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貴寶地0974混得不好的從龍功臣
初來貴寶地0974混得不好的從龍功臣
越是接近燕山府城(北京),人丁就越是興旺,已經有江南的縣級水平。
挺悲哀的。
堂堂府城,還曾經是遼國首都,人口卻只相當于江南縣城。
年齡結構還是那樣,小孩子數量特別多,都是這幾年使勁兒生的!
燕山知府叫做邵鎰,朱銘在金州起兵時,他是西城縣的押司,稀里糊涂就被裹挾著造反。
此人精通爭權奪利的小手段,喜歡撈錢但又不敢貪太多。
能力有限,膽子也有限。
他被迫跟著造反時,甚至做好了招安準備,只要官兵殺來立馬舉城投降。
就這種人,居然已做了知府。
誰讓人家資歷深厚呢,朱銘做金州知州時就是老熟人。朱銘起兵之初,任命了四個縣令,邵鎰就是其中之一。
但凡能力再強一點,邵鎰早就升為中樞大員了,這知府純粹是熬資歷熬上來的。
算算年齡,也該退休了。
邵鎰年紀比較大,在女人方面力不從心,于是喜歡舞文弄墨、附庸風雅,經常召集轄內士子一起搞文會。
而且游山玩水時到處題詞,字寫得一般般,詩詞更是平庸,卻總讓人刻在石碑、崖壁上。
正經事也做,比如大興文教。
他從府庫撥款支持社學、村學建設,給社學和村學老師們發補貼。然后作為自己的功績大肆宣揚,每次舉辦文會,士子們也以此作詩拍馬屁。
還隔三差五的去視察各級官學,用他的說法就是鼓勵向學、提攜后進。
真正原因是轄內人口太少,除了農閑時組織百姓疏通灌渠,其他時候根本沒有什么正事兒可做。那些日常事務,有沒有知府都無所謂,也就某些事情需要知府簽名蓋章。
此時此刻,邵鎰就在視察燕山府學。
教授、教諭等老師,帶著學生們聚集在院子里,耽誤大好時間聽邵知府吹牛逼。
那些牛逼,已經吹了無數次,聽得耳朵都生出老繭了。
但邵鎰還是興致盎然的繼續重復:
“在前宋的時候,安康府還叫金州。西城縣,就是金州的附郭縣城,俺便在那西城縣做押司……”
“你們都曉得,前宋昏君奸臣當道,地方上也多貪官污吏。俺雖然光明磊落,為人正直得很,怎奈知州、州判、縣令全是貪官!有一年,突然換了個知州,你們猜猜卻是誰?”
說到這里,邵鎰故意賣關子。
老師和學生只能裝作不知,齊聲問道:“可是當今陛下?”
邵鎰笑著猛拍大腿:“正是大明圣天子!陛下履任金州,一路微服私訪,在鳳凰山北麓、衡口鎮的西邊,看到許多農夫在春耕時節淘金。尋個老農一打聽,嘿,竟是那州判強迫農夫淘金,便是春耕時節也不能停。為何州判敢那般做?只因前宋太過腐朽,當官的隨意魚肉百姓……”
“那州判又是何許人也?乃是前宋京西路轉運使的心腹。京西路轉運使又是誰?奸臣蔡京的親戚!那轉運使的官邸在洛陽,還負責重修洛陽皇宮,如今的皇宮便是他修繕的。這廝為了把宮墻修得漂亮,先用牛骨磨粉調灰漿,把洛陽城周邊的耕牛都殺完了!后來聽說人骨更好,便去亂葬崗取人骨,甚至是掘墳取骨,鬧得洛陽民怨沸騰……”
“我大明天子在洛陽輕徭薄賦,前宋轉運使卻在洛陽挖墳扒骨。兩相比較,誰更仁義?連傻子都知道!前宋不亡誰亡?大明不興誰興?再說陛下履任金州……咦,俺剛才說到那里來著?”
已經有學生在低頭憋笑。
這位知府,不但年紀大了,而且年輕時喝酒太多,估計有點傷到腦子記性不好。
師生們齊聲說:“陛下看到金州農夫在春耕時淘金。”
邵鎰猛地回憶起來:“對對對。陛下對農夫們說,爾等且回去耕田,此間事情我一人擔著。又仗劍亮出官牌,驅散督采沙金的廂軍,沖到衡口鎮質問稅吏……”
這老頭兒講起來口若懸河,其實還講得蠻精彩。
但師生們聽得昏昏欲睡,他們已經聽過太多次了,對皇帝治理金州、起兵舉義的事跡熟悉無比。
而且邵鎰自吹自擂得太過分,添油加醋講述自己怎樣輔佐皇帝。
尤其是朱銘起兵之初,只任命了四個縣令,邵鎰總說自己是四大縣令之首。因為他是平利縣令,距離金州城最近。
還說當今的吏部右侍郎曾孝端,那時也只不過是洵陽縣令,距離金州城比他更遠。
又說曾孝端家里的冤案,全靠他輔佐皇帝才能翻案。
師生們心里都在吐槽:你這么厲害,一把年紀只是燕山知府,人家卻已做了吏部右侍郎。
突然,一個屬吏疾奔而至,在邵鎰耳邊說:“太守,有天使路過,已在城外驛館歇息。”
邵鎰連忙站起,對師生們說:“學子們且去讀書,張教授隨俺出城迎接天使。”
“恭送太守!”
