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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地,楚維陽松開了手。
原地里,淳于芷似是想要掙扎著站直起身子來,自顧自的往偏殿走去。
只是或許那一眼的幻境里,驚醒楚維陽的劍鳴聲,耗費去了法劍之中的太多靈韻,這會兒顯照在幻境里面,便是淳于芷接連兩步路邁出,還沒等她將腳步走穩當,腿上猛地一失去力量,偏生上一瞬又生猛的狠用上了力氣。
這一下,整個人好似是打著旋兒,忽地折轉過身形來,踉踉蹌蹌的跌進了楚維陽的懷里。
原地里,楚維陽還在思量著方才長老說的話,思量著關于那金丹大修士本命法寶遺蛻的參悟事宜。
這會兒淳于芷跌跌撞撞扎進懷里,楚維陽幾乎是下意識的環住了臂膀。
兩人的呼吸聲幾乎在同一時間僵住了數息之久。
風似是停了,云似是散了,顏色似是暈開了。
只剩下了兩人的心臟搏動聲音,恍若是雷霆一樣,炸響在互相的感應之中。
饒是怎么樣,楚維陽松開手的那一瞬間,都未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碰瓷是不是?
算了,就當是捧劍而立了。
這般思量著,楚維陽沉沉地吸了一口氣,沒等他開口說話找補些甚么,便見淳于芷極近艱難的將臉從楚維陽的胸膛中“拔”了出來。
楚維陽很是能明白和理解這會兒淳于芷的感受——
有那么一瞬間,她許是想要光陰歲月定格,干脆就將臉再深埋下去,生生死在這兒得了;可是僅剩的理智告訴淳于芷,需得盡快抽離開來,否則此刻多躊躇一會兒,等待自己的只有更漫長的羞恥與尷尬。
一時間,像是甚么幼獸一樣,慌亂而失去了理智。
因是,她猛地往后一仰,偏生腰肢往下,生生像是灌了鉛一樣,忘記了挪動。
驚人的柔韌展現在楚維陽的眼前。
偏生年輕人本就環住了臂膀,明明甚么都沒有做,可那順著腰肢的柔韌延展開來的溫潤與順滑,卻真實不虛的化作觸感,傳遞到了楚維陽的心神之中。
得,心神入幻境的第一樁收獲,竟然是這個。
天可憐見,從來沒想著因為此事,往后拿話來拿捏淳于芷的,松開手也好,環住臂膀也罷,剩下的事兒,都是淳于芷自己做的……
正這樣想著,山巔處呼嘯的寒風席卷進了庭院之中,再仔細看去時,淳于芷剛剛猛撞在楚維陽胸膛出的鼻尖通紅,再眨巴著眼睛,迎著風幾乎要掉下淚來。
下一瞬,她趕忙用雙手捂住了臉,肩膀猛地松弛下來,仿佛徹底放棄了掙扎,只是猶自用沉悶的語氣,倔強的開口辨別道。
“這一下撞得狠了,不關別的事情……”
原地里,楚維陽兀自嘆了一口氣,只得將原本環住臂膀的雙手往下一撈,隨即托著將淳于芷整個兒抱起。
“你也就甭犟了,我抱你進偏殿去歇息著罷,這陣子我天天往法劍上面抹油,也沒見你怎么著……”
這般說著,淳于芷捂臉捂得更狠了,連那幾道指縫都趕忙合攏了起來。
于是,這般柔弱無骨的好似爛魚一樣靠在楚維陽的懷里,到底是再沒有了絲毫的掙扎。
第二天,楚維陽便深深地后悔了。
昨個兒抱在懷里的是甚么?
是曾經承載著《春時劍》六正劍意三十六劍招的長劍碎片,是曾經鎮封在渾厚礦脈之下由煞炁滋養的靈物,是能夠教劍宗歷劫補經的真髓法劍。
這會兒,楚維陽整個人像是癡傻了一般,癱坐在院落之中的亭下木椅上面,用幾乎空洞的目光看向那盛著水的青銅大缸,而在楚維陽的懷里,則是一個太過于活絡的小孩兒,正一手抓著楚維陽的頭發,一手拉扯著同樣萎靡不振的白玉毒蛇。
這便是今日里楚維陽下山去過一趟之后,唯一接引上來的玄冥丹鼎一脈的同道修士。
當時楚維陽見是個小娃娃,滿臉的風塵仆仆,一時不忍心,問過了主殿的長老之后,干脆將這小娃娃也接到了頂峰的偏殿來顧看著。
而這,便是楚維陽后悔的開始。
這會兒,那小孩兒玩夠了甩在手里的玉蛇,眼珠一轉,再開口時,連珠炮似的語調,直教楚維陽腦瓜子嗡嗡響——
“那姓蕭的仔細想來也是端的沒甚么志氣!”
