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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神宵宗師門,后山,天心窟,伏魔崖。
嶙峋孤峰,山高萬仞。
浩渺層云之中,是不分四時的幽寒冷肅,許是正因此緣故,伏魔崖頂長久年歲里始終被積雪覆蓋,除此之外,寸草不生,渾無半點生機可言。
說是伏魔,更像是天心意蘊高邈,以寰宇之無情而伏盡萬象。
而這樣的高邈異象,便切實的存在于伏魔崖頂,存在于此地的每一塊冰石、每一片雪花、每一縷寒風之中。
也同樣的,就在這平坦的崖頂最為陡峭的那一部分,山巖斜斜的如同化作一柄尖刺,刺入寒風之中,刺入層云里面。
據說神宵宗的祖師,便是在此處,擊敗了當時元門的魁首,離恨宮白云洞一脈的天魔散人,因而攫取來渾厚底蘊,辟地開宗立派,才有的后來的神宵宗。
因而,神宵宗天心一脈,常視道心魔障為天魔煉心,以煉去一縷魔念而證天心無常、天意無情。
此為天心一脈圓融功果,得之可直入丹胎境界。
而此時間,那甚是荒蕪幽寂的伏魔崖頂,那深深刺入寒風與云海之中的陡峭山巖上,正是允函盤膝趺坐,似是坐在山巖上,又似是坐在層云中。
借著那朦朧之中暈散在整座伏魔崖頂的高邈意象,允函觀照真無幻有,入大定而坐忘,仔細看去時,甚至能夠看到允函擺放在身側的空白玉匣。
內里已經空空如也。
卻是允函早已經將一套承運雷元丹依照次序吞服而下,道軀內,六十輪真陽雷霆大日依照周天經絡搬運而行,洞照在四肢百骸的融融暖流滋養著每一縷氣血之力,教允函在鍛體法門不斷叩開全新的門扉,不斷深耕在關隘而緊要的每一步上。
她只是初涉鍛體之道,早先時對于此道渾無半點參悟可言,自然本也該對于此道的前景與道途的方向也長久處于懵懂無知的情況。
但是在諸大教道子齊聚一堂的酒會丹宴上,在與楚維陽的長久相處,相互成就,相互印證道與法的過程之中,是允函的倔強,幾乎教楚維陽沐浴著雷霆與焰火,幾乎將雷霆鍛體之道的前路,每一步的關隘與要旨,盡數生生地“打入”了允函的道軀之中。
那每一次氣血的崩潰,筋肉的撕扯,骨相的皸裂,都是楚維陽這位切實駐足在所有人前列的此代鍛體之道天驕,在將這條道途正確的前路與純粹的義理,自這一層面“傳授”給允函這里。
她不具備著掌握雷霆鍛體之道的底蘊和累積,但是她的氣血、筋肉、骨相,乃至于那被神念魔影所映照的天心意蘊,卻深刻的記著這些!
因而,此時間,伴隨著這一整套寶丹的融融暖陽一般的藥力浸潤向允函的四肢百骸時,允函能夠清楚的以內視的方式,洞見四肢百骸,整個內周天寰宇的歡鳴聲音。
那歡鳴聲音切實的存在著,如同氣血的奔涌,如同筋肉的擰動,如同骨節的碰撞,那連綿的聲音交疊在一起時,又好似是九天的雷音。
只這雷聲的震顫本身,便不斷的洗刷著允函的道軀,震顫去那極盡微茫的駁雜,使得道軀愈漸圓融而無漏,使得天心雷霆的意蘊徜徉在每一縷氣血和每一滴血髓之中。
但這是這整套寶丹與天心雷霆意蘊接駁之后,自然而然演化的變化。
允函在分出小半神念看顧著道軀內變化的同時,另有著泰半的心神,留駐在泥丸宮內,留駐在靈臺之上。
她牽引著寶丹之中暈散開來的渾如大日真陽一樣熾熱的溫度,在同樣以明光洞照自身泥丸宮魂魄本源,借此修持天心雷法一脈的性功要訣的同時,允函牽引著這熾熱本身,直往自己的靈臺上繚繞而去。
這般行險之舉并非是渾無章法。
伴隨著允函的神念牽引,不時間,縈繞在那泥丸宮內邊沿的灰黑色霧靄之中,有著幽光洞照,化作神魂層面的法印打落,像是施展著某種秘法一樣,在將那熾熱的力量先一步煉化,進而變成某種真的可以煅煉人心神魂魄的力量。
等這熾熱的氣浪恍若凝練成無形無相的扭曲焰火之后,再看去時,那靈臺的中央,層疊的煙氣繚繞之中,卻是一道并不屬于允函的神形映照!
那是楚維陽的形象,只是,卻具備著某種楚維陽從未曾展露過的蠻霸意蘊,化作魁梧神形,只端坐在那里,便足有尋常三人之高,身披著寬大的玄色乾坤法袍,不時間觀照而去,仍舊能夠看到其上身周所沐浴的雷霆與焰火。
道人緊閉著雙眸,在允函的靈臺上卻像是趺坐于法臺,以五心向天式入定,雙手虛叩氣海丹田,渾如便這般神游天外了去。
可饒是如此,只是觀瞧著那神形的眉眼,卻能夠看出一種氣勢凌人的逼迫感,恍若是具備著某種教人無法抗拒無法拒絕的奇詭魔性。
這是楚維陽,但也不完全是楚維陽。
這是楚維陽的猙獰魔念在允函的天心雷霆意蘊之中,貫穿了她道心的顯照。
這是允函眼中的楚維陽。
是允函需得用秘法煉去的魔念。
是道心魔障,也是天魔煉心!
