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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金林區相距不過三四十公里的距離,呂律動身得早,到的也早。
抵達金林區的時候,不過早上八點左右。
他這次出來,不想太引人注意,只帶了追風和元寶。
這還是為了照顧元寶,若是讓追風放開來跑,早就已經到了。
從家里出來的時候走得急,呂律沒有在家吃飯,眼瞅著到南岔區也就不過一個多小時左右就能到達,他干脆先在金林區上吃過早飯,才騎著追風,領著元寶,繼續朝南岔區走。
十點左右,呂律到了南岔區上。
他將追風和元寶留在南岔區邊上的野地里休息,用麻布袋子裹了半自動,前往上次一行人從張廣才嶺回來,碰到李建民的地方。
他曾說過,他們家就在這附近。
只是簡單打聽,很快找到了李建民家。
運氣極好的,呂律在一旁的巷道里等了大半個小時,就看到李慶翔打著呵欠從家里出來,隨后,他漫無目的在街上閑逛了一陣子,最后鉆進區上的一個館子,點了兩碗面,自顧自地吃著。
等了沒多久,又一人挎著獵槍鉆進館子里,在李慶翔對面坐下。
讓呂律有些詫異的是,這人他也認識,不是鄭三還有誰?
他完全沒想到,那個曾跪在自己面前認錯的鄭三,這個時候,還在跟李慶翔混在一起。
呂律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就在遠處,默默地看著兩人。
十多分鐘后,兩人一起出了館子,上了大路邊停著的一輛林場拉木材的卡車,開著離開。
呂律辨認了方向,是南岔區邊緣的王瘸子溝前往晨明鎮的方向。
這些地方,是經常走的路,山上的屯子、農場、林場之類的,收山貨的時候沒少跑,大都熟悉。
順著那方向進去是大片坡度平緩的山林,也能前往亮子河林場……
他們這是去亮子河林場?
呂律遲疑了一下,趕忙往回走,騎上追風,領著元寶,順著山林間的大路一直追。二十多分鐘后,他終于看到那輛在前面搖搖晃晃走得并不快的汽車。
為避免靠得太近被發現,呂律一撇韁繩,騎著追風進了路邊的林子,遠遠地跟著。
兩人的車子,沒有一直順著大路往前走,而是在半途的時候,拐進了林子間的土路,往里邊深入兩三里地后,就停了下來。
這地界,屬于林場范圍了。
呂律將追風留下,領著元寶小心地靠近些,就藏在林間一大蓬灌木后邊,遠遠地看著車子。
李慶翔當先打開車門,跳了下來,舒展下筋骨后,在旁邊草地上跌坐了下來:“休息會兒!昨天跑了一天的車,顛得渾身酸痛,今天早上睡到快十點了都沒緩過來。”
“你不是帶我到林場報道嗎,怎么領我到這地方來了?”鄭三卻是掃視著周圍的大片茂密的紅松林,滿臉疑惑地問。
“給你安排的是護林員的工作,咱們直接從這里到林場,順便熟悉下路線。”
李慶翔笑著說道:“都跟你說了,咱們冰釋前嫌,咋地,你還在懷疑我?”
“沒有,翔哥!”鄭三趕忙搖頭。
“今天帶你過去報道,你可就是林場的正式員工了,還有,我跟我老爸也打過招呼,你爸今年一樣可以當他的把頭,領著他的木幫到林場伐木。這都入秋了,很快進入伐木期,可是掙錢的大好機會。”
李慶翔拍了拍鄭三的肩膀:“兄弟,你不知道,自從那件事情以后,我在床上養了不少時間,說實在的,我心里挺恨你,甚至都想過,找個機會弄死你。”
這話一出口,鄭三面色一變,立馬往旁邊退了幾步,肩上扛著的一把雙管獵槍也立馬取了下來。
兩人彼此間本就有嫌隙,聽到這種話,怎能不驚。
卻見李慶翔笑了笑:“你看看你,緊張成這樣,我又不會吃人,別怕!”
他長長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后來有些事情我想明白了,你看看,我在醫院里躺了那么久,平日里和我稱兄道弟的那些人,都沒啥人來看看我。就即使來看我的,嘴里也沒啥好話。
我被咬那么慘,你猜猜他們怎么說的?他們說我想要嗶狗,結果被狗給嗶了。
等我傷好了也是一樣,每次碰面,他們也沒少笑話話,還有人,明知道我怕狗,還故意放狗來攆我。
我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只是一幫子狐朋狗友而已,就沒一個靠得住的。
我爸沒少教訓我,讓我遠離那些人。
可這人吧,叫花子還有幾個真心的朋友呢,再看看我,啥也不是,只是別人的樂子而已。
我也想要有朋友,哪怕只有一個也行。想來想去,你可比那些人實在多了。至少,還會好好勸我幾句,不要再去找那盲流子的麻煩,哪像那些狗日的,說我是孬種,被人收拾成那樣了,氣都不敢吭,整天攛掇著我去報仇。
我是真心想跟你交個朋友,而不是像以前一樣,當成個小弟看。”
這話,聽上去很真誠啊!
