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號子喊得越歪,活干得越有勁頭。
以前在燕窩島農場捕魚隊冬捕的時候,也經常是這樣。
那時候的活計可比現在的要艱苦得多。
看著大伙拽網拽得累了,領號的人喊出的詞兒就變了:“某某某是誰的兒啊?”
已經有點東倒西歪的拉繩人一聽要當爹了,全來了精神,立即應道:“大伙的兒啊!”
拖拽漁網的時候就變得更加賣力了。
接下來,“某某某是誰的孫兒啊?”
“大伙的孫兒啊!”
領號的人聲音更洪亮了。
“某某某的腦袋……”
“倍兒倍兒綠啊!”
再往下的詞兒,就是十八歲以上的都不宜了,那洪亮的喊叫聲,直震云天。
當然了,被喊的“某某某”一定是農場的人,又一定不在現場,而且,往往是絕大多數人都討厭,平時又拿他沒辦法的人。
也是通過這號子,一泄心里的怨氣。
反正是怎么污怎么來,甚至連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一遍的情況都有。
艱苦的日子里,這也是難得的歡樂時刻了。
當然了,呂律今天作為領號,喊了幾人的名字,都在場,大家也都有分寸,純粹是開玩笑,樂呵一下,也是彼此感情的增益。
不是自己人,還不那么喊呢!
起網,可以說是冬捕最為激動人心的時刻。
在幾人高亢的號子聲中,被拉著的漁網一點點順著被鑿得更大的出網口滑出來,猶如一條行進在冰面上的傳送帶。
霎時間,伴隨著蒸騰的水汽,數不清的胖頭魚、草魚、鰱魚、鰲花……源源不斷地從冰下輸送出來,在冰面上翻滾著、跳躍著,銀鱗耀日,煞是喜人。
高空鳥瞰,魚騰冰面,構成了冰天雪地里一副絕美的畫卷。
這是在神州大地,大荒以外的地方很難見到的場景。
呂律選擇的地點極好,漁獲當然也相當不錯。
當百米長的漁網被完全拖拽出來以后,幾人衣服濕了大片,卻也出了一身的汗,卻都在忙著回頭去看網捕到的第一條魚。
那是一條少說也有十公斤的哲羅魚。
哲羅魚本就是體型很大的魚種,一般個體在三公斤左右,大的能達到五十公斤,身長在一米以上,甚至曾經發現有長達四米,重達九十公斤的。
這玩意兒貪食,是淡水魚中最兇猛的魚種之一,游動速度較快,善于捕食其它小型魚類,哪怕冬季冰封,不少魚已經不吃東西了,它還在捕食。
作為出冰的頭魚,就是達到十公斤的哲羅,幾人都欣喜不已。
頭魚出水好彩頭,都不由伸手去摸摸還在活蹦亂跳的哲羅,都想沾點連年有魚的福氣。
再往后,越看越亮眼。
除了平日里常見的各種魚,三花五羅各種魚都有,甲魚、林蛙、大馬哈魚也不少,甚至還看到了鰉魚。
這一網下來,大大小小,少說也有三百多斤。
幾人也不遲疑,趁熱打鐵,就將網放在冰面上,然后去起雷蒙領人設下的網。
可想而知,這一網下來的收獲也是相當亮眼。
然后他們就發現,似乎沒多少時間去吃中午飯了。
將那些很快在冰面上被冰凍起來的魚從漁網中拆下來,裝麻袋里一袋袋送到車上,然后再將兩張網放下去以后,早過了兩個多小時了,而后面設置的兩張網也早到了該起網的時候。
沒辦法,想吃魚,沒時間了。
幾人匆匆扒拉了幾口飯,回到冰面,繼續起網搬魚,然后下網。
等事情忙完,已經臨近傍晚。
“沒辦法了,布下去的四張漁網,只能明天早上起了。”
一天忙碌下來,一幫子人都累得夠嗆,看著收獲喜人,但付出的體力和忍受的寒冷,卻是比狩獵還遭罪。
