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嵇法闿失陷于祟郁天,此事的頭尾向來隱秘,掩在迷霧重重中。
莫說胥都的眾多英才俊彥心中疑惑,便連玉宸本宗的修士對此亦知之不詳,還曾由此衍生過無數的猜測來。
昔日在同君堯奪位失利后,嵇法闿便自行轉去道錄殿要了個虛職,旋即在拜見了山簡祖師,密談一番后就果斷去了天外游歷,叫當時他的一眾擁躉甚至是幾位真傳都大感訝異。
此人出身胥都名門,善治各家經典,號稱是自幼便游心于玄籍,慧質殊常。
爾后在宵明大澤學了三經當中的《高虛秘要》傍身,更是玄談精妙,屢在辯難之際才傾四座,甚至惹得周遭幾座大陸洲修士都遠迢迢而來,只為見識嵇法闿的高論。
如此人物,便是敵不過君堯,也絕非是池中凡物。
異日去縛,定是要一飛沖天!
事實上在去往宇外后,嵇法闿的確也是攪弄起來了不小聲勢。
他不僅斗敗過幾個大派道子,降伏了些兇名籍甚的神怪異類,更是親身入了仙道巨擘天門子特意所布的那大小十六諸天積寶壁宮,力挫群雄,取了前古重寶“伏焰樁”在手。
此事一出,在當時著實是惹來了不少大神通者的側目。
便連正虛道廷處亦有封賞降下,幾位皇子都是親自出面慶賀,要與嵇法闿修好。
而當時的玉宸在聞得此訊后也難免起了些騷動。
直至是君堯在一次天外征討時,他以“社稷眾雷”法相催起太乙神雷,將原始魔宗的道子同幾個天魔王族都正面轟殺,這才絕了所有議論,再無風波。
能使得當時的君堯特意出手。
嵇法闿其人聲勢,由此便可見一斑!
不過在出得了大小十六諸天積寶壁宮后,這位便忽失陷在祟郁天,久無消息。
直至是君堯坐化訊息傳出之后,嵇法闿這才自祟郁天脫身而出,又重回了宵明大澤。
而對于這位為何會陷在祟郁天,有一樁傳聞倒流傳最廣。
言說當年嵇法闿是因一樁前古時代的造化開罪了祟郁太子,又不肯低頭,遂被眾多天魔大將聯手擒拿,連他身邊的嵇氏部曲和玉宸道將都被殺得一空。
但至于那樁所謂的前古造化究竟為何,迄今為止,都沒有一個實數。
陳珩對此當然是有些將信將疑,難以認同。
此時房中那牌符主動向前一跳,隨一聲悠悠清音,細碎水光從中迸出。
起初只是涓滴數目,最后竟漸次匯成一股如帶水流,水聲潑潑,緩緩環住了整間水榭。
“那傳聞中的造化,說來倒并非出自前古,而是一枚舍利。”
在做完這番布置后,嚴謙之聲音才鄭重響起:
“至于嵇法闿真人之所以會陷在祟郁天,也不是因開罪了那位祟郁太子。
他、徐龍柱、靈慈禪師……這等當世俊彥都是為爭奪那枚舍利的歸屬才自愿趕赴祟郁天,爾后又為舍利智慧所誤,才遭有羈囚以至是喪身之厄。”
舍利?
嚴謙之的這說法,陳珩的確是第一次聽聞,思索之間,神色也不禁肅然幾許。
關于嵇法闿陷身之事,他也曾請教過自家老師通烜。
而通烜平素雖是對于陳珩所詢之事來者不拒,無不一一詳盡做解。
但在這事上面,通烜卻搖首不答。
他只說了句時候未到,將來陳珩若是修成返虛境界,或可去看個熱鬧,但也遠不必去親身入局。
眼下在陳珩探究視線下,嚴謙之也不賣什么關子,將他所知悉的都如竹筒倒豆子般,清清楚楚說個分明。
不多時候,待得他一席話說完,場間不覺陷入一片沉寂。
“一手開創了龍尊王寺的古佛竟圓寂于祟郁天,那能逼他入滅的祟郁魔神又究竟是到了何等境界?
