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清很難形容自己那一瞬間的心情是什么,心底就像是被打翻了調料盤,酸甜苦辣一堆味道夾雜在一起洶涌而至,讓她鼻頭都跟著酸了起來。
她與笪子晏其實滿打滿算也才認識沒多久,要說互相了解更是扯淡,徐冬清更熟悉的其實是他的分身,但對于分身也談不上了解。
可就是這樣淺淡的熟悉,她卻打心底里覺得笪子晏不該遭到這樣的對待。
可能是因為原著小說帶來的影響太深,在徐冬清眼里,笪子晏就應該光芒萬丈,就應該君臨天下,這本小說本來就是圍繞著他寫的。
在這個世界里他就是至高無上的至尊。
可現在至尊怎么就成了現在這幅大怨種模樣呢,怎么就連這些鼠目寸光的螞蟻都能瞧不起他了呢。
一切都亂了套。
偏偏還所有人都覺得就應該這樣,連笪子晏的親兒子阿離都不覺得有哪里不對,她這個外來的亂入的,反而是所有人中最奇怪的。
到底是她最清醒還是她最奇怪,徐冬清自己都說不上來。
她只知道現在自己的心情很不好,像是不想搭理那些外門弟子一樣,不想搭理阿離了。
“你來這里做什么?不是說最近有事情嗎?”她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不想再繼續聊關于笪子晏的事了,聽著心煩。
阿離也沒多想,從善如流的回答:“最近確實有點事情,一直跟在宗主身邊,這一次爆炸的事情宗主也聽說了,他很重視,就讓我來看看。”
倒也合理。
徐冬清點頭表示理解,也不占用阿離時間了,微微側身讓出道路。
阿離有些擔憂的看著她,眼底關心并不作假。
“我沒事。”徐冬清只能如此表示:“你去看看那些人吧,他們受的傷比較重。”
阿離猶豫了一下,確實沒看出小姑娘有哪受傷,才緩慢點了點頭:“好。”
他走了進去,只留下徐冬清一個人在院子里發呆。
今天天氣不錯,燦金色的陽光驅散了深秋的寒意,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但徐冬清心頭的陰霾卻仍然存在。
她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煩躁,就沒來由的很生氣,為笪子晏打抱不平。
結果生完氣又意識到她與笪子晏的關系還沒到這種可以替他生氣的地步。
然而她還在那糾結自己沒事發什么神經,不關心自己跑去關心人家龍傲天主角,閑著沒事干時,小院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漂亮利落的女子推門而入,一張徐冬清熟悉的臉上帶著愁容,卻在看見徐冬清時,飛快收拾好表情,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
“小冬兒,你怎么在這里呆著?”
“姚峰主。”
徐冬清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姚嫚卻不在意的一揮手,無所謂的說:“叫我姚姨吧,沒必要這么客套,我跟你爹還有你哥關系都挺不錯的。”
這是實話,徐冬清想了想也覺得沒必要生疏,從善如流的改口:“姚姨。”
見姚嫚滿意的點了點頭,抬步就要往屋子里走,連忙將人攔住。
迎著姚嫚疑惑的目光,徐冬清抓緊時間提問:“姚姨,你知道我爹去哪兒了嗎?”
她其實也不想這樣小蝌蚪找爹爹,但整個逍遙派都因為這場意外襲擊而風雨欲來,她又誰都不認識,不去找笪子晏,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更何況她心底里還記掛著笪子晏身上的傷勢,那抹溢出嘴角又被他飛快擦拭掉的血跡始終在她心底揮之不去,讓她根本沒辦法安心。
哪怕明知道身為龍傲天主角,這個世界的實力天花板,絕對的氣運之子,笪子晏不可能有多大的危險,甚至全世界的人死光了,他都不會有事……但徐冬清就是擔心。
控制不住的擔心。
也不知道他傷的怎么樣了,被爆炸正面轟動有沒有感受到不可忍耐的疼痛,是不是被炸出了內傷……
這些念頭一直盤旋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讓她的心情都跟著變得焦躁。
“笪子晏啊,他能去哪,他也沒地方去啊,肯定是在他那個小木屋里面呆著唄。”姚嫚隨口就來:“就你們七峰后山那個小木屋,你知道的吧。”
徐冬清點頭,一臉的欲言又止。
姚嫚見狀有點好笑:“想說什么就說吧,才多大點年紀啊就學著那套裝模作樣的格調,老沒意思了。”
被打趣了徐冬清也不惱,反而直接開口道:“我感覺我爹好像受傷了。”
說著她頓了頓,想起了阿離說的話,怕姚嫚也覺得笪子晏那么強不可能受傷,便急忙補充:“我親眼看到他吐血了,沒開玩笑也沒夸張!”
