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間空間凝固,時間靜止。
仿佛在一剎那間整個靈山都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鮮活的色彩從萬物的身上褪去,唯有張珂以及他手中拎著的佛頭尚且保存著原本的模樣。
見此,一直恍惚失神的佛祖終于找回了點兒自我,那雙略顯暗淡的眸子借著張珂高大的視角掃視著四周。
祂就知道,天庭的老東西們不會就此放任帝尤獨自外出,多少總會在暗中派遣幾個護道的人選。
只是,讓佛祖沒料到的是,帝尤的成長太過出乎預料,或者說最近封山跟過于專注靈山導致消息閉塞的祂并沒有做好應當的準備,如此在純粹的搏殺間,連五十合都沒撐過便被人一舉拿下。
以絕對的優勢,梟首示眾!
但凡當下的場面早來一點兒祂都不會這么失落且恍惚,可被一個不足百歲的幼童輕易的打出了瀕死保護,這就
然而張珂也好,還是佛祖揣測中那停止時間的存在,對于這個被人擒獲還一副小心思的佛祖都不甚在意。
伴隨著外界時間的凝滯,一切有形無形之物都陷入了被動的隔離不與外通的境地中時,張珂見到絲絲縷縷的白煙自那瘋癲的齊天大圣身上蒸騰而出,于半空中聚攏成云,最終化作了一頭高達百米的白頭兇猿!
其頭白而身青,額頭仿佛角質一般高高隆起,塌陷的鼻梁跟呲出唇角的尖牙給本就丑惡的面孔更添三分匪氣,其身形雖跟展開法天象地又有應龍加持的張珂相比,好似常人眼里的粟米粒一般渺小,但放在常類的猿猴中卻屬于猴中惡霸,那雄壯的上身跟密布全身的傷疤無不證明這玩意兒是一個純粹的搏殺機器。
雙眸之上涂抹著一層金色的眼影,這是與下方的齊天大圣唯一相同的標志。
但對張珂來說,祂有著一個更為被大眾所熟知的名字——淮渦水君·無支祁!
見到對方,張珂眼中并無意外。
畢竟在故老的神話野史之中,齊天大圣就一直有是從無支祁演變而來的傳說,同屬猴類,狂放而無禮,一模一樣的火眼金睛等側面的證據確實比補天石的傳聞可靠的多。
至少在張珂所了解的神話中,身為蠻荒人王之一的女媧并不會遺留一個這么明顯的錯漏被人拿來捏成猴兒沾污其名,當然即便是有,以女媧的脾性,下到猴子,上到帶頭搞事兒的,全家都得被犁一遍,沒有活口!
別真把炎部那個面容慈祥,總是坐在樹下面帶笑容的看著一群長輩帶著幾個猢猻胡鬧的婦人就當做真正的女媧。
沒幾分暴躁,還真當不了人王!
而至于炎部時間片段中的女媧.畢竟不是誰都能跟張珂一樣,把蠻荒九州神話中一位位高高在上的祖宗們拉下神壇暴露出其莊嚴表象外氣急敗壞的一面
更何況,早在之前,張珂便聽無支祁說過祂曾在九州留下了多道化身,梅山·袁洪是其中之一,而作為神話史中唯二鬧出大場面的猴頭,有點兒無支祁跟腳也著實再正常不過。
當張珂的目光打量在無支祁身上的同時,無支祁也在微笑著掃視著張珂,其面龐上透露出一抹不符合祂猴設的和藹:
“感覺很失落?”
“這有什么奇怪的,不是誰都能像你小子一樣,有驚無險,順風順水,在蠻荒跟九州這塊地界有的是遭逢意外落個凄慘潦倒下場的家伙!”
只一瞬間,感覺到冥冥中似有無數慈祥長者的和藹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感覺渾身不自在的張珂忍不住直指要害:
“也是,你要有那本事,也不至于被禹王跟應龍聯手鎮在淮河之下,永世不得翻身了!”