這尊魔神不愧為前古大劫的首亂者,一身修為,已是令人難以揣度了。”
片刻沉默后,陳珩感慨一聲,打破了這寂然。
據嚴謙之方才所言,這遺在祟郁天中的舍利,便是出自創龍尊王寺教門的那位龍尊王佛。
而龍尊王佛在被逼入滅后,無量光天的幾家大禪寺都是發嗔,紛紛調兵來攻,祟郁魔神亦呼朋喚友,請動了幾位魔道巨擘。
雙方鏖戰了千余年,勝負難分,最后還是太素丈人無奈出面。也不知是叫兩方達成了何等協定,終簽了契書。
契書上面明言:
龍尊王佛的那枚舍利雖要被留在了祟郁天,但無論陽世、幽冥,凡有能耐者皆可入內參悟,祟郁天不得阻撓,更不得將舍利據為己有,否則連太素丈人都要打上門來。
而同時,祟郁魔神也要將早年盜走的那四十二部《靜慮解脫等持等至智力》歸還龍尊王寺,并賠上自家所創的《知諸宿命種欲心經》以為補償。
雖不知暗地里還另有哪些利益交換,但明面上的便是如此了。
不過也正因那協定,嵇法闿、徐龍柱、靈慈禪師這等大天俊彥才會趕至祟郁天,欲參悟舍利精妙,觸類旁通,增進功行。
爾后又紛紛被五蘊法力所迷,非僅沒能收得好處,反而困在了舍利當中,難以脫身。
如此,便是嵇法闿和一眾俊彥失陷祟郁天的始末了。
至于傳聞中嵇法闿是同祟郁太子結怨才遭厄,這反而是樁不實流言,并做不得真。
“舍利乃是沙門大德高僧的畢生功德凝就,戒、定、慧之所熏修,從來不是俗物,更何況那舍利還是出自龍尊王佛,可謂是無余無欠,空色包羅了……”
此時見陳珩提起來祟郁魔神,嚴謙之亦心有所感,嘆息道:
“而連龍尊王佛遺下的舍利都能叫一眾高門俊彥束手無策,僅僅是參悟不得法,便須臾有反噬當頭,祟郁魔神自然更可怖可畏!
所幸這位似已落了劫網當中,久未現世,如今祟郁天主人乃是那三位掌樂夫人和祟郁太子……
不然這位若再露面,帶著他那些祟郁魔子一并禍亂天地,陽世不少天宇,可又得大大頭疼了。”
陳珩微微頷首,心下念頭卻是轉去了另一事上。
既嵇法闿是因自行參悟舍利奧妙而陷在祟郁天,那這一切便說得通了。
須知每一個大派真傳,都是將來的宗門砥柱。
以嵇法闿能耐,若不是遇上了君堯,便是大派仙宗的道子之位,他也可輕松當得。
似這樣人物,縱然是出身于世族,不得人望,但派中三位祖師也沒道理會坐視他流落在外。
倘使真是祟郁太子以大欺小,恐怕玉宸的宇宙雷池早便打上了門去。
唯有是這般了,才方能解釋清楚緣由。
便在陳珩沉吟之際,嚴謙之聲音又傳來,補充一句:
“陳真人容稟,方才那些雖是我三兄的言語,但那時他已神智迷昏,古佛舍利究竟有何妙用,又該如何著手參悟,三兄卻說得不甚明了……”
說到這話,嚴謙之沉默了剎那,語氣變得有些莫名:
“而說實話,古佛舍利在當年鬧出那大的動靜,你我兩家自然知曉,但上面前輩卻不肯對我等明言,想必是其中危險不小。
今番這言語,還請陳真人只當做個席間笑談便罷,勿要太過在意了。”
事到如今,嚴謙之也不知他三兄臨終前特意的這番言語,是欲解他嚴謙之的心頭迷惑,或另有他意。
但斯人已逝,再探究這些,已是毫無用處。
終究他三兄還是最后瞞了一句,并未說出那枚舍利究竟是蘊含著何等造化。
竟惹得大天英豪們眼熱心動,好似房中燈蛾撲火般,前赴后繼……
陳珩聽出了嚴謙之話里未盡的意思,拱一拱手,道:
“嚴道友之意,也不過是令我知悉一二嵇真人的生平,我如今也境界低微,知曉利害,還未自大到能去祟郁天那等魔國游歷。”
嚴謙之聞言心頭稍一松。
他在吹捧兩句過后,倒是真心實意感慨了一句:
“天地五方,上極無窮……而從前古至今,這宇宙間也不知埋藏有多少大秘,可惜道行不到,便連聽聞入耳,都是一樁禍事。
皆知曉在成就之后還另有境界,可冠萬物之首,可居最靈之位,但就因恐后輩弟子過早知曉了,產生知見障礙,連道書上都是對此描述不詳。
陳兄是玉宸高足,說不得將來就可一窺那上乘至境,至于嚴某嘛,倒是難了!”
