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3太上皇的助攻
0453太上皇的助攻
江州(九江)。
權邦彥正在跟鐘相打仗,已經打了快一個月。
而且是鐘相率先發起進攻!
權邦彥已從江西經略安撫使,晉升為江南經略安撫使,總管江東與江西兩路兵馬。
“權相公,頂不住了,快突圍吧!”麾下將領悲痛大喊。
權邦彥卻帶著預備隊,殺向被攻占的那段城墻,朝敗退下來的士兵怒吼:“吾之妻兒老母,悉已接來江州。我一個外鄉人都不怕死,你們本地人還怕個甚?鐘賊若是攻破江州,汝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殺!”
一個大族子弟,受到權邦彥的激勵,帶著自己的莊戶往前沖。
權邦彥也提刀殺出,身后士卒被長官感染,人人皆愿奮力死戰。
一刻鐘之后,攻上城墻的楚軍,終于被權邦彥殺下去。
今天楚軍的第四撥攻勢,終究還是擋住了。
權邦彥癱坐在女墻內,渾身血污,氣喘吁吁。
忽有士兵大喊:“快看!”
權邦彥連忙站起,卻見江面之上,數百艘船只遠遠駛來。
難道是鐘賊的援兵?
權邦彥心頭大駭,已然面如死灰,他感覺江州要守不住了。
不對勁!
權邦彥仔細觀察,發現新來的這些船只,全都靠著北岸航行,刻意避開鐘賊的戰船。然后,絲毫不做停留,大搖大擺往下游駛去。
腦中靈光一現,權邦彥猛地想明白:“這是朱賊的兵要去攻打淮西!”
南方戰場,同樣復雜。
先是朱銘給鐘相通風報信,告知江西、廣西官兵即將攻打荊湖路。鐘相主動提前出兵,命令荊南軍隊死守,自領荊北軍隊攻打九江。
等九江打起來,朱銘又給鐘相寫信,說自己打算進攻淮西,需要走長江運兵運糧,彼此約束水師不要起沖突。
通風報信的事情,鐘相已經欠了個人情。
朱銘攻打淮西,也能牽制那里的官兵,讓鐘相不用擔心北面,于是鐘相非常爽快的答應。
李寶已撒了幾千兵出去,進攻黃岡、蘄春等地。現在過去的船隊,是運送士兵和軍糧,從長江駛進雷池,攻打宿松、望江等縣城,下一步還要攻打太湖(安慶市太湖縣)和懷寧。
長江兩岸,鐘相、李寶、權邦彥,各打各的,互不干擾。
“權相公,太上皇密旨!”
一艘快船自南方而來,卻是江面被封鎖,宋徽宗的密信發往浙江,接著再走陸路進江西而北上。
權邦彥拆開密信一看,氣得差點當場吐血。
權邦彥這邊正在拼死抵抗鐘賊,宋徽宗竟讓他運送錢糧、貢品去淮南。
運個鬼啊!
卻說宋徽宗帶著童貫、蔡攸、李彥、朱勔、梁師成等人逃跑,先是逃到南京(商丘)觀望情況。
聽聞朱賊和金兵陸續抵達,宋徽宗覺得商丘也危險,立即順著汴河溜到宿州。
然后就以太上皇的名義給各路州縣發布密旨,讓地方官員進獻錢糧與貢品。
都這種時候了,宋徽宗當然不是為了撈錢,而是在向地方官傳達信息:朕雖然退位做太上皇,但大宋依舊是朕在當家,你們一個個都必須立即站隊,只要把錢糧貢品送來就是自己人。
另外,隨行有大量后妃、宮女、太監、侍衛,還有童貫的勝捷軍,這些人的開支非常大,確實需要地方供應錢糧才養得起。
“混賬,都是混賬!”