藏身在林間灌木叢后邊的呂律確實聽得眉頭緊皺。
這可不是之前那個為所欲為的二愣子所能說出來的話。
難道,被元寶咬上一次,整個人就轉性了?這么容易?
那么,他買槍是干啥?
身為林場場長的兒子,林場保衛處,就有不少半自動和子彈,他若是想要用槍,打個招呼的事兒,輕松就能弄到。
又何必費那么大周折,跑到美溪區上去買槍?
金林區、南岔區,這些地方一樣有人在賣。
跑那么遠,怎么都有故意隱藏的嫌疑。
事情不會那么簡單!
“翔哥,那件事情,你真的放下了?”鄭三一臉懷疑地問:“這可不是你以前的性格。”
“你是說我跟你之間?”
李慶翔笑道:“以前,是哥做得過分了,又是放鞭炮炸你的狗,打死你的狗,還逼著你拿回來吃了狗肉,這些都是我的不是。直到遇到那盲流子,我只是拿槍指了一下,都沒真的開槍呢,就被他放狗咬成那樣,我才突然明白,獵狗對于獵人的重要……兄弟,是我做得不對。真心跟你道歉。”
“不是,我說的不是你跟我之間,我說的是你跟那爺們之間。”
鄭三面色嚴肅地說。
“嗐,放不下又能咋樣?你看看人家,有秀山屯的治保主任罩著,你別看只是個小小的治保主任,我聽我爸說,人家是抗聯老英雄的后人,背景大著呢。
還有那盲流子,本事也不小,有獵虎的能耐,聲名在美溪那邊,傳得可大了,還有,前些日子,他們那邊護秋,幾個炮手拿不下的出了人命的野豬王,也被他給打了。就在咱們南岔,很多人都聽說了,我心里有氣,也沒那本事兒跟人斗啊!
見著人家的面,都得遠遠避開。
我前幾天去美溪區上買槍,還碰到了……”
李慶翔苦笑著說。
“買槍?翔哥,你又買槍干啥?你爸不是都不允許你用槍嗎?”
鄭三原本舒緩的眉頭,在聽說買槍兩字后,一下子又皺了起來。
“兄弟,這有啥好奇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那件事情以后,我有多被我爸瞧不起,被多少人嘲笑,我要再沒點本事兒,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你不是跟炮手學過打獵嗎?我想跟著你一起護林,跟著你學打獵,平時呢你跟我好好學學開車,跑跑運輸,駕駛員還是很吃香的,打獵,駕駛員都賺錢,咱們算是相互學習,得把本事兒給學好了,到時候看還有誰敢瞧不起我們。”
李慶翔抬頭看看瓦藍的天空,長長呼了口氣:“我這人干啥啥不行,也就是打獵這事兒,自認為還有點搞頭,你想想,熊膽、皮毛,一直在漲價啊。”
“只是這樣?”
“我還能咋樣?”
兩人的對話,一時間陷入沉默。
許久之后,見滿臉凝重的鄭三一直不說話,李慶翔忍不住問道:“兄弟,你倒是說話啊,到底還認不認我這哥,教不教我打獵?”
“翔哥,我自己也是個半吊子,我這咋教啊?”
鄭三搖搖頭:“我可不能誤了你,你要是真想學打獵,得找個炮手,拜個師啥的。”
“先跟你學著就行了,找炮手拜師,也不見得立馬就能變得多厲害。再說了,咱們得以工作為主,那些東西,只是業余,慢慢來。”
李慶翔此刻的性子,表現得很穩重的樣子。
猶豫了半天,鄭三似乎真相信了他的這些話,點頭道:“行吧!”
“那咱們就這么說定了!”
李慶翔高興地笑了起來:“走,我帶你去看看我新買來的半自動!那玩意兒,可比你手中的雙管得勁。十發子彈,還有啥能扛過十發子彈的。”
“那也得打準了才行,打不準都是白瞎!”鄭三笑著說了句。
“對,必須得打準了,所以,咱們得好好練練槍法。”
李慶翔一邊說著,一邊往左邊林子走。
鄭三也將自己的雙管取了下來,取了兩發獨彈裝進去后,小心地跟在后邊,隨后又問了一句:“翔哥,秀山屯那姑娘,后來就沒讓你爸媽去提親?”
“提啥親啊,我傷好了以后,偷偷去看過一次,人家都結婚了,就嫁給放狗咬我的那個盲流子,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姑娘……沒那機會了!”
兩人說著,很快進了林子。
呂律卻是聽得心底一陣發寒。
張口閉口的盲流子,說的話,聽上去,李慶翔像是很怕自己一樣,實則在呂律聽來,卻仍然飽含著怨氣。
都已經說過,不再踏足秀山屯那邊,而且以后見到呂律繞道走,他非但沒有遵守這約定,還敢跑到秀山屯窺視。
這可不是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