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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西極之西,須彌一界之中。
良久的時間過去,一部完整的《月華丹君說幻夢浮幽太虛經》被少年書生完整且反復的誦念了兩遍之多。
第一遍誦念的時候,其經文義理有還需要給聽道的諸修以適應與了解的時間,而且在這一過程之中,還有著少年書生自己因為環境影響而產生的狀態起伏。
因而,在這一遍誦念宣講完畢之后,少年書生幾乎無有太多的停頓,便繼續從最初一句開始重復,在諸修熟悉經文字句之后,以最為沉浸自然的狀態,又將這一部經文完整的混合在自然之音中,重復宣講了一遍。
至少在這一部《太虛經》的講法上,少年書生真正做到了毫無保留,甚至做到了過分的坦誠。
畢竟,即便是一宗之中,山門內的嫡傳道子們,偶然間在法會之中登壇講法,面對著一眾同門的時候,至多便也做到這一步,僅此而已了。
這還得是脾氣和善,愿意與同門的師弟師妹們打交道的天驕道子才行,若是遇上那玄門之中沉浸于清修,性格古怪之人,又或者是元門之中意蘊蠻霸,倨傲睥睨之輩,同是登壇講法,倒也不至于說不宣講真道。
只是從始至終,許是渾不在意同門們是否真個能夠聽懂真意,只自顧自的宣講著那些在自己聽來尋常,在旁人聽來詰屈聱牙的音韻字句。
反正無所謂彼輩能否真個聽懂,真傳已經被他們擺在了那里,能有多少收獲,盡皆是各人造化。
由此,已然足見少年書生這里的誠意十足。
也正因為這一番誠意所帶給少年書生的底氣,待得切實的宣講完畢,諸修在各自間的若有若思之中,稍稍教原本寂靜的四野八荒中的群山間盡皆是嘁嘁喳喳的嘈雜聲音,也正此時,少年遂偏頭看向了側旁山巔處的齊飛瓊那里。
事實上,哪怕是在講法的過程之中,蓋因為所靜聽的并非是甚么無上功訣,不少修士靜聽到第二遍的時候,已經能夠做到一面感觸道法根髓義理,一面尤還有余裕,以目光觀照四周。
更準確的說,是在觀照向齊飛瓊。
畢竟對于旁人而言,這是終歸是一眾開天法天驕道子對于陌生領域的探索,但是唯獨對于齊飛瓊而言,其聆聽妙法本身,便帶有著某種俯瞰與審視的意味。
哪怕那個曾經探索過法身領域的是楚維陽而非是齊飛瓊,但是此刻作為此間新道的唯一源頭,在某種程度上,齊飛瓊的反應,已經能夠證明著楚維陽的部分反應。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觀照之中,諸修遂復又陡然間發覺,在很長久的一段時間之中,齊飛瓊竟像是思慮不諧一般,不僅僅精氣神稍稍顯得渙散了些,甚至在少年講法的過程之中,尤還有著部分的時候,齊飛瓊自己的神念被顯照在外,兀自纏繞于自己身周。
那一陣并不算短暫的時間之中,甚至齊飛瓊連自己的修為氣機的展露都稍顯的紊亂。
起初時,有所余裕觀照向齊飛瓊的諸修盡皆不解,可是很快,當齊飛瓊的眉心處復又有著另一道更為磅礴與沛然的魂魄神形于外象洞照明光的時候,諸修才復又后知后覺般的明悟過來。
這大抵是楚維陽的神念隔空映照而至,并且因為聽聞真道的緣故,那映照而至的思感與念頭過分的磅礴了些,進而不可避免的觸動著齊飛瓊自己的神念。
人群之中,除卻有類純陽之宗,余下的玄門修士或多或少的也知曉些房中之術,元門修士私下里更不知歷經過多少的爐鼎來輔助修行,陰陽采補秘法更不知修持過多少。
此時間,只消依循著齊飛瓊的氣機變化與幽光顯照,便足以猜測到這些。
而也正因為如此,當講法完畢之后,連帶著少年書生的目光都隨之看向了齊飛瓊這里,又或者說,他們是在看向齊飛瓊這里,進而希望能夠得到楚維陽的看法。
于是,原地里,眾目睽睽之下,齊飛瓊倒沒有多少羞澀的神情展露,此時間迎著諸修目光,也只是手捏著宗師印,輕輕的叩在了眉心處。
旋即,下一瞬間,有五色交織成回環的符箓篆紋化作的法印顯照在齊飛瓊的眉心處,似蟠龍環繞丹鼎,緊接著,那幽光自法印之中大盛。
楚維陽自身神念的磅礴氣機,在這一刻毫不掩飾的,隔著一整個人世間,展露在了此地。
幾乎只霎時間,灰黑色的幽光便渾似是一團霧靄靈云一般,化作了巴掌大小的慶云,懸照在了齊飛瓊的天頂上方三尺處。
只是僅止于這一步而已了,諸修觀照去時,只能夠洞見那灰黑色的霧靄煙霞兜轉回旋,但卻始終無法瞧見楚維陽的身形凝聚。
非是不能,而似乎是沒有必要一樣。
而且部分修持性功非常了得的修士,更能夠輕易的分辨出來,此時間尚且留駐于其間的,只剩了部分的思感與念頭而已,甚至連魂魄真靈都已經歸位,如此思慮神念隔空顯照,尤還能有這樣的聲勢,遂又更教人咋舌。
而今少年修士的神情尤還能夠做到冷靜,是他以為此時立身所在,便是化外之地的全部。
但唯有諸修才能夠真切的明白,楚維陽道場在外海之中,這是真正隔著一整個人世間的映照。
差距已然有這樣大了么?
