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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間,楚維陽愈是這樣說話,此獠的心神便愈是感覺到了無法言喻的恐懼。
但他已經是砧板上的一塊肉,恐懼只能激發他心中無窮無盡的悔恨,但這悔恨不能使時光倒流,也不能使他從這鬼蜮魔窟之中掙脫出性命來。
甚至因為對于肉身道軀的愈漸于失控,他甚至連緊閉雙眸都很難做到。
于是,楚維陽得以直觀的看到那因為恐懼與悔恨而變得絕望的眼神,那只是一眼間便教楚維陽夢回鎮魔窟中的眼神。
他甚至可以很明晰的斷定此時間眼前之人的心境,以及在此之后極長遠的時間內,此人的心境變化。
一切都回來了。
無端的,再配合上山體內不斷涌動的濁煞之氣,配合上那煞池彌散在甬道之中的幽寒氣息,楚維陽只覺得無邊的松弛感淹沒了他的心神,愈教他從那種安寧感覺里面,更“挖掘”出了無法言喻的輕松與愜意。
即便是在昔年鎮魔窟中的時候,楚維陽都從來不是那苦大仇深的人,慣常苦中作樂的情緒教他能遠比更多的同門支撐了更久的時間。
更相反,反而是伴隨著后面的一路奔逃,那有形的鎮魔窟垮塌了去,可是無形的鎮魔窟卻像是和那所謂的因果命數纏裹在了一起,如同蛛網一樣,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將楚維陽的身形環繞,教他在方寸間輾轉騰挪不得自由。
也正因此,反而愈教楚維陽這里變得沉郁了起來,愈漸于沉默寡言。
可是當這種熟悉的環境所引動的松弛與安寧將楚維陽的心神包裹,霎時間,楚維陽才陡然間發覺,曾經的自己并未曾被歲月光陰改變,那一面并不曾消散,它只是隱沒在了心神的深處,就像是那一切洶涌卻也平和的情緒一樣,只是那樣蟄伏著,像曾經的自己一樣,等待著重見天日的那一刻。
許也正因為是想到了這里,原地里,楚維陽忽地一笑,他甚至一邊引動著幾枚閃著寒芒的長針,尋找著此人的竅穴,然后將針兜轉著五色靈光,或深或淺的扎入其中;一邊還開口言說著,言說這些好似是在他看來的頑笑話。
“別害怕,道友你今日是不會死的!”
“而且很長時間之內,都不會有殞命之厄!”
“但貧道總覺得,不該將你心神盡數封禁在泥丸宮內,太憋屈的話,人是會瘋魔的。”
“可是你也不許大喊大叫!”
“道與法上面的事情,容不得輕慢!容不得懈怠!”
“不說那玄虛的話了,說多了許你也是聽不懂的,我只說這以金針鎮竅引氣的秘法,是先師昔年所授,但是教這個的時候,我是……幾歲來著?”
楚維陽一邊說著,似是艱難的回憶著,卻只剩了一片,朦朧模糊,最后不得不搖了搖頭。
而也在這樣的過程之中,此獠最后殘存的修為境界,也如汪洋一般盡數傾瀉而去。
煉氣期五層,煉氣期四層……
“算了,記不大清楚了,但總歸說起來,已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這套針法,我是沒上手試過的,如今仔細思量起來,許是先師他老人家也未曾試過……”
“反正它就是這么一代代的傳下來了,剛剛試了試了,至少散功這一部分無有甚么謬誤,想來全套針法都是合用的,貧道的記憶也唯有分毫差池。”
“剛剛是要說甚么來著?”
“哦,對,我想起來了!不許大喊大叫!”
