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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沼之中,只片刻間,那道子的尸骸便已經盡數被泥濘所吞沒。
原地里再也無有分毫楚維陽與人廝殺斗法的痕跡。
又因著此地切實的偏僻,于是,楚維陽一個人立身在原地,長久的將那一段魂魄記憶映照在自己的心神之中,反復的觀瞧著。
事實上,能夠有這樣的戰果,楚維陽并不覺得有甚么意外。
因為小孟道人真正做到了五行的相諧,做到了其生息的圓融,因而,只他一人所能夠調動的天地間五行之力,便要遠遠地勝過五行宗的道子。
再加上昨夜那磅礴的寒雨,那蒸騰在天地之間沛然的水汽。
因而以水行勝過水行,第一位殞命的,便該是那五行宗道子之中,善水行一脈的修士。
緊接著,依照著五行生克之中“水克火”的義理,第二位殞命的,則是那善火行一脈的修士。
至于那純陽宮殞命的道子,哪怕是隔著別人的心神記憶觀照,楚維陽都只一眼瞧的真切,諸純陽宮道子之中,屬此人修為最弱,死在這等危局之中,也實在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因而,看起來是以一敵十二,并且連斬三人性命,聲勢端看去甚是駭人。
但是楚維陽心思通透,實則與甚么一,與甚么十二渾無半點關系。
孟懷象所借助的仍舊是五行遁法的便宜,他更像是以純粹的優勢,在最短的時間內,接連定勝了三次而已。
若果真有著以一敵十二的威能,便不會有后面的九人遁逃。
這樣的戰果,楚維陽自信能夠輕而易舉的復刻,甚至因為五行底蘊的渾厚,楚維陽自信能夠做的比孟懷象更好。
但真正教楚維陽所意外的,實則是孟懷象對于篆法這一層面的蛻變。
大抵也應該算得上是蛻變與升華。
這是楚維陽從未曾思量過的一條篆法之路。
事實上,此刻楚維陽一遍又一遍的映照著魂魄記憶,所觀瞧的,也是那五行地煞篆法極盡于細節上的變化。
同是無上篆法,實則未必誰比誰強,但世上修法萬千,無非講求的是一番契合。
此刻,楚維陽第一眼看到這五行地煞篆法的時候,便覺得這篆法與自身很是契合!
掌握著《道衡圖》,楚維陽自忖同境界修士之中,幾乎無有比自己更為通曉五行的修士了!
而身為盤王元宗的傳人,莫說是地煞之道,諸陰濁煞之氣,無所不包,盡數都在楚維陽道法的養煉之中。
昔日里以《煅真經》熔煉瑯嬛篆種,篆種雖然吞沒了五行篆法而有所成,但實則內里仍舊“消化不良”,教瑯嬛篆紋的一部分仍舊切實的具備著純粹的五行篆法的義理。
這一步楚維陽是遲早都要消弭的。
甚至冥冥之中,伴隨著修為進境的愈發高漲,楚維陽于無聲息之間有所預感,這一步篆法的消弭,最好是在自己晉升入丹胎境界之前的時候完成。
否則,些許不諧的痕跡烙印在筑基境界的道與法根基之中,楚維陽一旦邁出去那一步,幾乎不可能再回返筑基境界,再進行著些微不諧的調整與更易。
事實上,此間最為簡單的做法,無非是將那五行的一部分,那消化不良的頑疾,盡數從篆種內斬去。
但這樣的做法未免太過于暴殄天物。
這等同于在變相的削弱了楚維陽自身所掌握的五行底蘊,而五行之道,涉及到了《五臟食氣精訣》,是楚維陽一切修法的根基所在。
因而,對于楚維陽而言,最好的選擇仍舊是教二者融會貫通,教瑯嬛篆種將五行篆法全數吞納了去。
但五行篆法本身品階無上,這實在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情。
昔日里,楚維陽未曾找尋到捷徑所在,數度苦思冥想之后,甚至認為這一步只能夠依靠著歲月光陰一點點去磨,總有能夠徹底吞噬五行篆法的時候。
可是此刻,通過那五行地煞篆法,楚維陽切實的看到了自己以《煅真經》,將二者,不!是將三者輕而易舉的熔煉于一爐的玄景!
這篆法將會是瑯嬛篆種與五行篆法之間的橋梁,乃至于這身為橋梁的篆法本身,都同是無上級數的篆法!
楚維陽所洞見的玄景,不僅僅是原本的二者熔煉為一,更是錦上添花之后的更上層樓!
倘若能夠教瑯嬛篆紋在筑基境界的時候做到盡善盡美,繼而,伴隨著瑯嬛篆紋的蛻變與升華,再相繼映照于三卷道圖之中,映照于那纖毫之間的細節豐富之上,許是連帶著可以教自身有類于頓悟一樣的玄景,可以在極短暫的時間內,將自身的道法根基與修為境界,盡數都抵至筑基境界的絕巔!