這恐怕非是所謂的新道能夠解釋的。
而也就在諸修盡皆陷入深思的閃瞬間,楚維陽的聲音遂映照在此間。
沒有甚么混合天地之音,也沒有甚么混合于道聲。
那便是楚維陽的聲音,甚至因為魂音縹緲的緣故,兼且間隔渺遠,飄忽之中尤還帶著一份失真感覺。
可偏生這一刻,正是因為這份無法做到的盡善盡美,教楚維陽更多的神形特質以“不受控制”的方式展露出來。
那音韻渾如同森森鬼蜮之中傳遞出來的一般,洞照而耳邊的同時,卻渾似是從人內周天的每一處角落之中煥發出來的一般。
不只是心神,不少人在這一閃瞬間往道心之中追溯去,卻仍舊空無一物。
那是凡內周天映照,渾似是無所不在的鬼魅。
從肌膚皮囊,到氣血筋肉,再到骨相根髓,渾似是一切的內周天生息本身,乃至于是呼吸的顫抖,都被那魂音所震動,所貫穿!
這種渾似是在道與法的層面毫無防備的感覺教人幾乎要為之而癲狂,蝕骨灼心一般的不適與難以承受。
而偏生在這樣的過程之后,后續,楚維陽的魂音本身所傳遞的字句與內容,才被諸修恍如后知后覺一般的感受到。
“陸道友是吧?道友選之以真傳,貧道自當以真傳回饋之,這妙法功訣,道友誦念了兩遍,既如此,貧道這里,便有兩句道歌,贈與道友聽聞。”
另一座山巔處,很顯然,陸銘海同樣處于那種被魂音所貫穿的不適之中,但是此刻,聽得了楚維陽所言說的話之后,陡然間,少年書生精神一振,這一刻,諸般盡皆被他拋諸腦后,進而眼前只有了那一朵灰黑色的慶云而已,心神之中只剩了楚維陽的魂音而已。
甚至因為心神過分的激動與亢奮,遙遙朝著楚維陽的方向拱手作揖的時候,少年書生的聲音甚至都罕有的從清朗變得顫抖起來。
“愿聞道兄玄音。”
話音落下時,又似是還能聽到那翻卷的灰黑色慶云之中,楚維陽那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乃是元門一宗掌教,散修里一路殺出來的魔頭,哪兒來的甚么玄音。
只是這些,也無需與陸銘海這般的外人開釋。
“陸道友,這第一首道歌——
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
只修祖性不修丹,萬劫陰靈難入圣。”
寥寥數語,楚維陽的魂音便達到了早先時少年書生宣講道法所應有的效果。
甚至在這一刻,遠遠的天邊,觀道峰上,諸位金丹境界大修士的氣機也在若有若無的勃發。
畢竟,此刻,楚維陽頗似是那等登壇講法時不管不顧的人,也懶得理會旁人聽懂或是不懂,只是一味的將真傳的字句撂在那里便不再理會諸般。
于是,連金丹境界大修士,此刻也只得以自身氣機捕捉著楚維陽在言說這字句時魂音中纖毫的音韻變化,以用來最為“原汁原味”的還原楚維陽闡法時的意蘊與道韻。
當然,只是憑著這氣機的交錯,遠遠地觀道峰上,幾乎頃刻間,那翻卷的層云便已散盡。
而原地里,只這一句話,便足夠教少年書生失神。
他像是因之而明悟了那陰陽生息之間,自己駐足在門扉前,尚還缺失而無法做到盡善盡美的那一部分。
性命雙修何嘗不是陰陽生息之道,而從這一觀念上去看去,自鍛體之道所源發,最后復歸于肉身道軀的混元法身之修法,與性命相諧之間,已然是過分的側重與不平衡。
這一步若是無從打磨圓融,那所謂的陰陽生息,天地乾坤的變幻,又從何談起呢!
只是真個不等少年書生繼續沉思下去,楚維陽的第二句道歌,便緊接著響起。
“這第二句——
達命宗,迷祖性,恰似鑒容無寶鏡。
壽同天地一愚夫,權物家財無主柄。”
楚維陽的話音落下時,顯然這一刻,伴隨著其魂音的穿透,少年書生已然隨之更為之深刻的思索了下去。
而偏生也正是這一刻,稍稍堪透了這第二句些許的少年書生,陡然間面露出驚駭的表情來,連帶著,便是滿面的血色褪去,甚是煞白!
“壽同天地……一愚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