“修行到筑基境界也不過是尋常百日而已,偏生為了樁姻緣事,便要與人定甚么三年的契,到時候孩子生下來,都得有我一半高了。”
“還有甚么三十年河東河西的,我家先祖手札里記下來過,凡是入修道門徑,十年內未能凝煉丹胎的,都是沒能為的人!”
“不過這話,乍聽起來,似是頗有氣勢。”
“嘿!三十天河西,三十天河東,莫欺我謝奎窮!嘿嘿……”
“唉?不對!我也不窮啊……楚師兄,你再說一說,這人窮起來,又該是甚么樣?”
聞聽此言,楚維陽腦仁兒幾乎都快要裂開來,他有氣無力的開口,喑啞的聲音幾乎低沉到不成字句。
“好了,好了,謝奎師弟,我再與你講一樁故事好了……”
話音落下時,誰知那謝奎坐在楚維陽的懷里,整個人卻猛地擰著身子。
“不聽了!楚師兄,你剛剛講得那個坐在棺材里巡天的,那般玄虛,又不教他修煉將臣一脈尸法,聽起來好沒意思!不聽了!”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一下沒收住力道,便見那名喚謝奎的小孩兒,直接從楚維陽的懷里竄了出去,再仔細看去的時候,那小孩子已經撲騰著小短腿,一溜跑到了主殿的門口。
等楚維陽趕忙起身追過去的時候,謝奎已經一把推開門,直愣愣的闖了進去。
而等楚維陽追到門口去的時候。
立身在半掩的門扉處往里看,卻不曾聽得謝奎那嘈雜而密集的話語,仔細看去時,卻是謝奎老實而溫順的躺在厚重的毛毯上面,不知何時,竟已睡得香甜。
原地里,長老身披絳紅大袍,外罩鶴羽玄氅,正盤坐在正中央的蓮花法臺上面,一手捧著部泛黃的道書,自顧自的沉浸在書上的字里行間中。
許是聽得了楚維陽的腳步聲,這會兒,長老忽地抬起手,循聲朝著楚維陽望來。
那目光望來的毫無煙火氣,緊接著,是空洞而蒼老的聲音,直接響在楚維陽的心神之中。
“怎么樣?差事教你做了半天了,那好處便也給你半天之久了,可曾有甚么收獲與感悟?”
聞聽此問,楚維陽幾乎下意識的苦笑著搖了搖頭。
說到底,那青銅大缸與紫蟾丹爐還不大一樣。
昔日地宮中得見紫蟾丹爐之前,楚維陽便在那斑駁脫落的碎石上面,先得見了“紫蟾”二字,以獨有之法,烙印在了心神之中,這才有了兩次觀瞧本命法寶遺蛻而入定坐忘得法的機緣。
可這一回,楚維陽沒得甚么篆字帶給他機緣,除卻一部《五臟食氣精訣》之外,似乎也不通玄冥丹鼎一脈的分毫理念。
偏生楚維陽還試過,運轉著《五臟食氣精訣》去觀瞧那本命法寶遺蛻。
可直到兩眼看得發干,楚維陽都沒能從上邊參悟出甚么來。
機緣就這樣明晃晃的擺在了眼前,可霧里看花水中觀月,楚維陽偏偏卻像是走岔了路一樣,毫無收獲。
這樣的煩躁感覺,遠比照顧謝奎更為濃烈。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訕訕一笑,復朝著殿中的長老拱手一拜。
“前輩,弟子實是愚鈍,懇請長老指點一二,定然……感激不盡!”
話音剛剛落下,便見那長老避之不及一樣的擺了擺手,連帶著頭顱搖晃,關節活絡的不似老人。
“不妥,不妥!你已有了師父,有了曾經磕頭送終的人,老夫孤苦在這山頭上,認識你才幾個時辰?你又不給我磕頭送終,我干嘛要指點你?指點一二?多說一句,多說一個字兒,都是虧的!”
聞聽得此言,楚維陽咧了咧嘴,到底是沒敢應話茬。
雖說是幻境之中的無端經歷,可楚維陽無法分辨這青鼎峰長老是否曾經真有這么一人。
倘若真個有這么一人,許今日再多說一兩句,便是往后繞也繞不開的因果。
楚維陽如今為了掙命,橫在眼前的荊棘路已足夠難走,他不想再給自己找些麻煩來。
正當楚維陽陷入短暫的沉吟之中的時候,忽然間,不知何時,誰在毛毯中的謝奎忽然間悠悠轉醒,這會兒,他顯得稚嫩的聲音響徹在偌大的道殿里。
“爺爺,老爺爺,你便與楚師兄指點上一句嘛!等他回了神兒,我還等著他繼續講那個把老丹師殘魂拘禁在身上拷打法統傳承的故事呢……”
正聽得這么一句,那長老的臉色忽地變了。
許是從那一聲“爺爺”開始,教這長老陰翳的臉上,眉宇陡然間和藹了起來。
他低頭看向謝奎。
“好孩子,真的要教爺爺指點一句?”
