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子晏不知道那三個人是什么時候走的,其實以他現在的實力,想殺那三個人只是動動手指的事情,可是他卻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他頹廢的閉上眼,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的臉上布滿了淚痕。
男人雙手都捂著臉,背脊仿佛被巨大的絕望深深壓彎。
他一遍一遍的回憶起徐冬清死在他懷里的場景,就像給自己一遍一遍的判下凌遲。
怪不得她寧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邊,他到底做了多少讓她傷心的事……
他發瘋一樣的想,為什么不是他死?為什么沒有和他一起死?
他真的不想活了。
他這一輩子都沒經歷過這么刻骨銘心的感情,不明白情竇初開的年紀愛上的人,為什么會對他那么狠,寧可死也不愿意與他和解。
如果徐冬清也恨他,那她的報復前所未有的成功。
笪子晏去找了姚嫚。
踏入九峰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現在他兇名在外,所有人看到他都是遠遠的避開,仿佛見到了什么瘟神鬼怪,他也不在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步一步走上九峰,明明是熟悉的道路,他的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彷徨。
徐冬清沒有把他的孩子打掉。
徐冬清把他的孩子生下來了。
他的孩子就養在九峰上。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笪子晏是茫然的,就像年少時求而不得的夢,經過一次又一次失望后,他終于放棄,結果有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的替他實現了。
而茫然過后,是控制不住的后悔與難過,整顆心就像是插入了一根鐵針,在心臟里發瘋似的攪來攪去,連每一口呼吸都在痛。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敲響姚嫚的門的。
“來了。”將近一年沒見,姚嫚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不熱切甚至還有些冷漠,她拉開門看到是笪子晏,還明顯愣了一下。
九峰是整個逍遙派最特殊的地方,姚嫚是外聘的峰主,又不愛管事,所以一般沒人請她,她都不會出門,也不和別人接觸,以至于笪子晏都把逍遙派鬧翻天了,她都還不知道。
“怎么是你?”她皺起眉,有些詫異:“不是都說你已經死了嗎?”
笪子晏疲憊的一句廢話都不想說,所答非問的說:“孩子呢?”
姚嫚又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應過來,她是知道徐冬清這孩子他爹是笪子晏的。
雖然她也不是很喜歡笪子晏,但孩子他爹想看孩子,拒絕好像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想了想,姚嫚還是側身讓開了路,聽不出情緒的說:“在屋里。”
笪子晏便抬腳往里走。
明明只是幾步路而已,他內心煎熬的卻像是被放在油鍋上烹,說不出的期待與懊悔等等一堆情緒將他淹沒,明明舉手投足之間已經能翻山移海,卻在此刻腳步有些踉蹌。
仿佛最虔誠的信徒,即將看到神明給他留下的禮物。
“男孩,早產,呼吸有問題,現在剛一個月大,身體還很虛弱,暫時不能離開我這里。”姚嫚一邊推開最里邊的門,一邊平靜的敘述,說到這,她一頓,問:“徐冬清呢?”
笪子晏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抿唇沒說話。
見他這副樣子,姚嫚懂了,也不再問,只是將笪子晏迎了進去:“你看看你的孩子吧。”
笪子晏點頭“嗯”了一聲,走進了房間。
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特意布置過的房間,空間很小,但散布的靈力非常濃郁,笪子晏一眼就看出了這里布置了一個聚靈陣,而陣眼就在房間最里面的一個小搖籃那。
姚嫚見他在打量房間,開口解釋:“孩子太虛弱,又是天生天靈體,需要大量的靈力,我就布了聚靈陣,不過這也是緩兵之計,等孩子再大一點這里的靈力就不夠用了。”
“我本來還不知道該怎么辦,現在你回來了倒是正好,過段時間你就把孩子抱走吧,你自己用靈力溫養,比放在我這里好。”
笪子晏一愣,臉上的表情有些空白,過了不知道多久才點了點頭,仍然一言不發。
他顫抖著步伐來到了小小的搖籃旁,精致的搖籃里正睡著一個小不點。
孩子剛一個月,看上去很瘦小,可能還沒有笪子晏兩只手大,但五官已經長開了,皮膚非常白,睫毛又長又密,明明還很小,就已經能隱約看出以后的風采了。
他也不知道夢到了什么,粉嘟嘟的嘴還在吧唧,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笪子晏看著小東西可愛的睡顏,一種名為緊張的情緒迅速在心底里蔓延,他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呆在原地像座石雕。
“你抱抱他吧。”姚嫚在旁邊說:“他出生到現在,父母都還沒抱過他。”
明明是很尋常的一句敘述,卻聽的笪子晏鼻頭一酸,眼睛也控制不住的濕潤起來,他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抱了起來,像是生怕弄疼了他,動作明顯有些僵硬,透露著一股無措。
一個月大的小孩很軟,就像二月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父親的氣息,睡夢中的小東西在笪子晏懷里動了動,小小的手抓住了笪子晏的衣領,換了個姿勢繼續睡的香甜。
這是他的孩子,他和徐冬清的孩子。
可是……
“她……不是說,要把孩子打了嗎?”男人沙啞至極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窮途末路的掙扎:“為什么又生了下來。”
姚嫚聞言隨口回答:“哦,當時我是勸她把孩子打掉,她為了救你身體太差了,沒辦法生,但她不聽我的。”
“為了這個孩子,她功力全失,不止一次差點死掉,最后還早產,可是我最后問她后不后悔,她卻說不后悔,我問她為什么,你知道她怎么說嗎?”
“怎么……說?”
“她說,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太孤單了,她想給你一個家。”
笪子晏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他此刻連呼吸都如同刀割一樣疼,他眼里的世界在天旋地轉,讓他無法接受已經發生的事實。
徐冬清說……想給他一個家……
她是愛他的,她一直都是愛他的。
可他呢,他都做了什么?
笪子晏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悲傷,眼淚奪眶而出。
他顫抖的彎下腰,鋪天蓋地的悔恨在這一刻包圍了他,讓他恨不得就這么死了算了。
死了就能去找徐冬清了。
就是不知道他去找她的時候,她會不會原諒他。
他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有多嚇人,一張臉上慘白無比,活像是披了一層人皮的鬼。
饒是姚嫚,看到這樣的笪子晏心里都是一驚,她一眼看透他的精神已經崩潰了,再不管管可能要出事,于是便說:“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笪子晏一頓。
“孩子還沒有名字,徐冬清說讓你取。”姚嫚緩慢又認真的說:“他已經沒有媽媽了,身體還這么差,沒有你他也活不下去的,你別沖動。”
她這話一出,笪子晏就像是被釘子釘在了原地。
姚嫚能清晰的感覺到,她面前的那個男人,所有的力氣仿佛都在一瞬間被抽干了。
甚至連靈魂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皮囊。
他的背脊輕輕地顫抖著,不知道為什么,姚嫚總覺得笪子晏似乎下一秒就要碎掉。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就在姚嫚又一次開始心驚膽戰的時候,他才終于開口了。
男人的聲音嘶啞又難聽,語調疲憊至極,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叫笪離吧。”
故事的結尾好像不該這樣,但又只能這樣。
終究是緣分太少,離別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