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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
自從春時降臨人世間,許是又因著偌大外海沛然水汽的緣故,幾乎沒有過去多久時間,春雷激蕩著層云,便已經在外海灑落了細密而連綿的春雨。
而也正是這春雨朦朧的時節里,天武道城之前,那狹長的岸堤旁,經常能夠看到一個近于中年但又鬢角略顯得花白的道人,慣常迎著春雨,而自海邊垂釣。
尋常修士來去匆匆,正要趕上春時出海,為了生計而奔波,往往會下意識的忽略掉那中年道人與這茫茫諸修之間那截然不同的悠然狀態。
只是若再有修為高卓之輩,能夠稍稍捕捉到那蒸騰的水汽霧靄與那連綿的春雨之中,不時間倏忽遁空而去的縹緲神念,乃至于諸金丹境界大修士那時常隔空間探看而來的目光,都能夠印證著那長久端坐在岸堤邊的中年人的不同尋常。
不論是他那悠然的狀態,還是他這個人本身,都展露著格格不入的非同尋常。
而這中年道人,正是皇華宗的掌教大修士。
自昔日外海妖獸圍城伊始,皇華宗的掌教大修士自從抵至了鎮海道城之后,在歷經著之后長久的諸般事宜,竟始終于此間盤桓不去,渾似是將這天武道城當做了自家皇華宗的山門道場一般。
哪怕如今,事關五行宗的風波已經過去了有一陣,甚至據傳聞連皇華宗的張都道子都已經回返了皇華宗山門去,可偏偏這一宗之掌教,卻渾似是沒事兒人一般,仍舊盤桓在鎮海道城附近,每日里裹挾著和風細雨,優哉游哉的趺坐在岸堤旁釣魚。
也正是因為著皇華宗掌教的意外舉動,才導致著接連許久的時間,盡都有著金丹境界大修士的目光隔空探看而來,想要試著一窺究竟。
只是接連許久的時間,皇華宗掌教始終如是行徑,哪怕那些隔空窺探來的目光并不曾有分毫的遮掩,能夠被掌教所輕易的感受到,甚至這種徑直顯照著氣機的目光,本就是一種無聲息的“驅離”。
可是自始至終,皇華宗掌教卻渾然不知不覺一樣的,只是依舊如是行事。
但是,終于,這一日,就在皇華宗掌教仍舊安坐在岸堤旁的時候,忽地,另一道蒼老的聲音從他的身后傳來。
“嗬!老夫都端看小半天兒了,你這是只附庸風雅,感情連條魚也沒釣上來吶!”
聞聽得此言時,皇華宗掌教笑了笑。
“話不能這樣說,難保不是老哥你妨得貧道。”
話音落下時,皇華宗掌教將魚竿擱置在一旁,這才又偏頭看去,正見得已經空無一人的岸堤旁,是謝家的老祖靜立在哪里,雖然臉上帶笑,可是眼眸之中只有審視與凝重。
而就在謝氏老祖在審視皇華宗掌教的時候,皇華宗的掌教也在審視著改換黃泉濁水之道的謝氏老祖。
無聲息間長久的對視之后,終是皇華宗掌教的臉上仍舊展露出了淺淡的笑容。
那是真正眉眼間含笑的表情。
“謝兄來尋貧道,可是有甚么指教的?”
聞聽得此言時,謝氏老祖才像是從那種審視中回過了神來,他仿佛沒有聽到皇華宗掌教在問些甚么,反而自顧自的言說道。
“而今世上諸道友,善易數推演之道者,或以故五行宗掌教老道兄為最,或以神宵宗符梅道友稱冠,但實則很少有人知曉,你我等人還是同代天驕時,真正最早以術數推演之道著稱的,是道友你。
實則論算起來,五行宗的老道兄也好,符梅道友也罷,還是你也好,盡皆是通曉五行之道的人,縱然是不朽易數之道,只天機感應,便要比尋常人勝過許多許多。
因而自去年冬時的風波過去之后,哪怕是符梅老道都已經回返山門去,道友你始終戀棧不去,教人心中不安。
這玄門是玄門,元門是元門,鎮海道城諸家又是獨立在玄元兩脈之外,有些事情,是綿延無垠光陰歲月的鐵律了,能不違逆的,最好還是不好輕易的違逆,否則,五行宗老道兄的遭逢境遇,殷鑒不遠。
道友總是再善易道,總不敢說完全的超卓于五行宗的老道兄罷?這善泳者溺于水,大抵便是類似的道理。
因而,老夫今日是代表七十二鎮海道城諸位道友前來的,若是道友這里有甚么易數之道的推演,洞悉了甚么天機,若是不打緊的,不妨公之于眾,也教大家伙兒不再這樣不安。
而若是只為得在這兒釣魚,這天下之大,哪里還能沒個水洼?許是河源地更合適道友垂釣。”
聞聽得此言時,原地里,皇華宗的掌教怔了怔,緊接著,臉上的笑容陡然間變得無奈起來。
“五行宗老道兄應劫時,貧道還曾送他一程,自然不至于一朝昏聵,變得這樣不智,當然,實則也是貧道未曾預料到,本以為將諸位的視線裝作看不到,還能夠多拖延幾日的,未曾想竟然驚動謝兄法駕親至,是貧道的罪過……
自然,有些事情貧道裝聾作啞,那便自然意味著,有些秘辛事情,是無法宣之于眾的,謝兄縱然法駕親至,卻也難從貧道這兒問出些甚么來。
當然,為寬諸位道城道友的心思,必要的事后,貧道可賭咒盟誓,躲在這海邊兒,實則貧道為得事情卻并非是外海之中的諸般。
否則貧道就駐在天武道城,別的不說,張道兄也不會容貧道這樣逾越。”
聞聽得此言時,原地里,謝氏老祖反而徹底笑了起來,只是不同于早先時眉眼之中純粹的審視與凝重,這一回,謝氏老祖渾似是真個綻放出了笑容,眉眼間盡都是同樣的情緒貫穿。
“賭咒盟誓?貧道祖上也算是元門一脈,說起來與盤王宗真正分家也沒過去多久,道友這是將貧道當成垂垂老朽之人?還是干脆當成了小孩子看?”
