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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尤氏看王美蘭兩手空空地領著小妹，臉上就不高興了，“美蘭，你這多久沒回娘家一趟了，怎么空著手就來了？”
王美蘭訕訕一笑，“嫂子，齊齊今天給咱爹找了個收桃子的來，我走得急，路上沒來得及買，一會我給咱爹留幾個錢讓他自己買”。
尤氏嘴一撇，“哎呀，我說呢，平時見不著人，怎么桃子一熟你們就知道往這跑？秦齊從哪找的收桃子的？可靠譜啊？師傅，咱趕緊走，別讓別人搶了先。美蘭你就辛苦再多走幾步吧，我們先走了。”
那師傅一聽上面已經有早到的，他也不管那么多，一腳油門踩到底就開走了。
王美蘭笑笑不說話，自己這好嫂子真是一點客氣也不跟自己講呢。
小妹反倒是安慰起王美蘭，“舅媽，這沙子地踩著好軟，我一點都不覺得累！”
確實，哪里去找娘家這么好的地方，山上都是沙子地，下雨腳也不會沾上泥，走再久都不覺著累。
王美蘭抱起小妹就一路往山上跑起來。
王忠義和王德善兩個老人身份上雖甚是懸殊，但聊下來竟是同一年生的老馬，一時竟有說不完的熱心話。
畢竟身份再懸殊，那也都是年輕時候的事了。
人一旦老了，褪去工作和頭銜的光環，就越活越純粹，左右離不開生老病死那些事。
“老哥，我那次兩個肩膀挑著一擔桃、擠著公交車去了區里，那是兩眼一抹黑啊，只能跟那些常年擺攤的小販湊在一起賣桃子。
誰知旁邊那小販竟問我收了半筐桃，收過去了就跟我坐一起、賣同一個價，我琢磨一上午都沒弄明白，他到底是咋賺錢的！”
“哈哈哈哈”，王忠義笑得鼻涕都出來了，“德善老弟，他是不是就為了把你擠兌走啊！”
“不是不是”，王德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我下午三四點才看明白，原來是他秤上有問題，他那是個七兩秤啊！”
“哈哈哈哈，那來來往往買東西的就沒人看出他這把戲嘛。”
“還真沒一個看出來的，”王德善嘆了口氣，“來來往往的都是些第一次來城里逛的，他們哪會觀察那么仔細嘞，而且小販們穿得比我利落、攤子比我大，大家就覺得他家的東西好，你說我上哪里說理去。”
“哈哈哈哈”，王忠義點了點頭，“這人啊就是這么睜眼瞎。”
“誰說不是呢”，王德善一臉的義憤填膺，“無論啥樣的人，一旦進了城就分不清誰好誰壞了，你看住在村里的鄉親，再混蛋的有誰敢拿一根七兩秤出來忽悠人的！”
一群老家伙跟著感同身受，紛紛講起去城里吃虧的事來。
正熱鬧呢，那邊尤氏和曹氏就領著收桃的小販姍姍來了。
“爹，上面那車是來拉咱們桃子的嘛？我問那司機一聲，他還老大的脾氣一問三不知的，這是咋回事啊！”
尤氏也沒管那一院子坐著的老老少少，走到王德善面前就問道。
“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媳婦。”王德善低聲跟王忠義交代一句。
王忠義不由收斂笑容，冷眼瞧著尤氏。
尤氏也朝王忠義看了一眼，雖然看著面生，但看他也不過是個老頭兒，就沒放在心上。
王德善連忙指著王忠義介紹起來，“是來收桃子的，車子就是我這位老哥哥的，我們桃子都賣給他了，你不用管了！”
“爹，你是啥價賣的？我和我嫂子這邊也找了個收桃子的上來，不是跟你說了別自己賣嘛，再被人騙了怎么辦。”
尤氏一臉著急的樣子，又把那收桃小販往前一推。
那小販以往來到村里總是趾高氣昂的存在，只是這次他看著大家竟沒往他身邊湊，不由得有幾分疑惑。
“賣不賣啊？要不賣我可走了，沒空跟你們這幫老家伙耽誤功夫。”