只是讓張珂沒想到的是,他這么一說,無支祁的神色中非但沒有一點兒惱怒,反而有些自得:“那是,要不是那兩個混球不講武德,霸凌我一猴,別的不說,蠻荒水患總不至于讓他們如此輕易的平息了去!”
不是,被人打的半身不遂,躺在河底無數年,你感情還很驕傲?
哦,禹王跟應龍打的,那沒事了!
畢竟上一個如此待遇的,還是鬧出了涿鹿之戰的蚩尤,而后者的陣仗同樣是人王備選跟應龍,雖然搭配的古神陣容更加豪華,但有些情況下,該刻意忽略的就得忽略一把。
如此,在整個蠻荒史中能鬧得天下群起而攻的僅此兩人,而相比于被尸首分離,拆成零件的蚩尤,祂無支祁只是半身不遂,那可不得自豪一把?
誰不服,誰就去試試,看那些暴怒的人王能不能把祂的腦殼當球踢
張珂沒什么話說,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早些時候的他還是太過單純了,什么隨意調遣,什么全神貫注,感情我這一舉一動都在你們的監視之下?
哦,光記得數落天庭了,忘了鞭打某幾個藏在血脈中偷窺的老登。
不是,都這么閑的嗎?
有這功夫,人世間那么多悲歡離合,你們不去懲惡揚善,行使職責一直盯著他作甚?
如芒在背的張珂只能跟無支祁說聲抱歉了。
不是他恩將仇報,不記恩情,純粹是家里看管的太嚴,兩邊兒家長之間的勾心斗角就已經夠折磨人的了,倘若再添一個無支祁進來,張珂怎么樣不知道,反正老登們也沒能耐弄死他,但無支祁.恐怕日后隔三差五跑淮水的就不只禹王一個了。
以這么頻繁的效率,想來在淮水邊掛一個毒打惡猴,三十一次的牌子,生意應該會很不錯?
當張珂的腦海里回味著某些缺德想法的時候,無支祁也同樣感覺到了什么。
祂只是一縷殘缺的真靈,除非搶占身為化身的孫悟空的身體,魂與身合才能調用一部分屬于本體的力量之外,在單獨出現的狀態下很難有什么作為。
雖然祂叫無支祁,哪怕是一縷真靈單獨出現都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偉力,但祂所面對的不是凡人,不是普通的仙神,而是位于蠻荒跟九州頂點,身合天地的古老存在們。
這群老神仙們單獨出現就已經夠嚇人的了,群體謀劃的話,先前被打的節節敗退,損失慘重的虛空外域就是最好的寫照。
從張珂簡單易懂的表情中猜到了一點兒的無支祁果斷的調轉話頭:“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
“回淮水去!”知道自己謀劃不成,徹底落空的無支祁看著下方好似玩偶一般保持著哭笑模樣的齊天大圣冷淡道:“不只這個,其它各處化身分流的真靈都會一一收攏回歸本體,至于它”
“如今靈山被你搗滅,天庭于它又沒有需求,它也是時候過幾天自己期望的日子了!”
說話間,無支祁眼中的憐憫幾乎流淌出來。
不同于那些對化身控制嚴密,甚至化身就是本體的存在們。
無支祁分離化身的想法只單純的出自自己窘困的環境,而猴性本就活潑好動,耐不得寂寞的祂分散了千千萬萬的真靈前往兩界各處去體驗生活。
不提那些途中半道被人剿滅了的,亦或是夭折沒能成長起來的。
單論最知名的兩個,袁洪也好,孫悟空也罷,在未遇到張珂之前兩者從始至終都是由著自己本身的性格跟想法來進行自己的人生,雖然不能說這其中完全沒有無支祁的影子,但祂更多的是以一種天賦異稟跟雙眼的模樣出現在外界。
也就是常規意義上的只聽,只看,不說也不做。
而即便如此,這兩具化身也免不了遭人算計,且一個比一個慘,哪怕有袁洪的參考,無支祁已經事先求了菩提給孫猴子當了老師,搏了一份技藝,走了一場情分,最終也仍沒逃脫靈山的覬覦。
不過如今也算是千帆過盡,風雨不再了。
而看夠了的無支祁也不準備再繼續多待,畢竟相比于九州的這一星半點兒,還是即將進入“暴雨季”的蠻荒樂子來的更多些,更甚至以大局的混亂,祂說不準還能逃出升天。
能親身體驗世間的一切美好,誰閑著沒事去隔著屏幕偷窺啊!
