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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就在頂前頭商伯那甚為驚詫的話音落下來的時候,車廂之中,原本長久以來翻卷著書頁的聲音忽地戛然而止。
緊接著,是衣袖磋磨的聲音響起,連帶著,那仍舊密不透風,未見得分毫光亮的車廂窗欞后面,分明切實的響起了甚么木板滑動的聲音。
若是尋常聲勢,許也驚動不了車廂之中的少年。
畢竟,這是能被號稱“人形道藏”的存在,不僅僅是一族的后起之秀,更是被認為這一代中冠絕同道的天驕妖孽。
因而,某些人早已經對他寄予厚望。
這樣的心念寄托,也教少年在成長的路上見證過了太多太多世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場景。
要知道,早先時須彌界風之中洞見了那樣奇詭兼且教人驚駭的存在,與后續幾乎教人推演去愈漸的毛骨悚然的變化進程,那車廂之中的少年都未曾因之而有所動容,他自始至終情緒平靜,唯獨只在最后推演到混元法身之修法有不為人知的問題的時候,才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除此之外,少年那種如淵一般深不可測的心緒,甚至尤勝商伯許多。
可是此刻,連車廂之中的少年都猛然間被“驚動”了,要探看那已經葬在了歲月光陰里的開天法。
不像是其余的諸般混元道法,或是昌盛或是失傳,但至少記載在故紙堆的只言片語之中,只要還有著自家或者別家的道藏存余,便始終會有文字留駐于世。
但是對于開天法而言,完整的成體系的法統已經無有存續,世人所能夠盡知的,只有那極古老年代中流傳下來的先祖畫像,以及后續幾代光陰歲月之中的先哲對于此道“落后”、“老朽”的評價。
不論是開天法其存在本身,還是如今竟還有人修持著這部道法本身,都是一件教人值得驚詫的事情。
哪怕車廂之中的少年明白,自己如今已經不是在人世間,而是遠遠地遁出了太久遠的一條路,闖過了妖族的祖庭故地,甚至闖過了須彌界風。
這遠東之遠東,已然是真正的“化外之地”,可是當古史映照進現實,仍舊給予了少年以莫大的荒誕感。
而伴隨著少年的注視,果不其然,那飄飄悠悠之中由遠及近抵至的顯照出龍相神華的靈光之中,漸漸地,有人形的朦朧輪廓顯照出來。
下一瞬間,便在這一老一少的注視下,那朦朧的輪廓愈漸的凝視,諸般華光漸次消減,再看去時,一垂垂老朽的道人立身在半懸空中,縱然身上的道袍緊緊地裹著,卻仍舊穿出了四面漏風的寬大感覺來。
他蒼老的面容上盡皆是層疊堆砌的皺褶,黢黑的皮膚像是此生長久的時間里,經年飽受著烈日的曝曬,乍看去時,反而要遠比商伯更像是一位老農。
而伴隨著老叟的身形顯照,無量神華自他的身周褪去,那愈漸的虛幻的龍相神華裹挾著淡薄的靈光兜轉,那龍相蜷曲,渾似是如銜尾之蛇一般,這般一環繞,虛虛地在老叟的身后凝聚成了一道晦暗的鏡輪。
而瞧見這一道晦暗鏡輪懸照的時候,連駕車的六匹妖馬那滿蘊靈智的目光之中,都愈漸的展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它們身披著鱗甲,頭角崢嶸,雖然是妖馬的身軀,可身上卻具備著真正的龍相血脈,真個要不管不顧展露出那崢嶸氣勢來,許是還要勝過這老叟許多呢!
而原地里,商伯與車廂之中的少年,也隨著老叟的現身,一眼掃過了他懸空而立的身形,洞見了諸般細節。
那懸照腦后的鏡輪,那鏡輪之中凝聚著的無量神華,還有那無量神華之中渾似是洞開的乾坤一界,還有那一界內里浮浮沉沉的寶光。
一切細節都能夠有所對應。
至少,商伯還在用以審視的目光探看著的時候,他身后的車廂之中,少年的聲音便已經先一步傳出。
“果真是開天法。”
而伴隨著少年的蓋棺定論之后,商伯的目光之中也隨即帶有著某種無法自控的超然,此時間端坐在馬車上面,分明是在仰頭看向那半懸空中的老叟,可是商伯卻生是看出了某種俯瞰的姿態。
不論是這老叟那垂垂老朽的面容,還是在半懸空的和煦春風之中都顯得搖曳的身形,連帶著那道袍的粗鄙,還有著鏡輪道果的晦暗。
這眼前的一切一切,都符合著商伯對于開天法的刻板印象,還有著對于對于化外之地,對于化外之民的刻板印象。
便仿佛是天地、乾坤、陰陽、寰宇萬象那般,凡事皆歸本相。
而在商伯與少年觀照著那懸空而立的老叟身形的時候,原地里,那凌空而立的老叟,也在用警惕兼且審視的目光,看向了這輛聲勢非凡的馬車,以及這馬車前端坐著,氣勢如淵一般“磅礴”且“深不可測”的商伯。
蓋因為,此刻的商伯誠然心境超然,兼且俯瞰著化外之地的文明。
可愈是如此,再加上那老叟所展露出來的過分頹靡與衰朽,反而愈教商伯不知該如何面對才好。
大打出手?
