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將一切吞沒。
包括一葉孤舟的海上身影。
蕭誠被風暴帶走了,在無盡虛空里,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切膚之痛,徹骨之痛,萬箭穿心將他包圍,心神都在顫抖。
靈魂被撕裂,抽離這個世界,霎那間失去所有意識。
感同身受的白露,心臟還在抽痛,被窒息包圍,意識已經被世界帶轉,輪回剛經歷過的一切。
沉暗的天空。
烏云壓海,驚濤駭浪。
重重濃霧沖進一艘船,獨載一抹頎長孤冷的決絕身影。
風暴中心,再次出現一張陽光明媚的女孩笑臉,燦爛耀眼。
蕭誠再次張開雙臂。
擁抱他的小公主。
第三次輪回,白露才從失去蕭誠的悲痛中清醒,不再執著擋在蕭誠身前,試圖阻攔他。
一次又一次,被他穿透而過。
重復失去他。
白露放出蕭誠的命盤,讓它懸浮于破碎虛空之上,念訣。
可每次一念就能讓魂魄歸位的法訣,這次,卻失靈了。
無論白露怎么用心念,都感受不到蕭誠最后一魂的親近。
也沒有靈魂飛向命盤歸位。
白露用精神力催動蕭誠靜止的命盤,恢復正常運行軌跡。
卻毫無作用,世界再次輪回。
蕭誠再次被卷入死亡風暴。
白露重復念訣多少次都沒用,仿佛這里根本不存在蕭誠的命魂。
可世界在無限輪回,證明蕭誠最后一魂,就在這里。
無計可施的白露,只能先退出蕭誠的世界,回現實問胡爺爺。
剛睜開眼,一張擔心小臉映入眼簾,緊接著是紅通通的大眼睛,然后是臉上被紙巾擦過的觸感。
以及,一只愣在面前的小手。
“你在干嘛?”白露滿臉疑惑,盯著從小手愣到小臉的蕭偉。
蕭偉把手里的紙團送到白露眼前,很誠實:“你哭了。”
白露看著小白手上那濕漉漉的一團,很意外:“這么嚴重?”
紙巾都能擰出水。
她平時很少哭的。
“那里還有。”蕭偉指著地上的垃圾桶,里面裝滿濕紙團。
一腳踩下去能水花四濺。
白露:“……”
“是這樣的,你哥在夢里打了我一耳光,疼得我眼淚直流,太殘暴了!”她要保住形象。
暴風哭泣是因為太疼了。
蕭偉寧愿相信大哥打他十耳光,也不相信大哥會打白露一耳光。
大哥舍不得。
但是白露現在很忙,在問胡爺爺很重要的事,他還是等大哥醒來,再跟大哥求證吧。
“阿誠的記憶在輪回,我卻感覺不到他的命魂,念訣也無法歸位,爺爺怎么辦?”白露心急如焚。
不忘說明輪回記憶的過程。
胡爺爺聽完,望了眼窗外晴朗的天,收回目光輕點頭。
“阿誠的命魂在那里。”
“那我怎么感受不到?無論多用心都感覺不到。”白露懊惱不解。
“是阿誠的命魂掉入了幻境,還是我掉入幻境了?”
胡爺爺搖頭:“都不是。”
“阿誠現在經歷的記憶,不是輪回,是確有其事。”
白露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卻不敢深思:“什么……意思?”
胡爺爺輕嘆解釋:“阿誠臨死前的執念是去找你,死后靈魂執念太深,一直徘徊在大千世界,同一個時間節點。
“同樣的場景,無數次輪回,只為找到你……”
你字剛落,一聲驚雷打落窗臺,無辜的花盆被劈成兩半。
仿佛在警告什么。
胡爺爺捋胡子的手一頓,看了眼窗外晴空萬里,仍有閃電掠過的天,后話不得不咽回肚子里。
白露沒心思顧及天氣,只覺得是快下雨了,外面才打雷。
所以不懂就問:“大千世界廣闊無邊,阿誠怎么知道哪個是平行世界,哪個世界有同樣的人世發生?找不到我,他難道一直這樣下去嗎?”
“他當然知道。”胡爺爺下意識點頭,語氣滿是驕傲,隱含微不可察的尊敬:“他的靈魂可是不死不……”
滅字還沒出口,天邊一道紫雷打落窗外,整扇玻璃窗都布滿紫色雷電,像蜘蛛網一樣四散而開。
落到地面,穿透整個陽臺。
隱隱還有沖進房里的趨勢,好在落地窗早已關上,暫時沖不進來。
但警告意味已經明顯到家。
甚至為了更符合自然現象,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瞬間狂風大作。
烏云壓城,風雨欲來。
胡爺爺很識趣的閉了嘴。
白露也終于被這震耳欲聾的雷聲,分走一點注意力。
注意力再收回時,目瞪口呆已恢復正常,震驚疑惑也已了然。
不再細問,直問重點:“那我不知道阿誠的輪回……不對,我不知道阿誠的執念會在哪個世界結束,也無法感應到阿誠的靈魂,我怎么讓他的靈魂歸位?”
胡爺爺看了眼天外閃爍的雷光,仔細斟酌,與‘逆天而為’無關的措辭。
“你不用跟著阿誠的世界轉,也不要刻意去找他的命魂。”
天開始下雨了。
雖然沒打雷,但是有閃電。
胡爺爺慈祥目光轉向床邊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小家伙:“小偉,你不是想上洗手間嗎?走,爺爺給你引路。”
蕭偉已不是第一次來病房看蕭誠,洗手間在哪里,他清清楚楚。
閉著眼睛都能找到。
而且:“爺爺,我好像還沒想上廁所……”
“你想的,蹲一會兒就想了。”胡爺爺拉著小家伙手腕就走。
“走,爺爺帶你去洗手間,爺爺親自為你引路,引路啊……”
白露聽懂了。
立即再入蕭誠的夢中世界。
蕭誠的執念是她,靈魂為她流落大千世界,只為尋找她。
浮世三千,平行三千,輪回三千,無數世界,他的起點是她,終點也是她。
只要如他所愿,讓他找到她,再為他引路歸位,就可以了。
白露再回到風暴聚集的海面,蕭誠已不知穿越經歷了多少世界,靈魂與他失望了多少次。
仍執著不肯放棄,繼續尋找。
風暴來臨時,白露不再阻攔蕭誠,不再呼喚他回頭看她一眼。
而是以意念,顯化形態,在呼嘯而來的風暴中心出現。
覆蓋那張陽光明媚的笑臉。
露出最真實的笑臉。
蕭誠對她張開雙臂,眼中是她,執念是她,心心念念都是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