“針法再是有效用的,貧道到底手生,你這里一吼一叫,萬一驚著貧道,許是哪一陣扎死你都是可能的。”
“如此,生身性命盡都在你那咽喉間,如是誤了命,卻怨不得貧道。”
正說著,那人身上的修為氣機,一點點的潰散了去。
煉氣期二層,煉氣期一層……
但也正此時間,忽地,有著烏紅血色涌上了此獠的面龐。
倘若是尋常人,所謂散功,一身修為盡去,但也僅止于此了,可對于血煞道修士而言,一朝散功,修為盡去的同時,也意味著妖脈之力的枯竭。
然則妖脈之力深入血髓之中,其潰散不僅僅意味著修行根基的損毀,更涉及到性命生機的那一部分。
也正因此,在失去了最后一縷修為氣機的閃瞬間,妖脈枯竭的反噬便已經作用在了此獠的身上。
原地里,楚維陽似是下意識的要有所動作,可道人的手都已經伸出來半截了,偏偏在此獠近乎渴求的注視之中,楚維陽反而將手收了回來,饒有興趣的觀察著此獠妖脈枯竭時的反應。
借助著那一根根被自己煉化的金針,楚維陽切實清楚的感受到了當妖脈枯竭時,一位曾經筑基境界巔峰的血煞道修士,其自經絡以至于四肢百骸,從氣血到筋肉再到骨相的極細微變化。
這是楚維陽第一次這樣切實的將這一切記錄。
而伴隨著楚維陽那大有收獲的滿足表情,他同樣看到了在妖脈之力反噬下那燒灼著心神的痛苦之中,此獠看向自己的目光變化。
那是緊緊地咬著牙,哪怕只是在喉嚨里發出短促的氣音,都要用某種“謾罵”的眼神看向楚維陽的目光變化。
但楚維陽不曾因之而有分毫慍怒。
他都這么欺負人了,容人家不出聲的謾罵兩句,這般“寬容”許還是有的。
只是或許此獠的目光變化教楚維陽稍稍有些分神,原本楚維陽抬起的手又垂落了下來,復又因之而有著短暫的思量和進一步的觀照。
直至楚維陽能夠感覺到,哪怕是有著金針的鎮壓,此獠的筋肉都開始因為著劇烈的痛楚而不由自主的痙攣時。
楚維陽這才伸出手來,施施然的捏著幾枚金針,或是提拉,或是更進一步往內里摁去,或是輕輕的捻動,兜轉著其上的五色靈光。
在這一過程之中,不僅僅是針法在切實的起到了效用,楚維陽也稍稍的將絲縷的毒煞法力滲入了此人的內周天經絡與氣血之中。
在高明的丹師眼中,所謂毒可以用之為藥,藥可以用之為毒,其中的界限不僅僅是模糊的,甚至某些時候是可以相翻轉的。
至少此刻,這絲縷的毒煞法力被楚維陽填入了部分的竅穴之中,至少為此獠起到了陣痛的效果。
需得知道,有些時候,純粹的痛苦也是真的會痛死人的。
緊接著,伴隨著那痛苦的緩解,楚維陽復又再度以磅礴的思感與念頭垂落,掌控著諸般金針,鎮入通身的竅穴之中,一點點遏制并且逆轉著妖脈枯竭的反噬變化。
剛剛仔細且審慎的觀察,只在這一步里,便已經起到了切實的效用。
再之后,才是楚維陽將手中的玉瓶打開。
無須此獠再開口吞咽,楚維陽直接并成劍指,隔空間一道劍氣打落,復又在半懸空中教劍氣一分為眾,再落下時,隨即在此獠的身軀各處,將氣血貫通之地盡數割裂開來。
下一瞬,則是那赤骨鱗魚的妖脈從玉瓶之中飛出,倏忽間便同樣一分為眾,沒入了身軀各處的傷口之中。
這是被動的埋竅法。
與此同時,楚維陽的袖袍猛然間揚起。
霎時間,便是玄真寶鑒祭起在身側。
第一次,幽光洞照去時,渺冥之間,是一道陰靈的底蘊化作了紗衣,在進一步隔絕了此獠的心神對于四肢百骸的掌控之中,這紗衣化作的思感與念頭,開始接駁向這具身軀的周天經絡與四肢百骸。
緊接著,道與法便這樣在此獠的身軀之中運轉。
登時間,那原本被埋竅法填入各處的妖脈之力,伴隨著傷口的彌合,陡然間迸發著純粹的盈盈血光,繼而與氣血共鳴著,與血髓交織著。
只呼吸之間,這間石室之中便陡然變得更為陰冷起來。
那是山體內的濁煞諸氣在匯聚而來,復被那幽光掌控著的道法運轉之間所吞噬,渾如真個是在修煉一樣。
漸漸地,真正屬于血色充盈的紅潤,開始展露在了此獠的肌膚上面。
而同樣的,伴隨著妖脈的更易與補充,伴隨著此獠的道法修持與運轉,漸漸地,煥然一新的修為氣機,開始從此獠的身上一點點展露出來。
這是屬于《赤霄喚火照天焰中真解》的法門進益,煉氣期一層,二層,三層……
散功的優勢便在于這里,意味著此獠的道軀極限渾不在煉氣期之中,也意味著這血煞道修法的進益,可以更為兇猛與粗糲一些。
終于,伴隨著那嗚咽的寒風切實的狂涌,此獠的修為陡然間跨越過了某一道門徑,再度駐足在了筑基境界。
只是兩只腳剛剛踏過這道門扉,忽地,楚維陽一揚手,一道太陰雷法兜轉在這一眾金針上,倏忽間的兜轉之中,伴隨著金針的嗡鳴聲,使此獠狂漲的修為氣機戛然而止。
緊接著,不等那人驚懼的眼神眼神之中再流露出甚么別樣的情緒來,原地里,一翻手時,楚維陽的手中,遂捏起了第二枚玉瓶。
與此同時,那虛懸的玄真寶鑒之中,已經是第二道幽光打落,化作交疊的紗衣,進一步融入了周天經絡與氣血之中,掌控著除去泥丸宮外的一切。
而與此同時,那石室角落的幽暗之中,伴隨著細密蛇鱗的磋磨聲音,終于,是有赤紅色的蛇瞳忽地自足以吞沒一切的暗影之中顯照。
“好好看,不論是成敗,這印證過的每一步,都是長足的經驗與收獲,你要以他為師,來修持自己的血煞道前路!
這是第一番實驗,是《浣火法衣羅織周天坎離經》與《赤霄喚火照天焰中真解》的兼修之印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