這實則才是商伯最初時的心念,畢竟道與法之中也有著虛實變幻乃至于魅惑人心神的鬼蜮伎倆,可不論其如何變化,唯定勝負與決生死的最后之定鼎,是騙不了人的。
只是如今看,皇華宗的掌教大修士過分的示弱了,反而教商伯熄去了心中的戰意。
畢竟面對這樣的對手,縱然是贏了又能夠如何呢?
因而,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反而教商伯也只得是這樣沉默著,以那仍舊如淵一般的氣勢,緊緊地凝視著那老叟的身形。
于是,只極短暫的數息沉默對視之后,皇華宗的掌教大修士許也是明白過來這等僵持的根由。
一念及此時,班道山的氣勢陡然間稍作改換。
這閃瞬間的氣勢變化,配合上班道山眉宇之間一剎那極細微的調整,那眉眼渾似是會說話一般,將一化外之民的不識禮數,兼且頑固與無知展露得淋漓盡致。
緊接著,老叟身上的警惕神情便這樣愈演愈烈,幾乎只一剎那間,便陡然間改換成了某種毫不掩飾的敵意。
而原地里,將老叟這一剎的全數神情變化盡皆看在了眼中,幾乎只一剎那間,商伯的臉色便陡然間沉郁了下來。
早先時的超然與俯瞰如今蕩然無存。
化外之民的敵視,更讓商伯有著某種無法言語的“被羞辱”感。
于是,伴隨著老叟這里所展露出的敵意愈發的濃烈,同樣的,原地里商伯身上的道法氣機展露兼且蒸騰開來,幾乎只閃瞬間,凌厲的道法氣韻混合著商伯的心神殺念,將老叟那凌空的身形錨定。
登時間,和煦的春風蕩然無存,愈見得肅殺幽寒的狂風嗚咽在懸空之中,自商伯來時的方向不斷的涌動著。
而與此同時,某種“尊老”的念頭伴隨著老叟的反應一同消減去的時候,車廂之中,那少年的聲音忽地響起。
“商伯,試演一番開天法的真正跟腳,也教我見一見此道真章。”
少年說這番話的時候,其聲調語氣之凝重,不亞于早先時推演混元道法背后真相的時候,好似是此刻少年的心緒之中有著諸般雜念在涌現出來,進而視之開天法,如視之某種混元道法的替代品。
原地里,聞聽得此言時,商伯的臉上展露出了一抹獰笑來。
“少主,且瞧好罷!”
話音落下時,伴隨著商伯的臂膀輕輕地晃動,自眼波的深處,那鎏金神華猛然間躍動,再看去時,遂是通身渾如沐浴輝光一般,那鎏金神華陡然間將商伯的通體籠罩。
緊接著,下一瞬,原地里一道金霞如同匹練一般涌現,霎時破空而去,商伯的身形便在那金霞之中,人還未至,磅礴的氣勁便渾似是汪洋一般,要將老叟的身形淹沒。
而原地里,班道山尤還在不緊不慢的掐訣捏咒,那鏡輪之中,無量神華顯照出龍相回旋,冥冥之間,龍吟與雷鳴聲相交疊于一處,再看去時,有著無垠而瑰麗的龍炁一界自老叟的身后洞照出了光怪陸離的一角。
仿佛正是因著商伯那一句“開天法”,班道山便生是要將“開天”的說辭做實一樣。
轟——!
下一瞬,龍界與金霞相交擊!
西極門戶之前,越來越多的金丹境界大修士破空而至。
他們立身在云海之上,屏氣凝神的觀照著那遠空陡然間迸濺起來的煙霞明光,還有那沖霄而起的扭曲氣焰。
自始至終,他們都未曾因為商伯那句“老朽”的評價而動搖心神。
修道至于此刻,擎舉圓融道果,若是連這樣的心神定力都沒有,那么也不要想著攀登道途更高處了。
而在這樣長久的觀照之中,眾人最前方,幾位大修士的聲音遂輕聲的回響在了懸空間那凌厲的風中。
“班老道的戲演得還是假了些,錯非有老樓主那蠱惑心神的百花妙法,只怕那來人早早地比那要洞見不諧。”
“釣魚都釣不起幾條來的人,指望他做甚么?”
“不過這人的道法……有點兒意思。”
“像是脫胎于鍛體之道,但又全然似是而非,通身的道與法,圓通的義理與功果盡皆在其間……”
“或許深耕鍛體之道,便能夠洞見此番,也猶未可知呢!”
“說起來,而今這一代小兒輩天驕們,素聞向來都推崇鍛體之道呢!如今看,許是這一世的運數垂青于此道,合該教后輩門人精研于此,若有所得,少說便是幾百年的運數定鼎!”
“不僅僅是鍛體之道的痕跡,于咱們而言,道即是道,法則是法,不可渾一而言,但是觀此人出手,道法與殺念渾一,這是經年殺伐的主啊!許是與境遇有關。”
“先看個差不多得了,有人示弱,也該有人示之以剛強罷?否則,真個要教人以為咱們開天法的修士多么不堪呢!”
“也罷,我來會會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