“嗯!”
謝奎這里應得脆生,因是,等楚維陽再看去的時候,便見長老的目光也同樣對視過來。
終于,他還是開口說道。
“那老夫便指點你一句,小娃娃,欲參玄冥丹鼎之道法,需知玄冥丹鼎之義理——謂修行之途,丹在鼎前耶?鼎在丹前耶?內煉坎離鉛汞是丹道,炁壯五臟脈輪是鼎道!
故玄冥者,五炁玄冥也,丹鼎相濟也!”
話音落下時,幾乎不等楚維陽沉思而去,原地里,長老猛地一揮手,便將那半掩的門扉緊緊地關上了。
砰——!
劇烈的響聲之后,就那老者最后傳遞到楚維陽心神里面的聲音。
“縱然是謝家孩兒的央求,可老夫仍舊要念你一句,楚小子,記好老夫名諱,青鼎峰一脈此代掌峰邢道人,老夫是你一句之師!”
那蒼老的聲音恍若是炸雷一樣,連綿的在楚維陽的心神之中轟響著。
等楚維陽從那無邊的雷霆之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懵然的站在了那青銅水缸的前面,怔怔的看著那山風吹拂在水面上,泛起的點點波光,不知道這樣觀瞧了多久時間。
緊接著,楚維陽輕聲呢喃,重復著邢道人指點過的那句話。
“丹在鼎前?鼎在丹前?丹鼎相濟?”
正沉吟著,忽地,那謝奎猛地撲騰著小短腿,忽然間站定在楚維陽的身旁。
小小的孩子還沒有眼前的水缸高。
緊接著,便見謝奎撅起嘴來,猛地拍打著水缸的外壁。
“這般好沒意思!我還等著聽故事呢!玄冥丹鼎四字有這樣難懂么?楚師兄沒有見過別家拿鼎煉丹?自然是丹在鼎中也!邢爺爺說得晦澀,無非是坎離與五臟同煉而已!
那灶爐上早已經架起丹鼎來,哪里還需攢簇五行的麻煩事情,登時間水火乘念而入,鉛汞調和間,就是五炁蒸騰,兜走脈輪而成玄冥意境,此吾之一脈要旨!
至于這水缸,莫要看昔日是甚么形與狀,爺爺將它擺在這里,擺在道場靜修之地,必然有深意,必然契合此院落自然之道理也,那便是要用參水缸的方式去參悟它!
快些參悟!讓人等的很煩人的,我還要聽故事!”
聞聽此言,謝奎那連珠炮一樣的密集聲音,這會兒也真個炸響在楚維陽的心神里之中了。
字字句句,皆是洪鐘大呂,教楚維陽幾乎轟然間大徹大悟!
再看向那青銅水缸去的時候,楚維陽自然而然的運轉著《五臟食氣精訣》,與此同時,在道城客棧那一夜之后,楚維陽罕有的,又在這一刻,同樣運轉起《大日純陽釣蟾功》來。
與此同時,年輕人的心神觀照,其上是《青龍釣蟾道圖》顯照,恍若瑰麗畫卷展開;其下是《五鳳引凰南明咒》,法咒顯現,仿佛是層疊的經幢垂落靈臺。
霎時間,團團翠玉火顯照鳳鳴之音,兜轉于胃囊丹鼎之中。
等楚維陽再睜開眼睛,定定的朝著那青銅水缸看去的時候。
朦朧的靈韻里面,淳于芷冷清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中傳遞而來的一樣。
“荷花沉煞壬癸安府秘經……”
楚維陽未曾觀瞧這部法門,可淳于芷破開禁制的時候,卻已經將法門瞧的真切,此刻,若想觀照有所印證,這部《荷花沉煞壬癸安府秘經》,已經是楚維陽這兒,最近水相毒煞的法門經文。
果不其然,下一瞬間,那無邊的靈光從青銅水缸上面涌現,緊接著,靈光匯聚成的溪流,像是穿破了一層虛與實的屏障,靈光里抖落出一枚又一枚的古篆字,流淌向楚維陽的心神與思緒之中……
《謝氏先祖述水韻真丹五炁雲霽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