師生們如蒙大赦,歡天喜地把知府送走。
回到教室,一個學生感嘆:“如此沽名釣譽、本事全無、顛三倒四之人,竟也能做一方知府。唉!”
“時也命也,”另一個學生笑道,“人家是從龍功臣,陛下起兵時的四大縣令之一。如果真有點本事,還會在燕山這偏僻之地?沒看當時的另外三位縣令,一個刑部左侍郎、一個吏部右侍郎、一個山西左布政?”
又有一個學生問道:“四大縣令都這般了,當時陛下任命的金州知州,卻怎沒聽邵知府提起過?”
“太守說漏嘴時提起過,”有知情者低聲說道,“當時的金州知州叫劉師仁,還遷居大明鄉住過幾年,是太上皇提拔的第一任漢中知府。后來牽扯進那年的全國大案,被貶官調用了,現在不曉得是什么官。劉師仁要是不被牽連,如今至少也是尚書,甚至有可能已經入閣。”
眾學子嘆息:“這可倒霉得很。只是貶官調用,說明涉案不深,估計是被家人牽連。如此失了閣臣之位,可悲可嘆啊!”
當時大明鄉有三個村,劉師仁兄弟倆,一個接替孟昭做村學校長,一個是大明鄉的村長之一。
朱銘被調離金州的那段時間,劉師仁協助朱國祥籌備造反事宜。
起兵攻占金州之后,金州的所有政務,也交給劉師仁一手負責。后來打下整個漢中,劉師仁又是第一任漢中知府。
朝堂對此諱莫如深,朱銘處理起來也很低調,將其扔去偏遠地方做知州,現在的職務是廣西左布政使。
做事顛三倒四的邵知府,見了欽差精神無比,一進驛館就哈哈大笑:“天使駕臨,怎也不派人通知一聲?”
已經在驛館接待的縣令,給宗武介紹說:“這位是邵知府。當初陛下在金州起兵,邵知府是陛下任命的四大縣令之一。”
“哈哈,都是陳年往事,”邵鎰得意擺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宗武聞言,不敢怠慢,恭敬作揖道:“后進末學宗武,拜見太守當面。”
縣令又介紹說:“這位天使是宗閣老的侄孫。”
邵鎰更加熱情,拉著宗武的手說:“原來是小宗相公。”
寒暄一二,邵鎰要設宴款待,請宗武去府衙喝酒,宗武以趕路為名婉言拒絕。
邵鎰問道:“小宗相公要去何處?”
宗武朝著洛陽方向拱手:“奉皇命前往臨潢都護府,去封賞那里的立功將士。”
邵鎰說道:“一路可不好走。”
“為何?”宗武問道。
邵鎰解釋說:“沿途山里的百姓,全都下山落戶分田了。他們是遼金時躲進山里避難的,天下承平誰愿住在山里?就連遼國的北安州(灤平、承德一帶),如今也不剩幾個人,大明連一個縣都不設。沒了人煙,豺狼當道啊,山里的野獸可兇得很。”
宗武疑惑道:“遼國既能建州,那里恐怕有很多地方可以耕種吧?”
邵鎰說道:“金國堅壁清野,把人口全都帶走了,還有很多餓死在半路上。后來金國滅了,那些百姓就在大定府落戶,不愿鉆進山里回北安州。俺聽從北邊回來的官吏說,北安州的州城都是空的。那里只有一個驛站,駐扎著二百軍士及家屬,還有逃進山里又返回的百來戶人家。滿打滿算,也就一千人左右,都住在城里或是城郊。離城稍微遠些,就能遇到豺狼虎豹。”
宗武嘆息:“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啊。堂堂一州地,居然只剩千人,民生何其多艱也。”
邵鎰笑道:“那里的百姓不用交稅,只須每家出點糧食,供養當地的驛站官吏,日子倒是過得頗為自在。”
“確實自在。”宗武哭笑不得。
之所以不用交稅,自然是太過偏遠,而且人口又不多,就連稅吏都懶得去催。
邵鎰說道:“等在籍人口增加到五千,朝廷就要在那里重設興化縣了。天使有沒有帶兵丁?”
宗武說道:“帶了十多個禁軍,還有保定府的一些民夫。”
邵鎰囑咐道:“途經密云時,多帶一些糧食。讓禁軍士卒多多防備,山中是真有猛獸出沒的。”
“多謝太守告知。”宗武拱手。
邵鎰聊著聊著,又開始吹牛逼:“俺當年在金州的西城縣做押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