當然,不論外界情況如何詭譎多變,依著猴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格,祂在臨走前仍深情的注視著張珂:“我在淮水等著你,不論何時,但你有求,我必現身!”
看著撂下話就消失不見的無支祁,以及與此同時身上陡然間沉重了許多的目光,張珂眼前陡然一黑。
真不虧禹王有事兒沒事兒就去淮河吊錘伱一頓,你這打挨的,沒一次是冤枉的!
無支祁抽身離去,靈山內凝滯的空間也隨后恢復了正常,看著重新變得鮮活的一切,張珂卻已沒了先前的那份感覺。
于是,下一瞬間,赤紅而暴虐的火海轉瞬間席卷整個靈山。
難以計數的沙彌,精怪們被洶涌的烈焰纏繞成一個個燃燒的火炬,自血肉到真靈層面都在迅速的枯竭。
而原本蒼翠秀麗的靈山在烈火的燒融呈現出某種琉璃絢爛的色彩,在表層的土石植被被焚之后,暴露出來的珍寶財富是張珂看著也有些瞠目結舌的程度。
各類奇珍異寶,金銀寶石被純粹的烈焰融鍛成金水,熾熱的巖漿化作奔涌的巨浪無情的拍打在一道道法術屏障上,動蕩的壁壘讓身在其中的存在們心驚肉跳,往常波瀾不驚的面色在此刻再也難以維持。
“其實也沒必要這么極端!”
看著在火海下萬物燒融,趨于崩壞的靈山,張珂側眼看向出現在自己肩上的文昌帝君無奈道:“但您說這話不感覺有點遲了嗎?”
“所以我才現身啊!”
感慨,無奈。
看著一瞬間便被火海焚滅了至少三分之一的生靈,其他各類損失幾乎超過了一半兒的文昌帝君只覺得心中一陣抽搐的疼痛,方才大家都光顧著攔截無支祁去了,卻沒想到一眼不見的功夫,自家熊孩子就給祂們整了個大活兒!
湮滅靈山?
是這倒霉玩意兒能干出來的事。
但相較之下,與其將靈山湮滅之后等一個新的“靈山”從左道中崛起,倒不如保留這原本的靈山體系,稍作改造讓它變成更適合九州的模樣。
當然,說實話,靈山也好,左道也罷,若依著諸位帝君跟天庭仙神的心思,祂們真不想這么麻煩,索性一并毀了了事。
但奈何自家的徒子徒孫們支棱不起來。
好似一個太平道就耗盡了道門的戾氣,至此之后雖偶有波瀾,但整個道門卻好似咸魚一樣徹底躺平,除了修仙飛升之外,再沒有能提起他們興致的東西。
而在人間這個復雜而又混亂的紅塵之地,勢必得有那么一群多管閑事的家伙來分擔仙神們本身的壓力。
這無可厚非,虛空中的無數世界都是這么干的,蠻荒例外是因為人王跟那群莽夫們本身就替代了這方面的職責,在古神跟神獸們被迫限制在調理天地權柄之上后,人族有足夠的精力來調整自我,但九州不行!
如此靈山非但不能毀滅,反而得得到一定程度的興盛。
“但這佛祖跟諸佛”
張珂舉了舉手中跟沒事人一樣的腦袋跟帝君示意,他可不是什么養虎為患的二流貨色,在確定自己已經將靈山得罪死的情況下,斬草除根幾是張珂唯一的想法。
知道張珂心中擔心的文昌帝君神色淡然的說道:“這個倒用不著你擔心,九州需要靈山,而又不需要靈山,若你拿著有用,那就帶著祂去玩玩,若是懶得搭理那便讓人送到地府交給后土娘娘處理罷!”
