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爭朝夕工人階級力量大,工人力量小。
愿意在塑膠花打工的鄉民,確實非常缺這份工,就算忍著每天十個小時以上的勞動,吸著塑膠毒氣的環境,照樣要把工錢賺到手!在大老板拒不支付高溫補貼的情況下,接受十元漲薪,繼續苦熬是唯一出路。
最終,工長們帶著工人散去,警員們撤出工廠,工聯會灰頭土臉的離開。
楊光卻不認為事情失敗,開始聯絡人手,做宣傳工作,等著把事情搞大,因為,夏天剛剛開始,會出事的工廠不止長江工業,太多太多機會可以抓。
何況,大埔仔的老婆孩子還沒松口
李家城也不會馬虎大意,叼著香煙,望著樓下工人散去,出聲道:“記下帶頭鬧事的幾個工長名字,下個月把他們全部開掉,想要高溫補貼?一個鐘兩文錢,當我開善堂啊?”
港島的夏天很長,有三個月以上達三十度,工廠的室內氣溫隨便都在三十五度以上,也就是說一旦進入夏天,每天都要發滿高溫費。別說一個鐘兩文,就是一文錢,一天也得發出去一元,夏天單人起碼要發上百元。
雖說,李家城給工人漲薪十元,折合一年是一百二,但其實遲早都要給工人漲薪,漲十塊錢收買人心是不用付額外成本的。這次漲薪,下次就不漲嘛。
高溫補貼可是年年都得發,計算在工錢之外的,意義上大不相同。
“大老板,工人都已經散去了。”這時秘書回來報告:“工廠已經全部恢復開工,大埔仔的尸體也送回家了。”
“你代我去同大埔仔的家人道歉,記得安撫好他們。”李家城瞥了秘書一眼:“誠摯一點。”
“放心吧。”
“老板。”秘書心頭一凜。
晚上。
李家城與觀塘O記督察姜志杰坐在酒樓中,將一封大大的紅包遞上前,出聲道:“姜sir,工聯會宣傳佐派思想,違規開辦夜校,吸收會員,靠敲詐勞務賠償牟利,懷疑是三合會性質組織。”
“麻煩幫忙調查調查。”
姜志杰三十出頭,長相周正,看起來還踏實,收紅包的動作卻非常嫻熟,一摸就知道有上萬塊,考慮到平時沒少收長江工業的孝敬,心思便活絡起來。
“我盡力查一查。”
他沒有把話說死。
李家城卻面露喜色,雙手舉杯道:“多謝姜sir!”
“干杯。”
姜志杰舉杯回敬,吃得也差不多,收到錢,放下杯子,便起身離開酒樓。
其實,自上次雙十事件之后,李家城就嘗試過工人鐵拳的滋味,深知以港島的社會環境,想要經商順利,必須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除了養了一批保鏢外,也給潮義勇投了錢,扶了一個打仔做黃大仙堂主。
隨后,他又想結交警隊里的人,但警隊高層一個個大權在握,哪里看得他。底層的人又沒用,最后挖空心思,好不容易才與姜志杰打好關系,現在終于能派上用場。
當然,姜志杰并不是他的人,而是雷洛的手下,何定賢一系。一般來講,何sir的人肯定會針對他,但現實沒那么刻板,手下的人也要賺錢。姜sir雖然不會為了他跟警隊大佬作對,但不介意幫一點小忙。雖然,黃大仙區的O記督察與華探長,軍裝組長,好似都有意與他保持距離,不作私交,但官塘隔了一個區,不用那么避險。
高層一般沒功夫注意下面的事,而且他又沒利用何sir的人,干什么跟何sir作對的事。以他目前在華資當中的地位,又怎么可能接觸到華資最高層的計劃?
“把工聯會姓楊的理事長捕了,就等于打斷工人的脊梁。”李家城心里暗爽:“警隊有人做事就是痛快,說抓就抓,看工人們還怎么鬧事。”
姜志杰回到家里,洗了一把臉,將紅包丟在床上,匆匆拿起床頭電話,撥出一串號碼。
“嘀嘀噠。”
“喂?”
何定賢在家里吃著一碗云吞面,在餐桌上接起電話。
“長官!”
姜志杰立即肅然起敬,一個立正敬禮,用腳重重跺地:“晚上好!”
“說。”
何定賢嚼著吞云,蝦籽在嘴里爆炸。
姜志杰道:“李家城拿了兩萬塊叫我幫忙拘捕工聯會楊光,要我把工聯會定性為三合會性質組織。”
“哧。”
何定賢忍不住笑了一下,因為在法理上講,工聯會還真就是個非法組織,只不過礙于北方面子大,港府不好擅自處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辦咯。”
“李老板連錢都送了,你要不辦事,警隊名聲不好聽啊。”
姜志杰連一顆棋子都算不上,只不過是被發現同李家城有聯系,稍微被敲打了一下,就立即變成一只瘋狗,早就想替大佬咬死李家城。可大佬偏偏一直沒有開口,導致姜志杰心里不安,聞言即立正,大聲喊道:“yes,sir!”
