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平層的全透明觀景臺,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玻璃上,又很快順著玻璃流下,形成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痕跡,映得外面的景色扭曲破碎。
“上啊,周秸倫,拉怪!拉怪!”
“有在拉啦,有在拉啦,不要急嘛!”
熱血的喊聲和噼里叭啦的鍵盤敲擊聲讓觀景臺的玻璃似乎都在顫抖。
秦慕楚目光從手上的書移到了不遠處的兩個網癮少……青年——周秸倫,楊蜜。
一個二十多,一個快三十,再叫少年顯然是不合適了。
這兩人現在沒玩《魔獸》,玩起了網游。
氪金的那種。
“也就是當了明星,正常人家孩子這個年紀還氪金熬夜打游戲,估計爸媽都愁以后怎么結婚過日子。”
搖了搖頭,把書放到一邊,輕輕揉了揉眼,打個哈欠。
演唱會結束后,周秸倫拒絕了一眾朋友去夜店嗨一嗨的邀請,很“掃興”得帶著秦慕楚回家了,楊蜜和周惠敏也一起。
周秸倫的大平層夠大,多三個人住毫無壓力。
當然,帶兩個女生回家不是住不住得下的問題,而是方不方便的事。
如果沒有秦慕楚在,那肯定是該住酒店就住酒店的。
秦慕楚起身想倒杯水,就看見對面沙發上原本盤腿坐著的周惠敏此時已經仰面倒在了沙發上,小嘴微張,一縷發絲搭在唇上,呼吸間被吹得起起伏伏。
有些好笑。
早就讓周惠敏去睡覺,她卻不肯,非要等楊蜜一起。
楊蜜今晚睡不睡都不一定。
秦慕楚站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到周惠敏旁邊,小心地把那縷被吹來吹去的發絲撥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將她微張的嘴合上,另一只手則捏住她小巧的鼻子。
沒過一會兒,感覺呼吸困難的周惠敏就被憋醒了,細細的蛾眉皺起,兩只手胡亂揮舞著打開秦慕楚的手。
也睜開了迷茫的眼睛。
“你干什么?”
周惠敏睡得還有些懵,聲音糯糯小小的,表情委屈,像是被欺負了一樣。
“跟我過來一下。”
秦慕楚說了句,就轉身走開。
“要干什么?”
周惠敏揉了揉眼,沒能得到回答,但還是聽話得跟著秦慕楚。
有錢人的豪宅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不關燈——即使那個房間現在并沒有人。
秦慕楚帶著周惠敏走進一間客房,正是周惠敏和楊蜜晚上休息的那間。
“到這里做什么?”
周惠敏低著頭,小心地看著秦慕楚,手指糾結地纏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秦慕楚的錯覺,他好像從周惠敏的聲音中聽出了一些期待。
沒有多想,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夜晚十一點五十五。
“還來得及。”
他嘀咕一句,接著就去拉房間的窗簾。
周惠敏臉騰地一下紅了,一直紅到耳邊,指著秦慕楚質問:
“小色鬼,為什么要拉窗簾?”
不過身體沒有任何阻止的行為。
突然,她聲音一頓:
“窗簾原本不就是合著的嗎?你為什么把它拉開?”
秦慕楚奇怪地看了眼周惠敏,
“不拉開怎么看得見?”
周惠敏一愣,接著就豎起兩根眉毛,走到秦慕楚旁邊打他:
“變態!你要給誰看見!變態!”
秦慕楚被打懵了,這大傻子在干嘛?
抓住她兩只手不讓她繼續打自己,雖然不疼,和撒嬌似的。
跟楊蜜的拳法威力完全不能比。
“是不是有病,我不拉開窗簾你怎么看畫?你透視眼嗎?小猶太。”
“不要叫我小猶太!你才是小猶太!摳門又黑心!整天想著壓榨員工!”
周惠敏立刻開始碎碎念,每說一句,就戳一下秦慕楚的胸口,怨念很大。
秦慕楚雙手環抱靠在墻上,任由她戳著,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果然,沒過兩秒,周惠敏終于抓住了秦慕楚話里的重點,抬頭看向秦慕楚:
“畫?什么畫?”
