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的年齡身份能力,注定了他強勢不起來。
或許等幾年或者十幾年之后,朱雄英真正在朝廷站穩腳跟了。才有可能成為一個強勢君王,但是到了那個時候,何夕在什么地方?
何夕自己都無法判斷?
是被作為君臣斗法的犧牲品,墳頭的草都三丈高了。還是閑居十幾年,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朱元璋說道:“何夕,你應該知道,我這些年為什么對你有求必應?”
何夕說道:“陛下希望我能用后世的知識造福大明。”
朱元璋說道:“不錯。但是如果你做不到,我要你何用?一個不能推進變法成功的何夕是沒有用處的。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答案,那么,朕死之后,你會接踵而來,畢竟,殺其人而用其法,你一死,消解天下人的怨氣,你留下的法度,就能多保全一些。”
“這一點,你應該能想明白的。”
何夕自然能想明白。這其中政治算計。
一句話,朱雄英不是朱標。朱標自己都不覺得自己能夠處理了朱元璋留下的殘局,朱雄英怎么可能處理得了,朱雄英自己或許覺得自己能處理好,那僅僅是少年人的無知無畏而已。
接受了這個現實之后,就要想如何善后了。
推進不下去了,那就只能退讓。這個退讓,可以是政治上的退讓,制度上的退讓,人事上的退讓種種辦法。朱元璋的想法,就是盡可能保存下來何夕建設的一系列的成果。
但是保留下來這個,就意味著要在其他地方大規模退讓,否則這一件事情不好辦。
朱元璋的想法就是借何夕人頭一用。
何夕的身份地位,這十幾年已經確定下來了,即便再不喜歡何夕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何夕是大才,即便討厭何夕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何夕,當世大儒,變法領袖的身份。33
再加上何夕是朱元璋最喜歡的女婿,這么多身份加在一起,足夠分量了。
用何夕一顆人頭,換反對派不咄咄逼人,適可而止,是很有可能的。
何夕其實也想過,自己有一天的下場。為了自己的事業而死,何夕并不后悔,而且覺得浪漫。是的。很多女人總覺得中國男人不懂浪漫。特別是理工科直男,殊不知,一輩子做一件事情,并為了這一件事情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才是男人的浪漫。就像是在大戈壁上為中華民族鑄劍的科學家們,那才是最極致的浪漫。
只是,何夕沒有想過這個死法。
真的很憋屈。
何夕說道:“臣明白。”
朱元璋說道:“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何夕說道:“沒有。”
朱元璋說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這儲君之位,我也要想想。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何夕聽了朱元璋這話,只覺得渾身一震,他立即抓住了朱元璋的言外之意。
從骨子里,朱元璋是想要看到變法成功的。只是,朱元璋需要讓何夕讓他看到希望。否則的話,只能想辦法及時止損了。
何夕不想死。更不想這樣的死法。
一瞬間,何夕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望,心中暗道:“我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說道:“請陛下放心,變法一定會成功的。”
何夕心中暗道:“不就是畫餅嗎?一定要將這個餅畫的又大又圓,想糊弄過朱元璋再說。”
只是何夕隨即又想道:“朱元璋可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
朱元璋打發何夕離開之后,躺椅子的靠背上,呼吸有些急促。
朱元璋不得不承認,他老了。雖然有大病未愈的原因,但是與人說說話都支撐不了,可見他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什么地步了。朱元璋都懷疑自己,能不能活到洪武三十一年了。
不過,這無所謂。到了他這個年紀多活兩年,少活兩年,其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身后事的安排。
何夕自己或許沒有感覺到,其實朱元璋已經將他與燕王放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了。
前文說過,朱元璋是一個純粹的政治人物。比起自己的兒子,他更看重的是政治上的繼承人,這也是他與太子揭不開的心結。
對于變法這一件事情,在太子與皇后死后,朱元璋動搖過,但是而今朱元璋重新下定了決心。
而今天下真正能與朱元璋合拍的人,只有何夕。
所以,朱元璋才讓何夕給出一個方案。其實與朱元璋對燕王的詢問,相差不大。
當然了,朱元璋決計不可能將皇位給何夕。這對何夕來說,有弊無利,但是權力卻是可以傳承的。否則顧命大臣這個東西是怎么來的。
這也是朱元璋給何夕的考題。
其實,朱元璋已經想到一個辦法,只是這個辦法太過慘烈。讓朱元璋猶豫再三,到底要不要做。他更希望何夕有一個好辦法。而不是用他這個下下策。
朱元璋心中暗道:“何夕,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否則會死很多人的,很多很多人的。”
何夕回去之后,根本沒有去秘書監。直接回到何府將姚廣孝叫了過來。將今天與朱元璋的談話,甚至燕王與朱元璋的談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姚廣孝。
姚廣孝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大人,陛下的判斷不錯。雖然北京變法的成功,很多北京當地人都從中獲益,別的不敢說,遼東,北京兩地,三百多萬人,沒有一個人愿意廢新法,誰提這個,他們跟誰拼命。但是在江南,卻是另外的樣子,我與姐夫通信,得知今年蘇州城的織戶們日子并不好過,回款比之前慢了。很多東家都壓了本錢。還有幾家從遼東賣了機器,與織戶不在合作了。總之,各種事情都很多。只是朝廷的奏疏上沒有,報紙上沒有。似乎沒有人注意而已。只是蘇州每年亮稅二百萬石,這個沉重的負擔,其實都是靠織戶支持的。一旦,織戶利益受損,蘇州城必然生亂。或許已經近在眼前了。天下暗流涌動,更重要的是,這暗流已經到了什么地步?誰也不知道。我也判斷不清楚。”
“大人,覺得蘇州士紳官員們,是愿意蘇州大亂,還是愿意所謂撥亂反正,禁止新法?”
何夕苦笑說道:“還用說嗎?”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這一點,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的。說實話,東北生產的絲綢幾乎沒有,數量上也很少。主要是絲綢的原料問題。
也就是桑葉。不過東北當地有柞木,柞木蠶,也是可以紡織的。甚至山東,遼東,高麗這些地方都有柞木絲綢的傳統。
營口大學堂之中,就有這個課題。在原來的基礎上,改進這柞木蠶的生產效率。
其實而今還沒有什么大成果。畢竟,且不說,這個時代科學研究方法,何夕僅僅提了一個頭,具體的細節,還需要大量的補充。科研效率慢,也是很正常的。更不要說生物研究,本來就快不起來的。
但是好歹有了一點成果,讓絲綢也成為東北產業之一。產量上并不多,甚至比不上江南隨便一個小鎮的絲綢多。質量好。
但是很多事情,并不能單獨看。事務之間,有普遍的聯系,互相影響的。研究絲綢,就不能只研究絲綢,不能將目光僅僅放在絲綢上,要看其他高端布料,與市場購買力,等等關聯之下,綜合的論述,遼東在紡織品市場上的作為,以及對蘇州織戶的影響。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