“我一定辦好。”
他知道大老板的意思,但心里卻十分苦澀,當初就因為多與李家城喝了兩次酒,便從嫡系部隊被剝離出來,淪為做臟事的手套,骯臟事辦的越多,離權力越遠。
將來想要上位很難,最好結局也是調一個文職,心里可真是恨死李家城,巴不得早點干掉他。
何定賢可不會在乎一些傻仔的想法,掛斷電話,端起碗,大口大口喝著面湯。
第二日。
早上。
“走。”
姜志杰一揮手,帶著十幾名便衣警員,腰間帶槍,匆匆跑出警署。
大埔區。
大窩村,十幾個花圈擺在泰亨文氏祠堂的大門口,死掉的大埔仔便是“泰亨文氏”的人,真名叫“文景逸”。
名字不錯,就是命苦。
“泰亨文氏”祖上則是民族英雄,宋末三杰之一的“文天祥”之弟文天瑞,因宋末逃亡來到新界泰亨鄉發展,慢慢繁衍出泰亨文氏這一支,讓文氏在港島成為排名前二十的大姓。
不過,文錦逸沒什么本事,在宗族內沒地位,只是借破敗的祠堂擺一個喪禮罷了。其實自二戰期間文氏宗祠被毀,有錢人紅白事不在宗祠辦,只有最苦最窮的人才來。
宗族也一直在集資修繕祠堂。
這時工聯理事長楊光趕到祠堂門口,將一份帛金奉上,鞠躬道:“我與幾位工人代表一起,前來送文工友最后一程。”
“謝謝。”
“謝謝。”遺孀抱著小孩淚流不止。
楊光帶人進到祠堂里,三鞠躬,奉上香,剛剛走出房門就見到幾名便衣警員上前,撩開衣角,擋著他們。帶頭的姜志杰舉起證件,出聲道:“觀塘O記,懷疑你涉嫌領導三合會組織,麻煩伱同我們走一趟。”
“笑話!”
楊光見狀氣極反笑,擲地有聲的道:“工聯是團結工人階級的組織,是傳遞工人階級的力量,是太陽上的紅,怎么可能跟三合會那種不入流的組織有關?”
“警官,你抓我之前要考慮好影響,小心連一身綠皮都被人扒了。”
姜志杰眉頭一跳,仿佛是被猜中尾巴,真有些生氣,揮手就道:“拉走!”
“管你的紅的藍的,綠的紫的,先帶回去做一個筆錄。”
兩名便衣開始動手抓人。
楊光回過味來,驚叫道:“你是資本主義的走狗,是資本家李家城派來的!我認識你們何sir,我勸你”
姜志杰聽的煩躁,一巴掌就甩過去,打的楊光頭腦發懵。
大埔仔的遺孀見到賓客被打,忍不住上前幫忙,也被便衣警員推倒在地。警員們橫行霸道慣了,雖然不見得喜歡對婦孺動手,但有人敢挑戰警隊權威,照樣是該打就打。
幫忙的文氏族人見到遺孀抱著小孩在地上大哭,一時間群情激憤,很快就有人跑到大窩村,錦石村喊人。
姜志杰讓手下扣著人匆忙跑出大埔。
當天中午。
大埔仔遺孀被打,警員在喪禮上將工聯會主席帶走的事情,立即傳遍整個新界。塑花廠的工人代表把消息帶回新蒲崗時,工人們的火氣徹底上來。
“TMD,大埔仔死在廠子里,老板還讓人欺負他老婆孩子,寧愿餓死都不替這種人賺錢!”
許多工人在中午下工時,便紛紛離開工廠,結伴前去文氏祠堂探望。一些工人糾集在一起,想要找李老板討個公道,卻被早已準備好的潮州幫馬仔給驅散。
李家城有意要給工人們施壓,又怎么可能不在廠子里準備好手段?
當天中午,有十幾名工人被打傷,不僅開除出工廠,還連帶將車間工長開除。長江工業內彌漫著一股血腥味,資本的原始積累,總是流著工人的血淚。
不配擁有財富的人,才會去創造財富。
余下的工人們人人自危,李家城心里卻頗有得意,在他看來自己除了經商之外,終于有了一點玩政治的手段。文氏祠堂里,泰亨文氏的話事人文景勝見到幾個渾身傷橫,奄奄一息的弟子被搬回來,氣的怒不可遏:“用我新界的人,還說打就打,說殺就殺,有幾個錢了不起,把新界人當牛馬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