宋徽宗破口大罵,整個人已經陷入癲狂。
從轉運使到知州、縣令,超過六成的地方官,都不再把太上皇放在眼里。一個個派人回信說,目前正在募兵勤王,沒有錢糧貢品給太上皇送來。
就連朱勔掌控的東南地區,許多知州和縣令也跳反了。
他們認同太上皇的存在,但現在得湊出糧餉支援新皇守城!
所以才有宋徽宗寫信,讓各路勤王大軍停止前進。本來那封信是寫給白時中的,信使抵達東京之后,發現白時中已經罷相,于是轉而把信交給唐恪。
淮南轉運使俞赒、運判向子諲,此刻心驚膽戰杵在那里。
宋徽宗質問:“你們一個是轉運使,一個是運判,竟連錢糧也無法調取?”
俞赒縮著脖子說:“能調運的,都已經調來了,淮南兩路著實沒什么儲備。副使方孟卿倒是有糧,但他須帶兵防備朱賊殺來。”
宋徽宗更加憤怒:“伱才是轉運使兼經略安撫使,為何卻讓方孟卿來領兵?”
“臣……臣不熟悉軍務。”俞赒小心翼翼回答。
宋徽宗說道:“朱賊主力在開封,淮南哪來的賊兵?就算有也是偏師。方孟卿練的鄉兵,定然擋不住朱賊偏師,讓他撤軍把糧食運回來,交給朕的勝捷軍去御敵。”
俞赒屬于膽小怕事的官員,遇到敵人肯定棄城而逃那種,但他的智商還在線:“上皇,前幾日發來消息,朱賊的偏師已攻占黃州,這個時候把兵調回來,是否太……太兒戲了?”
宋徽宗說道:“正是黃州已陷,方孟卿守不住城池,朕才讓他撤軍調糧回來。朕的勝捷軍現在缺糧餉,有糧自然要先供應精銳,除了勝捷軍之外,淮南兩路還有那支勁旅能打仗?”
于是乎,童貫帶著勝捷軍去抵抗李寶,但這是宋徽宗僅剩的部隊,又不敢調得離自己太遠。
童貫領兵剛走出幾十里,宋徽宗的命令就發來了,讓童貫最遠只能去濠州(鳳陽)。
對于宋徽宗的這種騷操作,童貫早就習以為常,他自己也不愿意拼命,老老實實前往濠州駐扎。此處距離李寶的大軍,中間還隔著一個壽州。
而真正在前線廝殺的方孟卿,莫名其妙被連人帶兵召回。
撤軍途中,遭到李寶大軍追殺。
方孟卿訓練了一年的軍隊,稀里糊涂就全軍覆沒,而且囤積的糧草也被李寶繳獲。
“昏君,昏君啊!”
方孟卿只帶著幾百殘兵逃出,渾身是血的他,望著夕陽流淚嘶嚎。
“父親,不如反了吧!”方純孝咬牙切齒道,“這等昏君,為他賣命作甚?朱相公與朱元帥名滿天下,皆仁義之人,若是建立新朝,必為賢明君王。我父子倆在淮西練兵,已讓百姓苦不堪言,糧草都是從百姓嘴里摳出來的。好不容易練成了,卻因昏君一道命令而葬送殆盡!”
方孟卿看著即將落山的太陽,嘀咕道:“我很想把昏君的腦袋敲開,看里面是不是裝的豆腐渣滓。”
方純孝說:“投了朱氏,便有這個機會。”
方孟卿環顧身邊的幾百殘兵,又望向前邊說:“你回去尋那賊……義軍將領,就說我會拿下六安,讓他們快點帶兵過來。”
這位帶兵北上抗金,又遭秦檜罷職的南宋宰相,就這樣被宋徽宗逼得直接投賊了。
“官家,廣陽王(童貫)送來急遞,方孟卿在六安起兵造反了!”太監李彥慌亂奔進行宮。
宋徽宗大驚失色,隨即又惡狠狠道:“果然心懷異志,朕早就知道他不可信任。”
李彥已經嚇得精神恍惚,焦急說道:“方孟卿一反,淮南就只剩勝捷軍,如何能擋得住?官家還是早做打算吧!”