當然,這道猙獰的神念魔身,也并非因為入駐允函的泥丸宮而對外有所隔絕,更相反,因為天心雷霆意蘊的緣故,這道魔念隔空印證著真正的楚維陽的道與法。
楚維陽強之于允函,則這道魔念強之于允函的身形。
反而則亦然。
事實上,早在從酒會丹宴回返之后,允函便已經開始著手于對楚維陽魔念的煉化了。
起初時,哪怕是未曾借助著承運雷元丹的幫助,只純粹的施展著性功之中關于煉化魔念的秘法,允函便很成功的取得了不小的進展。
尤其是,當允函思量及與楚維陽相處時,從他那個所洞悟的太陰雷法的諸般顯照,并且從中印證出了與天心雷霆意蘊相合時,細微處的些許不諧來。
那不諧并不致命,并且會在一定時間段的磋磨之中消弭了去,但是彼時,卻成了允函用以煉化這道神念魔身的契機。
要知道,最開始洞照于泥丸宮內的時候,楚維陽的魔念汲取著允函的魂魄力量,劇烈的膨脹開來,幾如頂天立地的巍峨山岳一般。
只那一陣的迅猛煉化,便教這道神念魔身在秘法之中不斷的潰散去,很快,便徹底縮水成只有尋常人身大小。
可也止于這一步時,一切迅猛的進益便盡都戛然而止了,允函掌握著天心雷霆意蘊,能夠切實的感應到,在極短暫的時間內,渺遠之地的楚維陽在雷霆道法上似是頗有進益,那種天心雷霆意蘊與太陰雷法之間相合的不諧,被徹底的抹去,以人為的調整抵至了圓融相諧的地步。
自那是起,允函對于楚維陽的神念魔身的煉化,便長久的處于了僵持的階段,允函未能再將這神念魔身煉化去分毫,同樣的,在秘法的煉化里,楚維陽的神念魔身也未再有絲毫的膨脹。
而這樣的僵持,足足維持了近乎一整個月的時間。
然后,忽地在短短數天的時間內,那端坐在允函靈臺之上的神形,忽地復又膨脹起來。
這一回,允函無從猜度個相隔著渺遠之地的距離,楚維陽的身上到底又發生了怎么樣的變化。
只是這樣的現狀教允函不得不提早拿出了準備好的承運雷元丹,需得借助著寶丹的力量,繼續施展起煉化秘法來。
可饒是再如何想著亡羊補牢,許是都為時已晚。
哪怕是無上寶丹凝結在一起的渾厚力量,也無法再限制這神念魔身本身的變化。
在最初的一天里面,這神念魔身劇烈的膨脹,倏忽間,足抵至了有六七人之高,可緊接著,在允函的煉化秘法未有分毫變化的情況下,這道神念魔身卻忽地自行收縮了起來,至于此刻,已經只剩了三人之高。
可允函的心中毫無歡喜意味。
蓋因為她十分清楚的意識到這變化之中蘊藏的真意,這意味著楚維陽在道與法上的進益,已經遠遠地超乎了她的想象。
那是渾厚的底蘊近乎翻倍一樣的超卓了允函之后,才會擁有的體現!
那不是神形的潰散,更相反,那是神形的極盡凝煉!
允函曾經見過楚維陽的真正身形膨脹開來是甚么樣的,那只是尋常兩人高而已,縱然如今有所進益,也注定在短時間內不會有太過于夸張的變化。
而這神念魔身愈是在凝煉之中接近著楚維陽真實的修持進境,便也就意味著,在這場煉化魔念與映照魔身的拉鋸戰里,楚維陽將會先一步掌握絕對的優勢!
那是隨時隨地,可以將神念隔空映照而來,又或者,是將自己的神念真靈,隔空拘禁而去!
愈是切實的觀照著,允函便愈是能夠從那熱浪煙氣繚繞的蠻霸身形上,看出那眉眼間的不容人拒絕的凌人氣勢。
更有甚者,允函甚至覺得,寶藥的輔助并未曾起到應有的效果,甚至正是因為藥力的加入,反而加快了這神念魔身“蘇醒”的過程。
晚了,昔日時,面對著五毒師兄,不該有那一步退縮的,不該離開酒會丹宴的!
事實上,當時不覺得甚么,如今回想起來,許是那一步退縮,那一步退意,才是將一切主動權拱手相讓的關隘所在。
一步退,便有了步步退。
倘若是如今還在那里,還在五毒師兄的面前……
正意念思量及此的時候,忽地,繚繞的熱浪煙氣之中,那神念魔身猛然間睜開了眼睛。
然后,允函切實的感應到了如今時道與法底蘊上的差距。
幾乎就在允函毫無反應的閃瞬間,那猙獰可怖的身形,沐浴著雷霆與焰火,便已經一步立身在了允函神形的近前。
再然后,是極熟悉的動作,那鳳爪一樣的指節捏在允函細長的脖頸上,繼而,那神念魔身的手臂高高的揚起,將允函的神形提舉在了半懸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