尤氏看王德善一臉鎮定，不由得急了，“爹，你是啥價賣的？我們好歹也得比比價吧，咱這伺候一年來的，可不能隨隨便便就賣出去了。”
“我這價格，價格——”
其實王德善也不知道這價格是怎么算的，他到處尋摸著秦齊的影子。
秦齊看著事情順利，這會正跟吳弋、吳華他們去小溪那邊耍開了呢。
聽著外公召喚，幾個人也趕緊回來了。
看著尤氏那咄咄逼人的樣子，秦齊就知道沒好事。
“舅媽，你找來這人什么價收啊？”秦齊笑瞇瞇地問道。
“我這兩毛五，多一分都不行了。”小販自恃他給出來的價已經是高價了，語氣里滿是驕傲。
“巧了，這邊也是這個價，也兩毛五！”秦齊面不改色地輕笑道。
此話一出，在座的老頭老太太們均是一愣，他們可想的是按照秦齊以前報出來的價格——5毛一斤收的。
這啥時候竟變成兩毛五了，這不是轉眼就虧了一半嘛！
雖說王忠義這次要得量大又是親自開車來拉貨的，可以適當算便宜點，但一下子便宜去一半，便宜到和其他小商販給出的價格一樣，還是讓他們心里均是一驚。
但桃子這會都已經扛上了車，這會要說反悔的話就有些不地道了。無論怎么說，畢竟是全賣出去了，也算是好事，一會的功夫，在場的老人們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
“我們已經賣給這位老哥哥了，你回吧！”眾人紛紛嚷道。
王忠義那邊聽了秦齊的話心里也是一愣，隨即明白這黃毛丫頭心里可能裝著別的什么小九九，也就默默地不再出聲。
“那我收兩毛八！”小商販咬牙切齒地說道。
好不容易來一趟，他也不想空著手回去，這樣連油錢都要賠出去了。
“你能收多少啊？”秦齊接著問道。
“1000斤！”
“那不行了，人家可是收1萬斤。”秦齊特意把那個萬字咬得一清二楚。
站尤氏旁邊的曹氏忍不住了，走到拄拐老漢旁邊耳語道。
“爹，咱們賣給這邊吧！一斤多3分，1000斤就多30塊哩！他們都不賣，正好就咱一家賣，反正現在還沒結賬，那買賣就不算數的！”
誰知，這拄拐的爺爺也是個剛硬的，“我們都說好賣給這位老哥了！不行不行，我這輩子就沒干過虧心事，你別在這瞎張羅了，不賣！”
尤氏也開始游說王德善，“爹，那就我們賣吧，咱家王鑫眼看快結婚了，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這轉手的功夫就錯出去30塊，咱憑啥不賣啊！”
王德善大吼一聲，“什么多賺30，沒有這老哥哥來，我們今年這每家每戶的桃子能賣得出去嘛，我不賺這30塊的好處，誰想賺誰自己賺去。”
那小販眼看著這幅場景，掉頭就走，“以后別隨便叫我過來，我一天到晚那么多事，你們這不是逗我玩嘛！”
尤氏和曹氏拖住那小販就是不讓他走，“你再等會！”
尤氏轉頭朝秦齊發起火來，“秦齊，你從哪找的這收桃的？大家各賣各的挺好的，為什么要攪在一起收，是顯了你的能了咋的！咱們老王家有你舅舅，有你表哥，啥時候要你這外甥閨女在這指手畫腳的！
趕緊勸勸你外公，也不知道好好打聽打聽，我隨便找了這一家就比你收得貴，王美蘭你兩口子咋辦的事啊！”
尤氏說著說著，竟拍著大腿哭起來，“我這可憐的爹呀爹，你看你聽王美蘭一家的瞎白活，你這次可是虧大了啊！你和我娘一年到頭的吃了多少苦，才換來這幾個桃子呀！”
那邊曹氏也跟著一起去拄拐的老人面前搓磨起來。
一時之間，場面一片混亂。
王忠義老爺子不停地給秦齊使眼色，秦齊終于暗暗給他點了點頭。
老爺子大手一揮，“行了，我看大家也不容易，那兒媳婦一個個也挺孝順老人的，都過來幫著家里老人爭理，就希望家里老人這一年不白忙活！我就按三毛的價格收大家的桃子吧，這下總歸該滿意了吧！”