謎語人,滾出九州啊!
看著不似做偽的文昌帝君,張珂略一思索之后張口收回了在靈山各處肆虐的火海,而也就是兩人交談的這會兒功夫,已有舒適上百萬的火炬燃盡了自己,化作漫天飛灰在天穹上隨風飄蕩。
做完這一切的張珂將手中的佛頭舉到自己的面前,四目相對:“既是帝君求情,那此事便就此揭過。”
“但作為因果,佛祖得幫我引路做個幕僚一般的角色,等諸事皆斃,再放您回靈山可好?”
“阿彌陀佛,貧僧難道還有拒絕的余地不成?”
看著已經將刀尖兒比劃在自己后腦上上開始“剃度”的張珂,饒是已經嘗試著接受一切的佛祖,仍感覺胸中一陣郁悶。
當然,這會兒尸首分離的祂也沒心思郁悶。
等得到了后者確切的回復之后,張珂毫不留戀轉身原路返回。
而本就破了一個大洞的靈山大門被法相狀態下的張珂直接一撞,原本就被撐大的通道此時更是撕到了一種極致,不穩定的空間裂隙四處張開,混亂的風暴阻隔著每一個想要借此通過的生靈
許久之后,當高熱的巖漿得以凝結,驚魂未定的佛子佛孫們神色悲憫的看著滿目瘡痍的家園的時候,一道腦門光潔的身影被人護送著穿過了一片混亂的靈山大門。
而在其身后,幾個長相各異,不似人族的玩意兒正在張頭探腦的掃視著四周。
“師傅,這破地方就是靈山,這也未免太”
“不愿意來?那你大可以回去,為師又沒強迫你們,回我大唐翻譯經文,游走諸寺辨明佛理;治病救人;斬妖除魔哪個不是大功德,大慈悲,不如歸去!”
身材肥胖,面容憨厚的僧侶小心的走上前來,攙住了準備跨過熾熱山巖的僧侶張口問道:“那師傅您?”
“既到靈山,那不登臨大雄寶殿,跟諸佛辨明經典貧僧自是不會歸去的!”
玄奘法師神色凝重的看著大半個身軀都沒入了地下的佛祖殘軀,不由得輕嘆了口氣。
他雖早跟帝尤有過合作,但每次相遇這位都能給他原本嘗試著理解一切的三觀重新塑造一番。
玄奘法師雖然不排斥誅殺蠻夷,掃蕩不臣的作風,但一味的湮滅(物理)總歸不如心服口服,自愿做大唐的狗來的更讓人有成就感.咳咳,準確來說,我佛慈悲,哪怕蠻夷也得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至于死不悔改嗯?都死了也不用悔改了,畢竟我佛這點兒容人之量還是有的。
“玄奘法師,靈山便交給你了!”
在這師徒幾人準備翻山越嶺去攀爬佛祖的身軀前往大雄寶殿的時候,先前出現在張珂肩上的文昌帝君此時忽然閃現到幾人身旁,發自內心的做了一個佛禮的同時,歉聲道:“原想著讓北,南兩岳帝君護送你前來靈山,但誰曾想局勢千變萬化,一時不慎靈山竟毀壞至此。”
“不過好在佛祖已去,諸佛心神不守,你接手靈山也能輕松一些,至于事后重建,等渡過了這段時間,天庭會盡可能的提供援助,絕不讓你為難。”
“阿彌陀佛,帝君無需如此!”
玄奘如是說道:“您將我送來靈山已是幫了大忙,至于與諸佛辨法之事,貧僧自理就是,佛理靠的不是拳頭,而是一顆真正向善,慈悲眾生的心!”
“至于說接手靈山貧僧只想讓天下的佛經都為正典,引人向善,普度眾生,長生久視本不是貧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