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
袁岳站在城墻之上,看著遠處起伏的草原,茂盛的青草在風的吹動下擺動,如同波浪起伏。
部將周德本拿著望遠鏡,緩緩移動著角度,口中埋怨著:“這安全局的情報也太慢了一些,既然收到了兀良哈造反的消息,為何至今還沒傳來其動向。”
袁岳并不著急,平和地說:“莫要將安全局的人當做神通廣大,他們和你們一樣,都有一雙眼、兩只腿,雖有些偽裝、刺探本領,但歸根到底,他們也是尋常軍士。兀良哈的動向本就是絕密之事,何況他們騎兵眾多,環控數十里,想要深入獲悉準確情報并不容易。”
周德本放下望遠鏡,嚴肅地說:“大寧有何福何都指揮使鎮守,我們是不是應該進入遼東,沈陽、長春、會寧一線安置了大量百姓,而遼東都司又十分空虛,那里的軍隊力量根本不足以對抗大規模騎兵。”
袁岳點了點頭,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你說的沒錯,我們是應該進入遼東,尤其是防護沈陽、長春、會寧等地。只是你別忘記了,我們不能丟掉大寧都司不管,這里是軍事重地,且有大量物資與火器,一旦被兀良哈拿走,那才是真正的東北危機!”
“眼下大寧城中兵力不多,何福老將軍身體也不是太好,若他出了意外,我們無法和朝廷交代。何況,舍棄大寧直接進取東北諸地,那兀良哈將會暴露營地,那些婦孺,將會直接被大明俘虜。兀良哈最寶貴的便是這些婦孺,他們是不可能越過大寧直接攻擊東北。除非……”
“除非什么?”
周德本凝眸。
一旁,腳步聲傳了過來。
河南都指揮使、隨軍參謀湯弼,指揮使徐武躍走了過來。
湯弼拿出一份文書,遞給袁岳:“收大寧都司消息,兀良哈內部出現新的情況。”
袁岳接過文書,仔細看去,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脫魯忽察兒退了,完者帖木兒掌控了大權,目前已兵分兩路,一路由天力都、巴特爾帶領,兵一萬南下襲擊大寧,一路由完者帖木兒帶領,兵兩萬直奔沈陽而去!”
周德本著急起來:“如此一來,沈陽豈不是危險了?那里可是有三萬多百姓,他們才遷至沈陽多久,若遭兵災,沈陽將再難恢復人氣!”
袁岳知道周德本是山東人,他的家眷現在雖然在西疆,但他的族人在山東,后來有不少人響應遷移之策,闖關東至東北。
“莫要慌亂!”
袁岳沉著地喊道,低著頭又看了一遍文書,對湯弼、徐武躍問:“你們如何看?”
湯弼擔憂地說:“兀良哈反叛已是現實,是時候出刀征討。現如今他們分兵兩路,以大寧都司內的力量來看,在沒有得到兵力補充之前,無法實現長途奔襲與追擊。何都指揮使在文書中雖然詢問我們的意見,但實際上應該是希望我們接過追擊兀良哈主力的任務。”
徐武躍重重點頭:“還應該立即抽調營州三衛、廣寧三衛的精銳,支援大寧。大寧城內兵力有些單薄,防守定無問題,可若是想要反擊、追擊,兵力就顯得極其不
足。”
袁岳想了想輿圖,搖了搖頭:“營州三衛的調動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那是何福掌控的衛所。他一直不用這些力量,是希望借大寧城防消耗兀良哈的騎兵,然后調動騎兵從外圍獵殺兀良哈精銳。這種里應外合的策略,多少有些老套了……”
湯弼白了一眼袁岳,好歹給何福留點面子。
袁岳捏著文書,眼神銳利起來:“兀良哈分兵,是我最擔心的事。沈陽有危險,我們不能坐視不管。我們手中目前有兩萬騎兵,現在我需要一名武將帶兵阻止完者帖木兒!”
“末將愿往!”
周德本當即站了出來。
其他武將也紛紛站了過來,請令出征。
袁岳看向周德本,肅然道:“既然你要去,那就交給你了,去點三千精兵,守衛沈陽去吧。”
“領命——啊?”
周德本呆住了,看著袁岳,想著應該是聽錯了,問了遍:“多少兵?”
袁岳認真地說:“三千。”
周德本張了張嘴:“文書上說,完者帖木兒帶了兩萬騎兵去沈陽。”
袁岳點頭,沒錯,文書上這樣寫的。
周德本瞪大眼:“你讓我帶三千騎兵去,是打算讓我送死,還是打算讓三千兄弟送死?”
袁岳臉色無波:“你有火器。”
周德本后退一步:“可他娘的兀良哈有足足有兩萬騎兵啊!”
袁岳點頭:“你有火器。”
周德本憤怒了:“對方是精銳,還是騎兵,你指望我用三千殺了他們兩萬?”