姚嫚聞言,表情逐漸變得嚴肅,她沒有像阿離一樣覺得笪子晏不可能受傷而漠不關心,反而表現出了擔心的表情,這讓徐冬清很松了一口氣。
因為她知道,姚嫚相信自己了,沒有覺得她是在開玩笑。
而事實也果不其然。
“具體發生什么了,你跟我詳細說說。”姚嫚第一次在她面前收起了懶散,好看的眼睛微微瞇起,語氣都嚴肅了不少。
一副上心了的模樣。
徐冬清很高興有人愿意信自己的話,連忙把當時的情況全部都說了一遍,包括笪子晏是如何扛下那場劇烈爆炸,且是怎么分心護住了這幾個沒用的門徒的。
隨著她的交代,姚嫚的表情也是越來越嚴肅,到最后臉色甚至是有些難看。
“真是胡鬧!”她低低罵了一聲,語氣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怎么了嗎?”徐冬清敏銳的察覺到不對,連忙追問:“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按照常理來說,這種程度的爆炸雖然恐怖,但應該不至于讓笪子晏受傷到吐血的地步,但是……”
“但是什么?”徐冬清沒來由的緊張。
姚嫚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表情有些無奈:“但是他本身上就有舊傷,這種情況下還逞強,傷勢復發是必然。”
徐冬清一整個愣住。
什么?笪子晏身上還有舊傷?
她完全不知道啊!笪子晏表現的也完全不像是一個身上有傷勢的人的樣子啊!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疑惑,姚嫚善解人意的解釋道:“這是成年舊傷了,一直也沒見好,都被他仗著修為高深強壓著的。”
“而且他不愿意人盡皆知,所以除了我這個大夫,沒人知道這件事,就連阿離都不知道。”
這倒是像笪子晏的性格能做出來的事情。
畢竟這家伙看上去就是一副受傷了也不會說,不愿意讓別人知道,只會偷偷自己死扛的樣子。
只是,他都那么厲害了,還有什么人竟然能傷到他嗎?
而且受傷了為什么不治?既然是陳年舊傷,那肯定是已經受傷了不短的時日了,為什么不治呢?
是因為治不了嗎?
姚嫚這么高深的醫術,卻也治不了笪子晏的傷嗎?那得是怎樣的傷勢?
幾個呼吸間,徐冬清的腦海里就已經蹦出了一堆的問題,讓她連問都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問。
最后,她只能挑了個目前看來最重要的開口:“那傷勢嚴重嗎?”
姚嫚嚴肅的點了點頭:“挺嚴重的,我試了很多年,都沒辦法根治,不過他修為高深,暫時還能壓制,所以平日里看不出來異常。”
“不過像他這種身上本來就有舊傷的話,再遇到今天這種情況,就很容易舊傷復發,我覺得你看到的吐血場景,應該是因為舊傷,而不是因為那場爆炸。”
徐冬清越聽眉頭皺的越深,最后沒忍住插嘴:“是怎樣的傷勢啊?為什么連你都救不了?”
