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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山的規矩,壓山時發現棒槌叫“開眼兒”,開眼時必須喊山,高聲喊:“棒槌!”
聽到有人喊棒槌,同行的必須要有人問:“什么貨?”問話叫接山。
喊山人得如實回答是幾品葉。
呂律拿了索寶棍在旁邊的樹干上敲了兩下,然后將索寶棍插在那棵二甲子旁邊。
壓山的時候不準亂喊話,如果誰看見什么東西喊出來,那就得拿著,就即使看到蛇突然躥出來,驚叫一聲錢串子,也得拿著。
壓山的時候如果看花了眼,喊山之后發現不是棒槌,這叫做喊詐山,那樣的話得立即回熗子,給山神爺老把頭磕頭謝罪才能繼續壓山。
陳秀清在看到這棵二甲子的時候,不敢亂喊,就是怕喊詐山。
直到呂律過去確定了,才喊出來。
陳秀清沒少被呂律說過,他倒也聽話,在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嘴巴。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呂律甚至還聽到他說夢話念叨這些規矩,就怕自己做錯,那是相當的用心。
這樣的人,呂律沒有理由不好好待著。
現在,呂律看著陳秀清,甚至有種撿到寶的感覺。
“不愧是能夢到老太婆的人啊!”呂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地笑道:“多夢夢老太婆挺好!”
趙永柯和梁康波兩人圍過來,看著那棵二甲子,也是相當高興,紛紛說陳秀清鴻運。
他們也聽到呂律說了這句話,但不明白呂律的真正意思。
只有陳秀清自己懂,呂律其實是在說他老是夢見燕子這事兒,他紅著臉,沖著呂律憨笑著撓頭。
幾人都相當高興,別看只是一棵沒多大價值的二甲子,但是這二甲子,對于放山人來說,意義非凡。
因為,往往發現二甲子,那就意味著周邊有大棒槌。
棒槌的繁衍靠種子,通常一個族群生長擴散開來,有二甲子,那就有很大可能在周圍有更高年份的棒槌存在。
這也是二甲子為什么被叫做“開山鑰匙”的原因。
發現二甲子,那是需要燒香磕頭致謝的。
但眼下天色已暗,不適合再尋找或是抬棒槌。呂律插下索寶棍,取了棒槌鎖在二甲子上系好,拴在索寶棍上。
這棵二甲子,無疑給四人都打了強心針,精神振奮得不得了。
看著幾人又拿起索寶棍在周邊翻找搜尋,臉上難掩的喜色,呂律微微笑道:“咱們回去吧,明天咱們再來,叫上蔣大爺。回去的一路上,做好標記,可不能走岔了。”
別人擔心棒槌成精會跑,知道咋回事兒的呂律卻沒有這樣的顧慮。
作為把頭,呂律發話了,幾人自然跟上。
一路打著更明顯的拐子、砍著樹皮返回,一個個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這一天搜尋下來,走的路可不少,等幾人能看到帳篷的時候,天都快黑了,昏暗的林木間,能看到帳篷前火光閃動,蔣澤偉在做著什么。
元寶它們在覺察到呂律的氣息后,早已經飛跑著迎了過來,圍著呂律歡跳撲騰,就連黑嘴也是這樣。
趙永柯看著自家的黑嘴沒有第一時間來找自己,反而一個勁地沖著呂律撲跳、打轉,像是根本就沒看到他的樣子,趙永柯又是長長嘆了口氣:“我家這黑嘴,這是叛變了呀!”
呂律伸手逗弄著幾條狗,在他們腦袋脖子上揉了揉,沖著趙永柯笑道:“再養一個就是!”
“再養一個估計也叛變!”梁康破哈哈笑道。
趙永柯愣了一下,沖著梁康波翻了翻白眼:“我直接養個大的,到時候拿下這元寶!出一堆小崽子!”
“還是得叛變!”陳秀清傻笑:“元寶是母狗。”
趙永柯一下懵了,也伸著手撓著頭發。
“要真能養一條拿下元寶的公狗,那肯定不得了!”
元寶這樣靈性的狗,也不知啥樣的公狗才配。但呂律相信,真有那樣的狗,估計也相當厲害了。
“走吧……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飯香,不知道蔣老爺子今天做些啥!”
呂律聳了聳鼻子,快步朝著帳篷邊走去。
“大爺,今天晚上吃啥啊,大老遠就聞到香了。”陳秀清吞了吞口水,笑著問道。
“今晚吃葉包飯!”
蔣澤偉笑著指了指下邊。
在臨近出水的老樹旁邊,另外有個火堆,濃煙滾滾。
“葉包飯?”