袁岳嘴角動了動:“你有火器。”
周德本差點暴走:“火器不是萬能的,騎兵裝配的三眼火銃,哪怕是一眼打死一個,那不是還有一萬多兀良哈精銳!”
袁岳不以為然:“不是還有砸死幾千嘛……”
周德本感覺眼前一黑,袁岳啊,我可是跟著你好多年了,想想蔥嶺練兵的日子,要不是老子照顧你,你丫的早就憋死在高原上了。
你怎么能如此坑害兄弟!
湯弼伸出手,拍了拍周德本的肩膀,威嚴地說:“你想什么呢,讓你帶三千騎兵是有道理的,問清楚之后再發問。”
周德本想想也是,袁岳這家伙是相當仗義的一個人,絕不會陷軍士于死地。
袁岳將文書遞給湯弼:“按照文書內容,兀良哈兵分兩路,襲擊大寧的有一萬兵力,而襲擊沈陽的卻有兩萬兵力,這種安排相當不妥。”
湯弼皺眉:“你的意思是,兀良哈的人也玩起了虛虛實實?”
袁岳點了點頭:“完者帖木兒是一個年輕人,安全局對他的評價很高,說此人有智謀,善沖鋒,有武力,知兵法。在兀良哈新一代中,他算是最強一人。如此一個懂得兵法的人,他不會不清楚大寧對他們的威脅有多大,一萬騎兵想要拿下大寧,那是癡心妄想。”
“若天力都等人的任務只是阻滯大寧兵力北上呢?”
湯弼詢問。
兀良哈不是必須要南下大寧,只需要攔
住大寧向北的要道,阻擋住明軍北進,那就可以堅持到完者帖木兒掠完沈陽等地的物資。
袁岳笑了笑:“完者帖木兒去過金陵,觀看過大閱兵,他清楚大明有火器,也清楚火器的厲害。想要阻滯,可不容易實現。在我看來,完者帖木兒極有可能在和我們打招呼。”
“哦,何解?”
湯弼問。
袁岳指了指東面:“完者帖木兒帶的是騎兵,騎兵速度快,善迂回奔襲。若我們得知他直奔沈陽之后領兵去救沈陽,那完者帖木兒很可能會帶兵回撤,協助天力都攻取大寧城。到那時,我們遠在沈陽,想要回撤救援便來不及了。”
湯弼、徐武躍等人連連點頭。
論對東北地勢、地理與道路的熟悉,明軍比不上兀良哈人,如何這里多是草原,路多得很,如果兀良哈的軍隊半路轉向,明軍未必能第一時間掌握其動向。
這樣一來,沈陽守住了,但大寧很可能就危險了。
徐武躍有些不解:“如此說來,完者帖木兒的真正目的其實是大寧,那為何還要派周德本去沈陽?”
湯弼看了一眼徐武躍,認真地說:“虛虛實實,以虛化實,是實就虛。兵法之道,從無定數。若我們不出兵援助沈陽,那完者帖木兒很可能改變策略直撲沈陽。若我們出兵援助沈陽,反而會促使完者帖木兒回軍至大寧。”
袁岳看向周德本,肅然道:“所以,主力不能動,你只能帶三千兵去沈陽。”
周德本明白過來。
袁岳這是打算留在這里,選擇與何福一起,將兀良哈的精銳消滅在大寧周圍!
“萬一,我是說萬一,如果判斷失誤,完者帖木兒果真帶了兩萬精銳前往沈陽,沒有回擊大寧的打算,那我該如何做?”
周德本緊握拳頭。
袁岳抬起頭,心頭有些沉重。
行軍打仗,最怕的就是判斷失誤。可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敵情不明,誰也不敢說自己的判決絕對準確。
若是判斷錯了,那付出的代價可是幾千軍士的性命,甚至還包括幾萬百姓的性命,包括大明在沈陽投入多年的心血!
可自己的判斷錯了嗎?
袁岳相信大寧過于重要,相信大寧如同一顆釘子釘在了兀良哈的身上,他們想要圖謀東北,想要控制局勢,就必須拔掉這顆釘子,只有這樣,他們才能騰出手腳,肆無忌憚地向東、向北、向南作戰。
兀良哈不會放棄自己的部落與族人,他們一定會先解決了后顧之憂!
完者帖木兒是一個新人,他渴望的勝利,絕不是屠殺百姓,這種舉動給他帶不去榮耀與光環,無法強化他的威嚴與地位。
他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一場具備標志意義的勝利!
大寧!
他一定會來大寧!
“我的判斷不會錯,完者帖木兒一定會來大寧!”
袁岳斬釘截鐵地說道!
周德本瞬間心安下來,看著袁岳的目光充滿了篤定,是的,他的判斷一定不會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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