“晚上守夜的時候,記得輪流過去,隨時將進出網的冰眼上的冰給敲一下,一晚上就能重新凍上,到了明天可是很難開鑿的。”
終于能休息了,晚上的時候,呂律親自動手,弄了一鍋很鮮美的魚肉,美美地吃了一頓。
經過昨天的捕魚,原本想著,早上給四張網起網的時候,收獲會遠不如昨天。
結果,等到起網的時候才發現,這一夜下來,似乎有更多的魚來到了這片區域,所得漁獲,絲毫不比昨天任何一網差,甚至還更多一些,只是,漁網被弄破了不少地方,看來有不少大魚還是逃了。
一早上忙碌下來,又是千多斤的魚。
這讓孟兆華都直叫過癮。
所得到的魚,草魚鯉魚等都被當成了雜魚,不用挑,直接裝袋子里,而別的好魚,尤其是三花五羅十八子魚甲魚、大馬哈魚、蛤蟆等,則被分門別類地裝袋,一袋袋地放入車里。
為了裝這些魚,甚至還專門去城區買了一次口袋。
要不是車子還得裝爬犁、拉馬、狗子和坐人,實在擁擠,幾人都想再另外選幾個地方,再好好捕上幾天。
中午吃過飯后,幾人上車,踏上歸途。
傍晚在五大連池旁邊露營,第二天繼續上路,臨近傍晚的時候,一行人終于回到區上,車子直接停到田友誠的館子前面。
幾人跳下車,看著館子里的生意,似乎比往年要好得多。
三輛車子停門口,動靜有些大,田友誠很快就跑了出來。
一看到呂律等人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的樣子就知道,他們這是又去狩獵回來了。
他笑著跟幾人打過招呼,問道:“兄弟,這次又有些啥好東西?”
呂律伸手指了指孟兆華開的車子:“自己去看看!”
田友誠立刻小跑著過去,看到這輛車子里,堆滿了各種口袋:“這也看不到啊?”
“三花五羅、甲魚、馬哈魚、細鱗魚、林蛙等都有!”呂律簡單介紹。
“都是好魚啊,你們這是去打漁了?”
田友誠很是豪邁:“這些好魚,我全都要了,兩塊五一斤,咋樣?”
“是實誠價不?”呂律盯著他,笑問道。
“兄弟這話說的,那第一次打交道的時候,我可是長記性了,跟誰耍花招也不能跟你耍啊對不對?肯定是實誠價,這價格已經很高了,城里的價!”
田友誠比起之前又胖了很多,下巴都堆起肉褶了,笑起來的時候,很是喜慶的樣子。
呂律瞇眼看著他,最終點了點頭。
兩千斤近三千斤的魚,其實里面的三花五羅和大馬哈魚、甲魚、林蛙等魚,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樣子,也就差不多五六百斤。
捕一次魚,不管是雜魚還是名貴的魚,都得留一部分回家,讓幾人各自挑選一些留下來以后,呂律這才將分裝好的幾種好魚讓田友誠找人過稱,包括十八子魚,田友誠也挑選了一些。
好家伙,到時候一算賬,一千四百七十八塊。
這樣算下來,其實也不多,呂律當場計算了一下,直接九人平分了,一人分了一百六十四塊,呂律順便給三個司機一人一百,把往加格達奇跑這一趟的辛苦錢也順便給了。
當然了,車里剩下的那些魚,他們要帶回去吃的帶走一些,剩下的呂律等人拉回屯子,或是留著吃,或是留著送給農場、屯里的人都行,尤其是呂律那里,無論是狗、猞猁還是仙鶴,都少不了這些玩意兒。
隨后,呂律這才看向田友誠:“車里還有些熊掌、熊肉、馬鹿肉、灰狗子肉和兔肉……這些東西要不要?”
“要,當然要!”