呂律突然好奇起來,他還真沒聽說過。
“咱們放山辛苦,我尋思著,每天都是小米子和鹽豆子,再加上點野豬肉和蘑菇,天天湯鍋,接連吃了幾天,吃常了也吃夠了,大伙吃飯也都不歡實,就給你們換換口味,這是以前學來的一個老法子,做出來的飯菜挺香,我也來惦記著。”
蔣澤偉笑呵呵地說道,在幾人將索寶棍插在帳篷旁邊的時候領著幾人往下邊走:“今天回來得挺晚,大家伙應該早就餓了,走走走,我那葉包飯,也應該可以了。”
放山有個規矩,端鍋的做啥吃啥,就是把飯做糊了或是做夾生了,也得吃下去去,啥話也不興說。
大伙吃飯不歡實,端鍋的心里也不好受。
當然,呂律他們所吃的這些東西,其實比絕大多數人要豐盛美味得多,就即使在家,也不過如此。
之所以吃飯不歡實,主要還是因為接連幾天沒有收獲的原因。
蔣澤偉當然看出這一點,所以弄了點新鮮玩意兒,也是想調劑下氣氛。
幾人隨著蔣澤偉到了下邊的一個洼拉兜里。
一大股濃煙沖天而起,彌漫在林木枝葉間。
看著這陣勢,呂律不由笑了起來:“大爺,你這么弄,要是被人看到,都以為咱們麻達山了。”
濃煙,是放山人的一種信號。
大的濃煙是放山人在麻達山以后的求救方式。小的濃煙,多是端鍋人打的火堆,告訴自己參幫或是別的參幫的人,這里有人。
蔣澤偉新打的火堆,濕柴噼啪直響,濃煙沖天,怕是兩里地外都能看見。
“沒事沒事兒,天晚了,也沒啥人看得見!就給大伙換換口味,平時可沒這種閑工夫。”
他知道呂律的意思。
既然濃煙是信號,若是有人在山里,那就容易看到,也就有可能招來心懷不軌的人覬覦。
蔣澤偉提了棍子,在火堆里一陣扒拉。
呂律看到,火堆下邊有一塊石板薄片,將石板揭開后,里面是熱氣騰騰的一汪水,就在這水坑中,有二十多個用柞樹葉包著,以草葉仔細捆扎的東西。
他不由心中暗嘆:這倒是一個在荒野沒工具做飯時的一個好方法。
火燒熱了石頭,石頭燙開了水,水煮熟了樹葉里包著的飯。
這奇特的土埋樹葉包飯的做法,相當的聰明。
不只是呂律,蔣澤偉、趙永柯和陳秀清也同樣覺得稀奇。
蔣澤偉先從滾燙的水坑里拿出一個葉包飯,解開捆扎的草葉,葉片一層層揭開,露出了里面金黃誘人的飯團。
他在做這東西的時候,弄得很用心,蘑菇、野菜和豬肉都混雜在一起,油亮油亮的,怎么看都覺得誘人。
葉片一打開,香氣越發蓬勃,夾雜著柞樹葉香的飯團,很有種燜飯的反角,別說陳秀清他們了,就連呂律聞到,都忍不住吞口水。
“熟了……快快快,幫忙拿出來,咱們去供一下老爺府,就可以拿飯了。”
放山人啥時候都不忘護佑放山人的山神爺和老把頭,蔣澤偉自然是最上心的。
幾人將里面的葉包飯取出來,每人捧著幾個,隨著蔣澤偉往帳篷旁邊大紅松樹腳支起的老爺府前走。
至于火,參幫有規矩,不準澆滅,不準踩滅,讓它自消自滅,也是圖個吉利。
蔣澤偉將葉包飯放在老爺府前供著,領著幾人祈禱:“山神爺老把頭啊,請你吃飯了,今天吃葉包飯,這都是托您老人家的福啊,保佑我們能抬到大棒槌啊”
“大爺,山神爺已經保佑我們了,我們今天找到棒槌了。”呂律小聲插了一句嘴。
“啥?”
蔣澤偉微微一愣,反應過來以后,神情變得激動:“你說你們找到棒槌了?”
“嗯吶!”呂律點點頭。
“幾品葉?”蔣澤偉追問。
“二甲子!”呂律微笑道。
“二甲子,開山鑰匙……快快快,準備香火!”蔣澤偉捧著葉包飯的手都抖了起來:“咱們這是要抬大貨啊,得謝謝山神爺保佑。”
陳秀清將手中捧著的葉包飯遞給呂律抱著,跑回帳篷,很快取了香火回來。
在蔣澤偉的引領下,點了香祭拜。
完事兒,蔣澤偉才問:“那棒槌你們抬了沒有?”
“是晚上準備回來的時候,清子看到的,呂兄弟插了索寶棍,綁了棒槌鎖,晚了也不好抬,就等你明天領我們去好好看看了。”
梁康波插嘴道。終于出貨,都免不了激動。
“好……”蔣澤偉點點頭,招呼幾人:“拿飯,早點睡覺,養足精神!”
幾人相視一笑,在一旁隨便折點枝葉墊地上,坐下后打開葉包飯,開始享用。
野豬肉、蘑菇香,野菜鮮,被這么一燜,滋味全融入到小米中,再加上柞樹葉的清香,隨便一口咬在口中,都是享受。
一時間,幾人紛紛直呼好吃好吃真香真香!
手中的葉包飯吃完,還意猶未盡,呂律干脆拉上幾人,也學著蔣澤偉的法子,又弄了一些,直到吃得飽飽的,還不忘給元寶它們也分一些。
嘴上說早睡,可躺下后,一個個都翻來覆去。
呂律看到,蔣澤偉到了半夜,鉆到帳篷外面坐著抽了好一陣旱煙,還去了天星大爺的墳前,也不知道又說了些什么。
他添了些柴火,回到帳篷里躺下,心里在想,明天究竟能找到什么樣的大貨,只希望別被前輩們搶了先手。
陳秀清又開始囈語了,夢里都還在傻笑:“棒槌……嘿嘿,棒槌……燕子……”
這夢肯定很美,就不知道正經不正經!
不知道為啥,也許是氛圍影響,呂律這次,明顯比上一次在興安嶺發現棒槌時要激動得多。
大概是大伙對這大自然的虔誠吧。
呂律微微一笑后,也閉上眼睛,靜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