朱勔趁機建言:“官家可巡幸東南,杭州大邑,可做陪都,臣愿捐資修筑行宮。”
朱勔父子在兩浙有巨大的控制力,這種控制力正在漸漸消失。如果把宋徽宗帶去杭州,他就能重新獲得大權,再度成為江浙地區的無冕之王。
蔡攸卻遲疑道:“陛下,若去了東南恐怕再難回開封。”
“開封哪里還回得去?”朱勔說道,“朱賊和金人,一南一北殺來,官兵萬萬是擋不住的。更何況,各地官員不念官家恩情,只知有新皇,不知有上皇,官家便回開封也危險至極!”
最后一句話,說到宋徽宗的心坎里。
宋徽宗原本的打算,是退位之后,遙控朝堂和地方,兒子趙桓只是他的傀儡,他相信自己有這個影響力。
卻沒料到,各地官員早就厭惡他,在聽說他退位禪讓之后,立即齊刷刷倒向新皇帝。
對于宋徽宗來說,局面已經徹底失控了。
他們父子關系惡劣,就算宋徽宗回到東京,多半也是遭軟禁的下場。
“去杭州!”宋徽宗終于下定決心。
他甚至有些盼著東京被攻破,自己可以在杭州重新稱帝。東京那一堆兒子沒了無所謂,反正他帶著幾十個嬪妃,去了杭州還可以繼續生。
蔡攸看向北方,只留下一聲輕嘆:“唉!”
宋徽宗帶著大量隨從,再次往南邊跑。
又擔憂自身安全問題連忙把勝捷軍叫回來。路過揚州的時候,狠狠搜刮了一番,把好幾個揚州富商的浮財給搬空。
繼而命令淮南轉運使俞赒,重新編練軍隊抵抗朱銘的偏師。
俞赒和向子諲面面相覷,他們對兵事一無所知,而且時間還短又無錢糧,怎么變出軍隊來抵抗賊兵?
“閣下欲降?”向子諲是不想投降的,但害怕俞赒突然發難,所以得先商量著來。
俞赒非常害怕:“我聽說襄陽那邊,搜刮太狠的官員,全被朱賊給殺了。你我……”
向子諲說:“那就逃。”
俞赒已經快哭出來了:“伯恭兄的家在江西,自然可以逃回去。可我家卻在北方,回去隨時可能遇到金人!”
向子諲不但是北宋宰相向敏中的五世孫,而且還是宋徽宗的親表弟,祖父輩就舉家搬到江西樟樹鎮定居。
這個人怎么說呢?
同樣非常復雜。
他對貪污孝敬來者不拒,卻又曉得該做正事兒。
剛開始,他積極幫忙轉運花石綱。后來認為搞得太過分,老百姓已經負擔不起了,又悄悄減少花石綱的供應,還因此被降了一級官品。
他遇到金兵,最初逃跑得飛快。遭遇國難之后,又能鼓起勇氣,親自領兵守城并打巷戰。張邦昌稱帝,他還拘禁張邦昌家屬,并傳檄四方而聲討之。后來堅持抗金,還跟秦檜硬剛起來,被秦檜逼得辭職隱退。
一個還算有點底線的貪官,一個知恥而后勇的華夏子孫。
向子諲說:“閣下在淮南有許多浮財,妻兒也都帶在身邊,逃去江西買塊地隱居也可。”
“只能這樣了。”俞赒嘆息道。
俞赒知道自己仕途已經毀了,向子諲是太上皇的表弟,逃得再快也能重新當官,他卻沒有那么大的能量。
就此,宋徽宗攜眾南逃,淮南轉運使和運判也跑了,淮南轉運副使更是起兵從賊。
淮南兩路,一塌糊涂!
朱銘只讓李寶占領整個淮西,再去占淮東的交通要道,現在淮西和淮東敞開了讓他們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