姚嫚的醫術是整個逍遙派上有目共睹的,連她都醫治不了的傷勢……徐冬清想想都覺得頭大。
“是精神海里面的問題。”姚嫚顯然不是個喜歡賣關子的人,直截了當的就說了:“你知道的吧,對于修仙者來說,人是分神魂和肉體兩部分的。”
“肉體上面的傷好治,有很多靈藥都能生死人活白骨,但神魂上的傷就虛無縹緲多了,實力越強的人的神魂也就越強大,溫養神魂的精神海里面的能量越浩瀚。”
“而精神海一旦受創,那造成的傷害也完全不是肉體上的傷害能媲比的,更是難以醫治。”
“我治不了笪子晏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我的修為比不上他,我的神魂沒有他的強,所以沒辦法進入他的精神海內部進行醫治,但要說傷勢倒也沒那么大。”
說著說著,姚嫚露出了一個郁悶的表情:“其實只要找個修為比笪子晏高深的人幫幫他就好了,可是他卻一點都不上心,仿佛受傷的不是他自己一樣。”
“真不是我說,他這些年過得太隨便了,一天到晚就是一副隨便活活的樣子,受傷了也不在乎,更不上心,不然真想辦法醫治的話,也不至于這么多年還拖成這樣……”
姚嫚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吐槽的話,看得出來她憋很久了,估計心底里早嫌棄的不行了,只是苦于沒有人能夠吐槽。
而徐冬清就是送上門來的交流對象,于是這一說便有些不可收拾的架勢。
徐冬清并沒有打斷她,反而聽得非常認真,從姚嫚的描述中,她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笪子晏。
姚嫚說,笪子晏每次出門替逍遙派解決麻煩的時候,都是一副不要命的姿態,又狠又瘋,好像巴不得死在外面。
但他的實力足夠強悍,都這么作死了,也沒死成,但每次回來都是傷痕累累,關鍵是傷重他自己也不怎么在乎的樣子,有時候連處理都懶得處理。
姚嫚最看不慣這樣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的人,但每次還是盡職盡責的救治。
可在笪子晏一連六次的作死之后,他卻還是留下了這樣一道連姚嫚都束手無策的傷勢。
“你不知道他當時都成什么樣了,最后被人拖回來的時候,就像條死狗一樣,渾身全都是血,到處都是傷口,就沒有一塊好肉,腦袋都差點被人劈成兩半……”
姚嫚臉上露出了后怕的表情:“當時真的是晚一點點他就真的死了,可這個瘋子居然一點都不害怕,反而還露出了解脫般的神情。”
“媽的,真是見鬼,我就沒見過這樣不惜命的人,活該他每到變天就被精神海的痛苦折磨!”
姚嫚憤恨的牙癢癢,估計是平時被笪子晏那副完全不在乎的樣子氣狠了。
徐冬清卻聽得陷入了沉默。
她很難想象完全喪失了求生意志的笪子晏是個什么樣子,更沒辦法想象都要死了,笪子晏卻露出了解脫的神情的樣子。
笪子晏那每天隨便活活的態度,真是讓人又可氣又可憐。
不知道為什么,徐冬清腦海里莫名就浮現出了一只很喪的小狗。
笪子晏大概本來是匹孤高傲世的狼,但卻被人用最廉價的愛情馴服,一轉成了忠心耿耿的家狗。
然后馴服他的家人死了,他就成了很喪很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荒謬又可笑,無奈又可悲。
“聽你這么說,他舊傷肯定是復發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姚嫚越想越覺得笪子晏有點懸,終究放心不下,轉身就要走。
徐冬清連忙跟上:“我與你一起去!”
姚嫚聞言,長眉一挑:“不好吧,我可是答應了笪子晏不把他的事情跟任何人說的,你要保密的。”
“在他面前,你要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不然他還指不定怎么別扭呢,知道嗎?”
徐冬清呆了呆,大概是沒想到姚嫚能這么理直氣壯的賣了笪子晏之后,還理直氣壯的要求她幫忙保守秘密,一時間竟然有些無言以對。
不過,徐冬清腦子也是個轉得快的,立刻改口:“那我跟你回七峰行嗎?”
“我不會御劍飛行,兩個峰之間的距離太遠了,我走回去太慢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眼臉下面紅紅一片,看上去可憐極了:“我很擔心他,等你給他看完之后,我再去看他,我保證不會露餡的。”
“姚姨,你就帶我一起去嘛。”
姚嫚只感覺自己那顆老阿姨的心被人瞬間戳中,完全沒辦法拒絕,最后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妥協的說:“好吧,就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
“不過,你們不也是才認識嗎,怎么關系就這么好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血緣關系嗎?真奇怪。”
后面那一句徐冬清直接假裝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