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清不知道那位謝宗主給她準備的是個什么藥,但想來話都說的這么清楚了,他自然也不會心慈手軟。
而事實也果然如此。
藥水沒什么味道,但順著她的喉管落入胃里的時候,卻像是吞了一團火進去,燒得她所有的臟器都在抽痛,就好像是生吞了一塊熱炭,又像是吞了一塊刀片。
太痛了。
徐冬清疼得渾身都在痙攣,動作太大,傷口也紛紛崩開,鮮血將她身上的衣服染紅,而她也再也控制不住涌上喉頭的腥甜,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本來就強弩之末的人,硬生生又進行了一場極限運動,然后終于不行了,清晰的感覺著身體在散架。
太痛苦了。
姚紹之見徐冬清反應這么大,知道瞞不下去,干脆利落的出去找人了。
徐冬清痛的大腦發暈,整個世界都模糊了,隱約間似乎聽到外面有人匆匆趕來,交談聲,責備聲,生氣的發怒聲,各種各樣的聲音響成一片,但是她卻聽不清了。
所有的畫面與聲音都好像是被一層厚厚的霧隔著,徐冬清看不清也聽不清,只能看著他們徒勞的搶救。
意識終于支撐不住消失,徐冬清有種快要解脫的感覺。
恍惚間,她好像做了個夢。
具體是個什么場景她也看不清,好像是個小孩子在哭,那孩子太小了,看著可能只有兩三歲大,哭得非常傷心。
而她的身邊全是死尸,她正不停的扒拉著一個已經死透了的婦人,嘴里還哭哭啼啼的喊娘,模樣看上去甚是凄慘。
一個路過的道人見到此場景,于心不忍,將孩子抱了起來,一邊哄一邊嘆息,像是可憐。
而他轉過頭來徐冬清才發現那居然是年輕了的逍遙子。
而他懷中的小女孩,長了一張和徐冬清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臉。
徐冬清一驚,剛想再看的仔細些,忽覺眼前一黑,額間傳來一陣刺痛,緊接畫面消失。
她在經歷短暫的黑暗之后,慢慢的睜開了雙眼。
眼前,是那醫者老頭眉頭緊皺的臉,額頭遍布冷汗,表情十分嚴肅的將一根銀針從徐冬清額間拔出,見她醒了頓時松了一口氣:“醒了。”
他說著這兩個字,他站起身來,對著身后的男人說:“不知為何,這位姑娘身體里的傷是急速惡化,我已經無力回天了。”
姚紹之默默站在兩人身后的角落里,聽到這話,眼眸微閃。
那老頭還在絮絮叨叨:“本來這傷勢就很致命,很難治愈,一直都在吊著一口氣,但現在傷勢突然惡化,這位姑娘的身體已經壞的不成樣子,救不回來了。”
笪子晏依舊沒說話,他的面色,是徐冬清鮮少見過的僵硬與蒼白。
他直直的看著她,好似還沒反應過來似的。
直到徐冬清坐起了身,笪子晏方才目光微微一動,宛如一潭死水被一滴水打破平靜,蕩出千般漣漪。
徐冬清知道他還有點不能接受,于是忍著難受,輕聲勸他:“算了吧。”
算了吧,放過她,也放過自己吧。
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愛也好恨也罷,都算了吧。
等她死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所有的恩怨都一筆勾銷吧。
徐冬清帶著幾分歉意的看著笪子晏,目光控制不住的有些悵然。
這或許,是他們最后的時光了。
笪子晏緊抿著唇,一言不發,不知道他沉默了多久,忽然衣袍一動,不等徐冬清反應過來,兩步便邁到徐冬清的床邊。
徐冬清愣愣的仰頭看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一眨眼間,笪子晏竟然捏住了徐冬清的下巴,將她頭一抬。
在徐冬清與其他人都且發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時候,笪子晏的唇便又壓在了徐冬清的唇瓣上。
徐冬清一整個驚呆,下意識的掙扎,手卻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笪子晏隨手一壓,便徹底制住了她。
這一幕來的實在太過突然,旁邊老頭手上的針袋“啪嗒”掉在了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瞪出來。
躲在后面看戲的姚紹之也被驚到了,下意識的站直了身體。
便在此時,笪子晏胸膛間,有紅光閃爍,徐冬清感覺有溫熱的液體被他渡過來,氣味很腥,味道很奇怪。
似乎是意識到他要做什么,姚紹之陡然從震驚之中走了出來,他發出一聲叱罵:“你瘋了!”
當即他邁步上前,想將笪子晏拉開,可未等他靠近笪子晏,便倏爾被一陣巨大的力量彈開,力道之大,徑直將姚紹之彈在墻上。
徐冬清沒辦法掙扎,機械的將那溫熱的液體吞了下去,根本來不及反應,那溫暖的紅芒就沒入了她的身體里。
笪子晏的唇還在她唇上留戀片刻,終于方放開了她。
姚紹之從地上爬起來,怒火中燒:“笪子晏,你是腦子不清楚了嗎?還是說你真瘋了?她沒救了你聽不懂嗎?你以為你拿天靈體的精血給她強行續命就行?你殘廢了劍道山怎么辦?你讓大家怎么看劍道山?!”
天靈體的精血?
精血對于修仙者來說,就是渾身上下最精華的東西,凝聚著一個人所有的天賦靈力,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精血才能修出幾滴。
而天靈體的精血更是珍貴,代表著他那無與倫比的修煉天賦,以及出眾的體質,笪子晏把自己的精血喂給徐冬清,相當于自廢天賦就為了給徐冬清續命。
“你真是瘋了。”徐冬清抹了抹唇,看著手背上抹下來的血跡,抿唇凝視著笪子晏:“我不要,拿回去。”
這些精血她還沒來得及吸收,笪子晏要是召喚,肯定還能召喚回來。
笪子晏卻只是看著他,漆黑的雙瞳猶如深不見底的深潭,又像是神秘莫測的黑洞,要將徐冬清吞噬進去。
他看著徐冬清,一字一頓的說:“我說了,我不會讓你死。”
徐冬清閉眼,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笪子晏了:“你心里清楚,我們回不去了,不要執著于過去了好嗎?也不要再陷在過去了,那些愛恨情仇,不該是困住你的枷鎖。”
笪子晏默了很久,直到徐冬清以為他不會再回答……
“我執著的,陷入的,從一開始就不是過去。”他的聲音微啞,沒有繼續說下去,徐冬清卻仿佛聽到了他藏匿起來的言語。
我執著的,陷入的,從來不是過去……
是你。
所以哪怕明知道不可能了,哪怕明知道回不去了,也不愿意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