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多端的徐冬清終于死了。
而本該最恨她的笪子晏卻像是呆了一樣,抱著徐冬清沒了動靜的尸體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懷里的人早已沒了呼吸,本就枯瘦的臉頰,此時更添一抹青白之色。
其實有點修為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來,她的早已身體破敗不堪,油盡燈枯,死亡是早晚的事,而且這個“早晚”,并不會太久。
這個事實,在那件血腥的牢房中第一眼見到徐冬清時,笪子晏就知道了。
但知道歸知道,可他就是不信邪,他找了一個又一個賦有盛名的醫者,用了一個又一個看起來就荒謬,放到以前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各種辦法,費盡心思,用盡辦法,卻還是沒能留住那個人。
那是他的師尊。
他恨極了也愛極了的人。
笪子晏緊緊抱著那個瘦的仿佛只剩骨頭架子,渾身布滿了各種猙獰疤痕,半點不復之前明艷動人的徐冬清,仿佛這樣,徐冬清就不會離他而去了一樣。
可是任憑他抱的再緊,卻還是感覺不到任何的心跳與呼吸了,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跳與呼吸也跟著停了。
一股難言的情緒忽的竄上了他的心頭,帶來一陣陣劇烈絞痛,就仿佛有一只手死死的捏住了他的心臟一般,讓他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師尊。”他輕喚她,聲音很輕,仿佛在怕驚醒夢中人:“不要嚇我,你醒過來,只要你醒過來,我就原諒你。”
他的師尊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基本上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很縱容他。
可這次,他的師尊卻沒有回應他。
因為他的師尊死了。
任憑他再怎么費盡心思,再怎么小心看護,卻終究還是,留不住她。
“子晏師兄,宗主請您過去。”敲了半天門也沒等到回應的小門徒小心翼翼的推開了一點門,恭恭敬敬道。
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那印象中一直高高在上,仿佛沒有什么能讓他放在心上的師兄,緊緊抱著那個削瘦的幾乎不成人樣的姑娘,滿臉淚痕。
“笪子晏”和“悲傷”“流淚”仿佛就是兩個世界的,門徒從未想過會看到這一幕,嚇得腿腳一軟,狼狽的跪到了地上,一不小心就打翻了一個椅子,帶來了重重的一聲。
這番動靜不小,笪子晏卻沒有看他,他自始至終都對門徒的出現置若未聞,仿佛整個天地間,就只剩下了他懷中抱的那個人。
門徒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就見笪子晏懷中的那人雙目緊閉,一臉的青白,已然是斷氣了。
小門徒頓時驚訝非常,他當然知道這人是誰,那個無惡不作,喪盡天良的徐冬清嘛。
可是,子晏師兄不是最恨這位師傅了嗎?又怎么會抱著她哭?
他心中暗暗叫苦,可此時卻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如坐針氈,連大氣都不敢喘的小心翼翼跪在一邊,等待著笪子晏回神。
不知道等了多久,小門徒腿都跪麻了,窗外的天由亮變暗,坐在床上那如同雕像一般的男人才輕輕動了動,聲音也是小門徒從未聽過的嘶啞。
他說:“知道了。”
他開口了卻不動,那小門徒卻不敢再說什么,連忙跑了。
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在謝宗主第三次派人來找他時,他才像是夢游一樣的站了起來,離開之前還小心翼翼的將徐冬清放到了床上,蓋好被子,動作很輕,像是怕吵醒她。
這詭異的一幕,看得來叫人的門徒頭皮發麻。
等他安頓好徐冬清,才重新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一言不發的跟著門徒去了謝宗主的房間。
這時候天色已經挺晚了,月亮已經高高的升起,謝宗主卻還沒睡,在房間里靜靜的喝茶等人。
笪子晏來的晚,他也不計較,而是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的問:“徐冬清死了?”
笪子晏的眼皮重重的抖了一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嗯”了一聲,問:“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他的態度是肉眼可見的冷淡,謝宗主也不計較,反而積極的開口:“當然找你商量怎么處置徐冬清這賤人的尸體啊。”
“現在外界對她的討伐那么聲勢浩大,她即然死了,肯定要把尸體丟出去給所有人看啊,不但能平息眾人的怒火,還能提升我們劍道山的聲望。”
笪子晏又一次沉默了。
謝宗主還在喋喋不休的繼續說:“這些人真愚蠢啊,只是在天譴石上面寫個名字而已,他們就真的相信了,不過這樣也好,越愚蠢越盲目的人,越能為我們所用,這事只要運作的好,對我們聲望的提升絕對是前所未有的。”
笪子晏微微低垂下眼睛,是啊,世人多愚蠢啊,只不過是一段來歷不明的記憶石,加上天譴石上面寫個名字,就真的相信了徐冬清是罪無可恕的禍害。
甚至就連逍遙派都信了,容不下她,要驅趕她。
這就是徐冬清寧愿背叛他,也要守護的人。
真是太可笑了。
笪子晏眼底劃過一抹自嘲的笑,謝宗主見他一直不說話,終于有些急了,說:“子晏,你是怎么想的?”
“你要是想避嫌也沒關系,我可以派別人去,徐冬清死的夠凄慘,能達到震懾的效果,到時候我再稍加運作一下,這件事就完美了。”
笪子晏終于肯抬眼看他了,漆黑的瞳孔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語氣也聽不出喜怒:“你想怎么做?”
“把徐冬清的尸體吊在劍道山的山門口吧,衣服扒光,給大家看她身上的傷,然后再邀請所有修仙者來看,就說罪人徐冬清已經服誅。”
謝宗主不愧是宗主,想的辦法狠毒又一針見血,如果像他說的這么弄,劍道山確實要出名了。
可是……
笪子晏眼底閃過一抹厭惡,不過語氣卻依舊是平靜的:“我不同意。”
興致勃勃,正在努力完善計劃的謝宗主一卡,表情立刻冷了下來:“你不同意?”
“為什么不同意?你不是最恨徐冬清了嗎?這么好的報復機會,為什么不同意?”
“不為什么。”笪子晏平靜的抬起眼,重復:“我就是不同意。”
“這可由不得你。”身為宗主,再三被頂撞,他的脾氣也差了起來,冷笑:“我已經派人去找徐冬清的尸身了,很快她就會被吊在劍道山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