“嚴兄過譽了。”
陳珩搖頭。
嚴謙之今番這話雖不是什么實際的好處,但也著實是叫陳珩聽了些秘聞去,對嵇法闿又多了層了解。
隨即在嚴謙之有意交好下,兩人又說了些風物山水,一時氣氛融洽。
“既是如此,倒不好耽擱陳兄正經功夫……來日若肯撥冗前來元載,我嚴氏定當以至誠相待!”
此時在陳珩婉拒了去太常龍廷處看熱鬧后,嚴謙之雖有些遺憾,但還是大笑言道。
而隨兩人互相作別,那空中牌符忽一晃動,便遁走去密云深處,無了蹤跡。
“嵇氏,嵇法闿……據嚴謙之所言,自那古佛舍利落在祟郁天后,大膽前去參悟者不知凡幾。
可全須全尾脫身而出的,這幾千年來也僅是一個嵇法闿。”
陳珩眼見那牌符徹底隱沒不見,面上流出一抹思量之色,不禁沉吟起來。
他若想為玉宸道子,宰執日后之東陸,不僅丹元大會是面前的一道關卡。
在成就了元神境界后,更難免要跟嵇法闿、仉泰初、章壽這等老牌真傳做過一場,好以堂皇大勢來收攝派中人心。
而一個修成了至等法相“后圣垂暉”,并能同君堯爭鋒的人自然厲害,不必多言。
也不知嵇法闿失陷于祟郁天的那些年來,這人從古佛舍利里得了好處也未。
前路茫茫,倒是荊棘叢生,并非坦途一片,叫人不可放松……
陳珩此時若有所覺。
他忽從院中抬首望去,見一方華美云舟破開罡風,悄然繞至了后山。
不等落地,便有幾個昴蒼派修士去迎,高大身量的守山力士們緊隨其后,將肩負的那些金珀大箱一件件扛入舟中。
待得一應大箱卸盡后,那幾個昴蒼修士也不多留,對舟中之人齊齊施了一禮,便又領著眾力士退出。
這一系列動作這群人做起來熟稔非常,看來并非是第一次。
陳珩將候在院外的幾個女侍喚來,相詢一番后才得知,那云舟主人乃是玄紀天尊嫡子李玄英麾下的老管事。
當今玄紀天尊名為李契,早年曾與玄紀天大派火臧宮結下過一樁親事,而李玄英便是李契與火臧宮陶夫人孕出的子嗣,將來注定的下一任玄紀天尊。
不過好景不長,隨著陶夫人在純陽災劫下身死,李契便很快再娶,同另一方強宗攀上了干系。
如此一來,李玄英身份自不同先前。
尤是在李契對火臧宮隱有打壓之舉的境況下,連帶著各類待遇都一落千丈。
而嚴謙之這一脈同陶夫人曾結下過不淺交情。
在陶夫人身死后,見李玄英不得李契寵愛,又是年幼難支持,嚴氏甚至有過將李玄英接來元載天教養的心思。
只是李契為維護自家顏面并不松口,再加上李玄英又是個飛揚烈性,在宇外游蕩慣了,并不愿寄人籬下,此事才最終作罷。
不過為照顧故友遺孤,嚴謙之這一脈也是瞞著李玄英,同他身邊的幾個老管事打好了商量。
每隔數年,那幾個管事便要來昴蒼派一趟取走些寶財大藥,好方便李玄英的仙道修行。
而今日正是李玄英身旁管事同嚴氏約好的日期,雖是走得后山,但正巧是叫陳珩撞上了。
“玄紀天,李玄英……”
陳珩眸光一動。
他微掐指一算后將這名字記下,然后便也不再多管,轉身回了榻上打坐。
翌日。
昴蒼山主峰,碧云下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放眼下去怕有不下千數。
直至是那輛大衍日儀金車在眾甲士簇擁下漸去得遠了,望也望不見,人群方才散去,各有歸處。
而不提羲平地君和辛純幾位是如何懊惱。
