片整理好,又裝回去:“大家都知道,草原部落發展上限很低,戰斗力很差,但蒙古人卻征服了迄今最大的領土。之前誰能想到呢?”
“同樣的,說不定海盜們,今后也可以建立一個一樣廣袤的汗國呢。”她說著,笑了起來,顯然自己都不信:“好吧,我就開個玩笑的。總之,就當接觸下冷門知識了。”
不過,郭康卻沒有跟著笑,反而若有所思起來。這下,喬安娜有點心里發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只能尷尬地盯著他。
“沒什么。你說的沒錯。”郭康見狀,擺擺手,說道:“你看,朱洪武合罕剛剛起家的時候,手下一支主要力量,就是巢湖的水匪。而水匪頭目之一的俞氏父子,是元朝權臣燕帖木兒的后代。所以他家其實是欽察人。”
“元朝的時候,這種家族敗落,被迫落草為寇的蒙古、色目人,為數不少。權臣子孫都淪落如此,何況普通的部落牧民,因此甚至形成了蒙古水賊集團。這些人也跟著漢人海盜一起,大量加入明軍。可以說,現在大名鼎鼎的明朝水師,源頭就是當年這些水賊。”
“所以,真要比較的話,這些還確實有些聯系呢……”
“對我來說,也是冷門的知識了。”喬安娜聞言,放心了些,點了點頭。
說到這兒,郭康覺得也歇夠了,把盔甲整理好,起身要往外走。喬安娜勸他再多休息下,別忙著又去亂跑。不過郭康保證說,之前已經做好了示范,所以后面不會亂沖了,她才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