眼見得謝氏老祖的神情變化,他老人家愈是展露出了笑容,原地里,皇華宗掌教反而神情愈是嚴肅。
仿佛謝氏老祖不笑的時候,皇華宗掌教反而覺得尋常,偏生是謝氏老祖真個笑起來的時候,頓教皇華宗掌教感受到了某種無聲息的威脅。
原地里,皇華宗掌教面皮抽動著,頗為忌憚的看著謝氏老祖仍舊帶著笑意的眉眼,終是緩緩地開口說道。
“也罷,既是言說道這份上了,貧道也渾沒有必要為得一回天機感應而真個與謝道兄大打出手,生死相向。
是的,并非是甚么易數推演,不過是天機感應而已,實則是自那五行宗老道兄的風波還未涌現的時候,貧道便已經忽地生出了感應,這西極之地,許是要生甚么變化來。
謝兄也該知曉,往昔時,這西極之地,實則并非是吾宗在看顧,而是故丹青元宗的簡寒枝簡道友。
可是早先時丹霞道友那里的事情你也知曉了,駐守西極之地的事情,便因之而重新落回了吾皇華宗的身上來。
而那番看顧,實則是一道以連綿諸雪山布下的須彌大陣,陣眼便是吾皇華宗山門,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歷代皇華宗掌教!
貧道若是在山門之中,那須彌大陣圓融無漏,甚等宵小盡皆鬧不出妖來,可既有天機感應,便不會是小事,貧道便干脆暫留在道場左近,等來西極之地的變化!”
聞聽得此言時,謝氏老祖臉上的笑容陡然間消隱不見了去,而伴隨著他的面容回歸尋常,反而是縈繞在兩人之間的連綿春雨之中,不見了某種幽寒的涼意。
漸漸地徜徉開來的,則是某種春風的和煦。
早先時皇華宗掌教言說要賭咒盟誓的時候,謝氏老祖分明渾是一個字兒也不信;可偏偏此刻,皇華宗掌教只是這樣言說了,謝氏老祖卻像是深信不疑了一般。
他不僅未曾在這原本的議題上繼續逼問皇華宗掌教,反而甚是凝重的問向皇華宗掌教。
“西極之地出現變故?道友可知是甚么時候?是甚么樣的變故?”
甚為古盤王宗的一脈別傳,謝氏老祖顯然無需皇華宗掌教多言,便能夠明白駐守西極門戶意味著甚么。
而聞聽得謝氏老祖所問時,原地里,忽地,皇華宗掌教展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切事起皆是風波,既然是道兄此刻來尋的貧道,那么想來,那西極之地的變故,便生發在此刻!”
聞聽得此言時,皇華宗掌教的目光,已經越過了謝氏老祖的身形,遙遙看向了西極之地。
緊接著,道人施施然起身,進而一面問向謝氏老祖。
“錯非剛剛時貧道選擇坦然而言,許是此刻你我正是生死斗法的時候,彼時才是平白錯過事機……現在,貧道要回返山門而去了,道兄可欲來吾宗做客?”
聞聽得此言時,謝氏老祖皺了皺眉頭,終是未曾再有甚么言說。
而原地里,驟然見見得一道靈光兜轉,綿密的春雨之中,卻倏忽間不見了皇華宗掌教的身形。
與此同時,西極之西。
經年連綿而無垠的大雪地中,忽地,一輛馬車由遠及近,緩緩地向著那西極之地的門戶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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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