在山腰間的一處廬舍里,嚴轅正與嚴謙之隔空交談,說著些實務要事。
“這所謂地君你不需多慮,一介跳梁小丑罷了,他自以為是傍上了魔黎教,能當個實權真王,實則不過是為人前驅,替魔黎教的邵軒來探我虛實罷。”
見嚴轅言語里談到羲平地君那攜女赴宴的試探之舉,嚴謙之冷笑了聲,道:
“待我傷愈后定要再教訓邵軒一番,只在背地耍些陰招,還是一如既往的上不得臺面。”
嚴轅微微頷首,爾后聽得嚴謙之說起陳珩拒了去太常龍廷看熱鬧后,他老眼睜動,也不知起了何類念頭,精神忽一振,問道:
“龍廷已與法王寺、億羅宮已斗了這些年,都未真正拼命,各在克制,可如今太常天真要亂起來了?”
嚴謙之嘆了一聲,道:
“龍廷那處已是在明面置下了賞格,將億羅宮、法王寺兩家修士的人頭徹底明碼標價,往常何曾有這般大陣仗?龍廷既做了初一,那兩家便做不得十五嗎?皆是有樣學樣,也開始懸賞起龍廷修士的腦袋了。
需知軟刀子割肉最是難纏,龍廷被割了這么多年,雖不知是遇上何事,但今番忍耐不住,也在常理當中。”
嚴轅沉思一陣,半晌無語。
嚴謙之繼續道:
“不論是幫龍廷或法王寺、億羅宮,都可得不少好處傍身,還可順道練一練麾下兵將,我已同數位好友約好要去趕一趕這熱鬧。
昨日本想喚上陳真人,同他結個交情,不料他還有事在身,倒是可惜了。”
嚴轅沉聲道:“若真打起來?”
“我們只在外圍湊些熱鬧,族中更會遣出幾位家老隨行,并不妨事。”
嚴謙之笑言一句后,語氣也忽鄭重不少:
“不過之后若真打起來,轅老還是應多個提防,誰也不知太常天這動靜是否又會牽扯上其他大天。
需知法王寺和真武山可是自祖上那時起的交情……若這幾家打出真火了來,連真武山處都要出兵馬,那陣仗可就又大了!”
嚴轅臉上神情莫名,似欲欲躍試,又似心有余悸
最后他只點了點頭,斂去表情后,道了聲明白。
另一面。
鳥散青天,暮云閑鎖。
佇立金車之上,見得瑤天日漸西沉,半彎新月已纖纖如眉,剛描一線。
照在千里暮山上面的月光柔得像是一陣霧,似會被忽來的大風吹得搖晃斜移,然后與銅馱江上的氤氳水汽相接,連成漫山遍野的一片。
此時陳珩一眾人已是過了霄海,重歸了葛陸地頭,腳下便是那條橫貫陸洲西東的銅馱江。
而在席間,因陳珩略提了嘴太常龍廷,便頓挑起了場間眾人的興頭。
不僅袁揚圣興致勃勃,欲在元載事畢后前往太常天看個熱鬧。
連薛敬亦頗有些幾分意動,主動說起了些太常龍廷和法王寺這幾家的恩怨舊聞來。
“我恐無暇分身。”
眼下見袁揚圣興沖沖看向自己,陳珩思索片刻,還是按下心思。
不說太常天那幾家的恩怨牽扯不小,冒然涉身,或有不利,且丹元大會便在約莫一甲子之后。
僅這點時日。
便是一切順風順水,他如愿自虛皇天求來了往亡白水與合煉法,可是否能修成幽冥真水、太乙神雷,那也還是個未知之數。
而陳珩數次以占驗法卜算虛皇天一行的結果。
他雖遠未準確算到前路究竟如何如何,但依《周原秘本龜卜》上的記敘,見那龜殼上面兆象淺弱,蒙昧不明。
想來虛皇天一行還有些說道。
當不是拜見一番過后,便能從容取得寶經在手的輕松之舉。
見陳珩搖頭,袁揚圣心頭頗有些遺憾。
在他預想之中,以陳珩那招“北斗注死”再加上他的天眼神通“十方離垢凈眼”。
放眼偌大陽世,在同境當中,只怕無人能從容吃上這一記!