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些,楚維陽反反復復的觀瞧著那魂魄記憶之中洞照的畫面,觀瞧著那五行地煞篆法的細節,越發沉浸其中,流連而忘返。
只是很快,楚維陽便已經無法再從那短暫且朦朧模糊的畫面上再有所更進一步的進益與收獲了。
歸根究底,只是遠遠的驚鴻一瞥而已,而且孟懷象剛剛洞入這樣的境界之中,所凝練的篆法還未徹底的臻至圓融境界。
楚維陽所需要的,是更進一步的觀察其道與法的映照。
一念及此時,楚維陽遂隔空環視向了四面八方,依照著這位五行宗門人的心神記憶,孟懷象追殺純陽宮道子的事情仍舊在持續。
這一刻,楚維陽甚至都熄滅了去找上明宮修士麻煩的心思。
既然風波已經自行愈演愈烈起來,楚維陽覺得,短時間內,當個看客也無妨。
畢竟,一切諸般舉措,盡都是為得此身的道與法之修行。
而再沒有甚么事情能夠比自身的進益更為重要的了!
一念及此時,楚維陽幾乎是滿懷著期待的心情,腳踏著碧藍遁光,朝著遠空飛遁而去。
與此同時,外海,浩渺層云之間。
有人趺坐云海之上,乘煙霞而遨游。
仔細看去時,卻是符梅老道與五行宗掌教對面而坐。
到了金丹大修士的境界,昔日的諸般因果、宿怨,盡都可以看淡些。
但饒是如此,值此緊要時節,神宵宗長老與五行宗掌教對坐,而不是在大打出手,都實則是甚為稀奇的場景。
當然,若是仔細觀瞧著,還是能夠感受到兩人那略顯得沉默的氣氛之中,那并不算是融洽的詭譎氣機交織,渾似是寒冰下的暗流洶涌。
符梅老道未曾去看五行宗掌教,老掌教也未曾去看符梅老道,他們盡皆看向那風波涌起的方向,看向那層云翻卷之中,連大修士都只能望見的朦朧模糊的景象。
這已經不是尋常的云汽霧靄的遮罩。
這是劫氣!
足以影響到金丹境界修士這一級數的劫氣!
而此間,不論是符梅老道還是五行宗掌教,掌握五炁紛紜之變化,自然尤善卜道易算之術。
他們遠比任何人都明白,一群筑基境界的宗門道子,是無法引動這樣的劫氣的。
說得難聽些,縱然此時間將諸修盡數殺盡,影響的也是數十年后的宗門傳續,未必于今日會有劫氣顯照。
直指金丹級數。
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對于兩人而言,這是幾乎輕而易舉了然的事情。
于是,長久的沉默之中,終還是符梅老道開口道。
“掌教道兄,雖然老夫心中已經隱約猜到了結果,可是為了吾神宵宗的緣故,老夫還是欲要開口一問,道兄可愿頒法旨以定你我兩宗道統傳續之名分?
只需要一道法旨而已,若是道兄能夠答應,那么不論是吾宗歷代收攏的一些古寶,還是吾宗初立教那數代的先賢古籍手札,盡都可拓印并贈予道兄。
老實說,自昔年遁法外泄,今日的諸般境遇,便幾乎已經是注定的事情了,這不是道兄一己之力所能力挽狂瀾的,不若借此機會,再做另起爐灶的打算。
你我兩宗,終歸有昔年同出一源的情分在,昔日里再如何有磋磨和恩怨,吾宗終歸不忍見五行宗走向底蘊凋敝、運數崩潰的層面去,道兄,當變則變!”
這幾乎是一番足以教九成九的五行宗修士陡然間暴怒且癲狂的話。
可是原地里,五行宗掌教聞聽了,卻只是平靜的笑了笑。
“卜道易算法門變通的義理,貧道還不至于一點兒都不懂,只是符道友,若這天底下的事情都可以這樣的變通,許是千百年前,便無有五行宗,無有許多的圣地大教傳續了。
也許,也許真的,有朝一日五行宗要到另起爐灶的時候,但是不會是今日,哪怕便在今日,貧道也是五行宗的末代掌教!甚么早做打算,甚么另起爐灶,也該是小輩思量的事情。
而且話說回來……”
說著,五行宗的老掌教忽地轉過頭來,看向了符梅老道,臉上反而更進一步的露出了平和而且執拗的笑容。
“人必有一死,但是有朝一日,貧道化道而終的時候,不論是何時,不論是何地,貧道一定還是五行宗的金丹大修士,但是道友,未必還會是雷道的修士。
你們學走了五行的變化,卻未曾學走五行的恒常!
因而汝是神宵宗,不是五行雷宗!
符道友,貧道將話說得再明白些——
你們要的法旨,貧道死也不會給!”
話說及此處時,反而是五行宗的掌教臉上露出了泰然的笑容,而符梅老道的臉色稍稍一頓,繼而變得略顯難看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