秦慕楚依著墻,向右指了指。
周惠敏立刻看去。
那扇窗簾拉開后,露出的不是落地窗,而是和墻差不多大的巨大長方形,長方形又被黑色的布覆蓋。
“這……是畫嗎?”
周惠敏疑惑地看著秦慕楚。
這要是畫的話,那可就太大了,一面墻剛好放下,周秸倫家房間的墻可不小。
而且也不明白,如果這真是畫的話,秦慕楚為什么要她看……
難道……
突然想到什么,周惠敏有些不敢相信,眼睛眨阿眨的:
“生日禮物?”
是的,今天不僅是周秸倫演唱會的日子,11月10日,也是她的生日。
今晚演唱會周秸倫還特意給她準備了大蛋糕,并唱了生日祝福歌。
其余一些好朋友也提前送了禮物。
楊蜜送得是一條自制的手鏈,劉汐茜送了一只自家小貓下的崽兒,曾離送了一張佛形吊墜,據說大師開過光。
周秸倫也把自己很早時期的一把小提琴送給了周惠敏。
都不是什么貴重禮物,但情誼滿滿。
唯有秦慕楚毫無表示。
這也是周惠敏剛剛“怨念”那么大的原因。
“自己揭開看看吧。”
秦慕楚撅了撅嘴。
周惠敏眼中滿是壓不住的喜意,伸手抓住黑布,深吸一口氣,猛地用力。
黑布如水波一般起伏著緩緩飄落,藏在其后的畫露出了真容。
畫中女生向前彎著腰,雙手撐在雙膝上,面向前方笑容如花,調皮又充滿活力。
眉眼彎彎,又亮閃閃的,仿佛在和畫外的人對視。
“哇。”
周惠敏捂著嘴,臉上的驚喜已經遮不住了。
畫中的女生正是她。
“啊,啊啊啊……你畫的?”
她忍不住心中的激動,拉著秦慕楚的手一陣搖晃。
“嗯,生日禮物。”
秦慕楚點點頭。
看到這幅畫,還有些腰子疼。
別人都送了周惠敏生日禮物,他自然也不例外。
本來想隨便買個首飾,但奈何楊蜜這些人……太卷了。
非得搞什么禮輕情意重這套。
他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唯一適合的就是畫幅畫。
于是就畫了這幅巨大的畫。
來臺北這些天就干這個了,連周秸倫給他做的電影配樂都沒聽。
每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畫了近十天。
不要覺得好像這也算不了什么,畢竟這么大的畫,畫個一兩年的都有。
但秦慕楚是什么人。
人肉照相機,沒有感情的繪圖機器。
畫畫就兩個特點:一是像,二是快。
能讓他畫個十來天的畫,已經不簡單了,畢竟十來天,他兩部電影都能畫完——連環畫的那種。
“現在誰是小猶太?”
秦慕楚歪頭看著周惠敏。
這妞兒現在已經滿眼都是畫,臉上寫滿了癡迷和贊嘆。
聽到秦慕楚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嘴唇蠕動,聽不出說什么。
秦慕楚也不說話,完全能理解周惠敏此時內心的激動。
開玩笑,這么大一幅畫。
他要是過生日的時候有人送他一幅這么大的肖像畫,他當場就和那人……拜把子好吧。
“感不感動?想不想哭?”
秦慕楚盤了盤周惠敏的腦袋。
同時心中打定主意,周惠敏要是敢說不感動,他就……一拳把她打哭。
既然不能“由內而外”的感動,那“由外而內”的感動也無妨。
一天畫十幾個小時,畫得腰酸背痛,我自己都感動了,你竟然不感動?
好在,周惠敏輕輕點了點頭,讓秦慕楚收回了暗戳戳伸出的拳頭。
秦慕楚滿意地點了點頭。
又拍拍周惠敏的肩膀:
“你擺一個和畫里一樣的姿勢,我看看像不像。”
他畫這幅畫時因為沒有參照物,所以就純靠想象。
不過他現在的想象力也有些非人,任何畫面都能憑借想象力在腦海中顯現,清晰得就像用眼睛看電視一樣。
有這能力,小網站都不需要了。
“好!”