那邊小販聽了老爺子這話，二話不說掉頭就走，今天他就是來觸霉頭的！怎么碰上這么個跟他唱對臺戲的，他可不在這陪著演了。
這邊尤氏和曹氏一時沒反應過來，等聽明白老爺子給出的價格比小販還高，她們也喜笑顏開，儼然成了家里的大功臣一般。
尤氏走到王德善旁邊邀功請賞，“爹，你看我來這一趟還是有用吧，轉眼功夫，咱就多賺了50塊！一會零頭給您，大頭我拿去給您孫子置辦結婚去。”
果然是錢還沒進老人兜里呢，尤氏就惦記上了。
很快，老爺子的司機按照登記好的份量和價格一家家地開始發錢了。
王德善上前去領了錢，1500斤的拿到的是450塊錢。
“爹，今年桃子怎么才1500斤，我記得往年都兩三千斤的，不該這么點啊！”
尤氏跟上去瞧得一清二楚，每年她都盯著王德善賣桃子的這點收入，所以對于大致的收成她也是有數的。
“你從來沒打過一次藥，鋤過一次草，你知道啥啊，今年年成不好，自然收得少！”反正打死不能說秦齊幫他賣了1000斤的事。
“那爹你平常也用不著什么錢，給我400，我去給你孫子置辦結婚的事，到時候少不了請您老去喝酒呢。”
尤氏真是一點也不顧及，當著這么多老人的面，她就開口要錢了。
那邊曹氏也不遑多讓，“爹，我這邊也要攢錢給你孫子蓋房子娶媳婦呢，錢我一會就收著了！”
那邊秦書都急了，想著沖出來跟尤氏理論一番。
誰知王忠義老爺子等大家都領好錢，就招招手把尤氏和曹氏叫到跟前，當著大家的面夸起來。
“錢大家都拿到手里了，我再多說兩句吧！我看這兩兒媳婦是頂孝順的，我以前也聽說過不少村里那些不成器的子孫，一天到晚光惦記老人那點微薄收入的事，簡直不像話！
你們兩個是好樣的，來了就幫老人據理力爭，今后你倆在村里也幫忙看著點，誰家有那不講道理的兒子兒媳的，要來這山上找老人要錢的，告訴我一聲，咱們一起罵他，保準讓她上的了山、下不去山！”
尤氏聽了這話，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接什么，她這輩子哪聽過夸她孝順的話呀！
饒是她再沒臉沒皮，一番捧殺，也讓她暫時張不開嘴問老人要錢了，嘴巴里哆嗦了半天，說出來一句，“誰說不是呢，俺們可不惦記老人這點錢！”
那邊曹氏的手已經伸出去摸到錢的邊邊了，又假裝是湊上去給錢撣灰的，訕訕說道“就是呀，這錢啊都是給老人留著花一年的，我也得趕回去做飯了，嫂子你走不走啊！”
尤氏沒要到錢，還費了大半天功夫，她實在是不甘心，但留在這里顯然也討不到好，只好走過去挎起曹氏的胳膊，兩人一起逃也似的走了。
等這兩打秋風的走了，老人們才開始長吁短嘆，跟王忠義抱怨起來。
“沒辦法啊，現在我們這當老人的就是這個待遇，當爺爺奶奶的哪有當孫子的痛快，一年到頭就這點進賬，放不到三五天，就得被掏了去。”
王忠義哈哈笑了兩聲，“老哥哥、老姐姐們，你們這情況，我一看就看明白了，但是咱也不值當跟他們翻臉吵一場是吧！畢竟那邊住著的還有自己的兒子、孫子。以后咱多少還得靠著他們養老是吧，你們這心思我可都明鏡似的呢。”
大家一起點頭，還有那心軟的都開始抹眼淚了，剛才那一遭其實大家都看明白了。
“老哥哥，難為你幫我們賣桃，還幫著我們把錢留在手里，不論如何，留一天算一天吧！”拄拐爺爺說道。
“我剛才說的3毛，也是怕說多了他們跟你們要，咱們活年紀大了不容易，我見到的比這還壞的子孫也不少！
大家放心，這桃子我還是按照1塊錢1斤的價格來收你們的，剩下的你們可都藏好了，當成那傍身的錢，他們實在要來搜刮，你們就按照3毛的給，可都記住了，誰的嘴都不許亂說！”
王忠義大手一揮，猶如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