昔日在浮玉泊時兩人便以天眼神通默契配合。
不過初出茅廬,便打殺了足高他們一個大境界的筑基修士。
如今道行更強,說不得所創戰果也當更大了。
而在袁揚圣又扯上許稚時候,陳珩心有所感,忽一皺眉,冷眼向外視去。
下一剎,一道湛湛劍光自遠處飛上云霄,亮如霜雪,直欺月華。
須臾便斬開了大氣,直奔金車而來!
俄而一聲巨響,似冬雷撼地,滿空亂響!
而劍光雖被金車牢牢擋住,攔在了禁制之外,但這動靜傳出時候,還是叫隨行侍衛眾多神將甲士震怒心驚。
在韋源中大聲喝令之下,眾玉宸道兵急忙排布起陣勢,搖動大旗,喊殺聲瞬時沖天而起,煞氣騰騰。
正在江中望天閑逛的魚怪們見狀不由膽顫心裂,紛紛瑟縮鉆入水面,再不敢露頭。
此時月已漸升到了中天,像水一樣的瀉下。
頃間,閃爍晶瑩,地面水銀般的亮。
在陳珩視線里隨著云霧緩緩開散,一個身影亦漸次清晰起來。
月光下那女子白衣金帶,戴七寶星冠,手持長劍,一只小巧青鳥在遠處搖著一對羽翅,卻并不上前。
她今日并不像先前一樣用帷帽覆面,露出的容貌依舊瑰麗絕倫,瞳如剪水,清凈娟妙,而眉宇間是深艷的一片,有如荷花映日。
在兩人視線相觸的剎那,陳珩久違的恍惚了,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他推窗便可見一片大湖,湖心有錦鯉翻波,那些記憶也如潮水一樣翻涌著壓將過來,叫面前一切都朦朧的像是一場錯覺。
他心底似空了一瞬。
一時只聽得云下風聲颼颼,越過了江面,又穿山度嶺去了。
“師弟,許久未見了。”
衛令姜抬起頭。
在她視線內,那個高居于莊嚴金車當中,被左右眾多神將力士簇擁的年輕道人難得失了神。
這叫道人身邊的那幾個本欲出手的修士都有些茫然,幾人相視一眼,倒不知是進還是當退。
一別多年,他還是舊日模樣。
玄衣金冠,姿容湛若神君,不類塵世中人。
而一身氣度卻與往日大為不同,似少了些冷厲料峭,又多上了些雍容閑雅,自若從容。
一如玉山之立天表,超乎等倫,不予人以易窺。
衛令姜也不知是想起什么,在心底無聲笑了一笑。
她看著陳珩眼底因驟然遭襲的那絲冷意在看見自己后便猛熄了下去,眸中情緒晦明復雜,叫人說不清是什么含義。
衛令姜眼睫低垂,也沉默著沒有說話。
天地間蒼茫一片。
在目盡之處,依是孤月照流水,從來如此,仿佛千年不易。
“現在,該你出劍了。”
她說。
對面半晌無聲,良久后只有一聲嘆息響起。
于是兩道若虹劍光沖天飛起,跨空一劈,似雷霆轟鳴,鏗鏘發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