周惠敏很開心地站到畫前,擺出了同樣的姿勢,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秦慕楚打量著,對比著畫和人,默默比較不同。
沒一會兒就揮揮手道:
“好了,除了一些地方,沒什么區別。”
周惠敏兩步走到秦慕楚旁邊,回過頭和他一起看著畫。
“哪兒不一樣?”
“你看那兒。”
秦慕楚指著一處地方。
周惠敏順著秦慕楚手指的地方看去。
“沒什么不同啊。”
“別吹牛,你胸有那么大?”
“……秦——慕——楚!”
秦慕楚感覺“呼呼”的風不停拍打著他的臉,迷迷糊糊睜開眼。
“臥槽!”
剛醒就看見一張臉離自己不過幾十厘米,嚇得秦慕楚一巴掌就朝著那張臉扇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扣住,不僅使不上力,還非常疼。
這時他也徹底清醒了過來,認出了那張臉。
沒好氣地罵道:
“楊蜜,你是不是有病!不睡覺到我這兒干嘛?”
楊蜜沒有說話只是松開了秦慕楚的手,瞇著眼睛盯著秦慕楚:
“房間里那幅畫是你畫的?”
秦慕楚坐了起來,靠著床頭柜,長長的吐著氣。
這時候心臟還撲通撲通的。
“對,我畫的。”
楊蜜雖然早就知道了答案,但聽秦慕楚親口確認,內心還是泛起一陣酸苦感。
就像是吃了泡著醋的苦瓜。
她突然一把揪住秦慕楚的領子,靠近他的臉,死死地盯著秦慕楚的眼睛:
“你為什么給惠敏姐畫畫?”
秦慕楚沉默一會兒,來了句:
“你刷牙沒?都有味了。”
剛剛還嚴肅臉的楊蜜瞬間破了功,
“胡說,你嘴巴才有味!”
說著,她松開了秦慕楚,用手捂著嘴哈了口氣聞聞,皺起了眉頭。
好像是有一點點味道。
昨晚熬夜打游戲上火了!對,一定是這樣!
秦慕楚趁著楊蜜哈氣的功夫下了床,拿起床頭的手機看了眼時間,才早上六點半。
天剛剛亮。
拉開窗簾,讓光線進來。
秦慕楚打著哈欠:
“你是沒睡還是睡醒了?”
“沒睡……少轉移話題,我問你為什么給惠敏姐畫畫,還畫那么大一幅!”
楊蜜眼睛一眨不眨的,表情認真。
“生日禮物啊,今天……昨天不是她生日嗎?你們都送了,我還能不送嗎?”
秦慕楚伸著懶腰,走向房內的衛生間。
楊蜜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立刻跟了過去。
“生日禮物為什么要送畫?而且還那么大?”
“這有什么為什么,那你為什么要送手鏈?想到就送了,而且我剛好會畫畫,不然送什么,拍一部電影送她嗎?”秦慕楚理所當然的樣子。
楊蜜一時間也無話反駁,咬著牙糾結半天,才道:
“下次我生日你也得畫一幅!”
她今年的生日已經過了,九月份,秦慕楚當時在威尼斯,送了個包。
“行。”
秦慕楚擠出牙膏開始刷牙。
突然,腰間傳來一陣劇痛。
瞪眼看著擰了他一下走開的楊蜜,罵道:
“楊蜜,你去醫院看看腦科吧!”
“哼!”
回應他的只有楊蜜的一聲冷哼。
秦慕楚揉著腰。
這妞兒也不知道發什么神經。
難道是……覺得自己的禮物把她的禮物比下去了?
一定是這樣!