田友誠館子里就缺這些好東西。
結果,把這些肉一翻出來,田友誠又有些傻眼了,單是熊掌就整整兩三麻袋,這些熊掌的價格可不低,再加上那些熊肉、灰狗子、跳貓子、馬鹿的肉,稱重后一算一加,好家伙,居然又是千多塊錢出去了。
至于打到的飛龍,哥幾個已經商量好,留下些給張韶峰去送禮,其余的,幾人再來分,至于分了以后,打算怎么處理,看他們自己。
所以,在田友誠問有沒有飛龍的時候,幾人都極有默契地搖搖頭。
都知道一旦說有,少不了要被田友誠纏上好一陣。
這錢到手,分了之后,呂律算算自己身上的錢,有一千多,當即拿出八百五遞給雷蒙:“之前兩只虎崽子送動物園,得了一千塊錢,我還沒拿出來分呢,大哥,你把這錢給他們分分,我自己的已經留下了。”
一個人也就一百六十多塊。
他把賬算得分明。
當那些肉搬完,田友誠拉著呂律往館子里走:“今天給我送來那么多好東西,我請大伙喝酒。”
呂律笑道:“就等你這句話了。”
“兄弟啊,明年到了冬季,可得給我留點大雁。”田友誠眼巴巴地說。
大雁,是館子里極受歡迎的菜了,價格不算高,不少人都挺喜歡這道菜,而現在,他還得想方設法從吳萬剛手里去以更高的價格買,這讓他多少有些難受,明明賣大雁的正主就在自己面前。
“這事兒,明年再說。”呂律只能含糊給個答案。
見呂律沒有滿口答應,田友誠連忙補充一句:“這段時間,大雁價格漲得厲害,都已經被賣到差不多七塊錢一只了。”
七塊?
聽到這個價格,不只是張韶峰他們,就連呂律都吃了一驚。
冰天雪地的時節賣大雁,可以說是獨門生意,呂律想到價格可能還會漲一些,但沒想到,價格已經漲了那么多。
這么一算的話,吳萬剛夫婦只是這個冬季,就能憑借這些大雁,賺得盆滿缽滿。
呂律不由回頭看向孟兆華:“華子,咋一直不見你說過這事兒啊?”
每次送大雁,可都是孟兆華在送,他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律哥,我搞忘了,這價格是你們進山以后,才慢慢炒起來的,吳萬剛把你這里大雁越來越少的消息說了出去,不少館子就開始忙著搶了起來,一家開的價格比一家高,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不過,這事兒,吳萬剛自己已經說了,賣出去一斤,他只賺那一毛錢,多的會全部返回來,他還說,一開始冒昧找上門,你能提攜他,已經是對他很大的恩惠了,他想改年還能繼續跟你做這生意!他后面結算每次賣出的大雁的錢也是根據最終賣出的價格,每斤減掉一毛錢算的,這事兒,薛大嫂、林玉娟和秀玉都清楚。”
孟兆華的話,讓呂律微微愣了下。
沒想到,吳萬剛還能有這樣的覺悟。
當然了,呂律也清楚,吳萬剛無外乎是想把生意做得更長久,短期貪圖一時的高額利潤,改年怕是就輪不到他了,精明,卻不乏對自己實誠。
“挺有意思的一個人!”
呂律沖著張韶峰笑道:“這樣的人不錯啊!”
“這樣的話,來年可以適當再多給他些利潤!”雷蒙提議道:“或者等到賣完了,額外補貼他一些辛苦費。”
張韶峰等人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在一旁的田友誠聽得卻是面皮一陣抖動,本想著攛掇一下這門生意的,結果,好像把人家的關系綁得更牢了一些,明年似乎他還是沒有這機會啊!
他真有種搬了石頭砸自己腳上的感覺。
不過,每年的獵獲得抓牢,這幫子獵人太有能耐了,就剛才的哪些魚肉,他也能憑此賺上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