本來計劃今天去聽周秸倫給電影做的配樂,但這貨昨晚和楊蜜打游戲打到凌晨五點多,這會兒睡得和死豬一樣。
看樣子不到下午是醒不了了。
楊蜜一大早鬧了秦慕楚一下,也回到房間補覺。
期間秦慕楚走過她和周惠敏的房間時,還聽到了周惠敏的驚呼,斷斷續續傳來“蜜蜜別鬧”和“惠敏姐讓我摸一下”的聲音。
信息量太大了,秦慕楚沒敢多聽。
打開周秸倫家的冰箱,出乎預料,里面有不少食材。
估計是周媽媽準備的。
這次來沒看到周媽媽和外婆,說是回鄉下老家了。
利用現有的食材做了頓簡單的早餐——雞蛋面,就坐到沙發上看起了電腦。
主要是娛樂新聞。
果然,昨晚周秸倫的演唱會占據了各大頭條。
除了“亞洲天王演唱會爆滿,現場氣氛火熱”這些新聞外,助唱嘉賓包括到場的明星觀眾也受到不小關注。
而且,還有一些連周秸倫都不知道,沒有在現場給鏡頭的明星觀眾,被狗仔們給抓拍到了,報道出來。
秦慕楚唱的那首《MineMine》討論度很高,粉絲們都在問歌名是什么,為什么沒聽過。
有一些觀眾更是聽出《MineMine》和《我不配》用的是同一個伴奏,于是就更加好奇了。
一個伴奏,不同歌詞,竟然唱出了兩種感覺。
不過這些都是周秸倫的事了,秦慕楚也不打算回應。
到時候如果周秸倫想要《MineMine》這首歌的話,再把歌詞給他就行了。
看了會新聞,沒什么特殊的事,剛準備關電腦,頓了下,又在搜索欄里輸入了“柏林電影節”。
畢竟就要報名這個電影節,但對它的了解還是很少。
看了下歷屆獲得柏林電影節“金熊獎”的名單,秦慕楚驚訝地發現“柏林”對于華人導演還是挺友好的。
華人最早獲得金熊獎的是天朝人,老謀子的《紅高粱》,然后李桉獲得過兩次,謝非得過一次,王權安得過一次。
而且王權安就是今年得的,《圖雅婚事》。
說實話,此前秦慕楚并沒有聽說過王權安這位導演,也沒看過他的作品。
包括這部獲得金熊獎的《圖雅婚事》。
查了一下才知道,這位導演也算是他的老學長,燕影畢業的,是個藝術片導演,拍的電影都挺文藝的,得了不少獎。
就是名氣不大。
圈內名氣怎樣秦慕楚不知道,因為他很少和圈子內接觸,但圈外肯定是沒什么名氣的。
因為秦慕楚兩輩子都沒聽說過這個導演,更沒看過他的電影。
按理說獲得金熊獎的導演,不說和老謀子一個級別,但起碼不虛馮大鐵了吧。
結果一點動靜都沒。
這讓秦慕楚更加堅定了信念——柏林重在參與。
他不是個對藝術片有很大執著的人,事實上他對于電影的審美和大多數普通觀眾類似。
那種劇情枯燥乏味,或者用極端的黑暗痛苦來表達某種思想的藝術片,他理解但不喜歡。
包括《色戒》,他很欣賞這部電影拍攝的手法,劇情節奏,利用激情戲表達感情的張力,但這電影他不會看第二遍。
如果看了第二遍,絕對不是因為想看,而是帶著學習的態度去看。
簡單的說,他看《色戒》看得不是電影,而是怎么拍這部電影。
不考慮導演的身份,以一個觀眾的角度,他更喜歡《七號房的禮物》、《當幸福來敲門》、《大話西游》這一類電影。
有思想,故事也很精彩。
這可能就是老謀子說的他們那代導演和秦慕楚這種新一代導演的不同。
生長在不同的時代背景,對于世界的理解不同,對電影的審美也不一樣。
但無可否認的是,商業片是電影的主流,也只有商業片才能帶動電影行業的發展。
要是都去拍藝術片,那娛樂圈的工資還不如進廠打螺絲賺得多。
因此,某方面來看,兼顧了“藝術性”和“商業性”的奧斯卡才是“含金量”比較高的獎項。
如果它不搞歧視和政治正確的話。
關掉“柏林電影節”的搜索界面,秦慕楚又輸入了“奧斯卡”。
頓時,一大堆信息出現。
而其中最新的,也是最突出的,就是“《色戒》沖擊奧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