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色道：“有什么事情，愛卿起來再說吧。”明致遠這一跪，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
明致遠雖然跪著，上身卻挺得直直的。他義正言辭道：“圣上，請您讓我跪著說。這，也是為我這么久才發現蛛絲馬跡的懺悔。甚至最開始，都是小輩發現了，產生懷疑，我才開始留意到的。”
“這是我大理寺卿的失職。”明致遠直直地磕了一個頭：“請圣上準我贖罪。”
皇帝逐漸皺起眉，身子也直起來。明致遠這樣的架勢，很顯然事情并不簡單。所以，他也沒執意讓明致遠起身，而是先詢問道：“愛卿可是發現了什么不妥之處？”
“是的。”明致遠的頭抵在地上，沒有起來：“還請圣上做好心理準備。”
其實，今日能見到皇上，對于明致遠來說，已經算是很順利了。只是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言簡意賅道：“大渝明確規定了官員不許狎妓，可臣發現，有人在暗中搜尋容貌上佳的男女，專門為某些官員提供隱蔽的場所。”
此事干系重大。皇帝知道明致遠要說的事情很大，卻沒想到這么大。此時，他的臉沉得能滴水：“愛卿所言當真？”水至清則無魚。所以，他對有些自己重用的官員某些不太好的行為就睜一只眼閉只一眼。
可特地建造這樣的場所就不一樣了。這就是公然在挑釁大渝律法的威嚴。
“你可有證據？細細說來。”
“事情是這樣的。最初，臣未過門的大兒媳先留意到了京城中城中新開的那家寵物店。她剛開始只注意到那里的貓有蹊蹺，好奇前去查探，發現那里光天光日之下，居然就有想強搶少男的念頭。”
明致遠將文舒之前的發現細細說給皇帝聽，包括姜舒窈被盯上時，身穿衣服的細節。
聽到姜舒窈那時外表的特征，皇帝就隱隱有些憤怒了。“粗布衣服”，“十一二”，“男孩”，一樁樁，一件件，都表明了這件事情的不同尋常。
“粗布衣服”，說明他們的目標就是窮人家的孩子。他們居然都敢明搶了，這明擺著就是有靠山，仗勢欺人。
“十一二”“男子”，這樣的年齡還小，什么樣的人，會對才十歲的人下手？更何況，還是男孩。
不過，明致遠補充道：“不過，臣覺得那主管見過的人多了，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女孩兒，也說不定。”
不過，皇帝的神色也沒變化多少。這時候，是男孩還是女孩已經不重要了。最關鍵的是，他能聽出來，明致遠后面還有話要說。
“后來，因為懷疑那里有不正當場所，臣等開始了暗地里的查探。畢竟，他雖然有明搶的膽子，可總不能，每個都是靠他明搶的吧？”
“這一查下來，就發現了一處賭場。”明致遠詳細講述了那處賭場隱隱誘導人賣女兒的氛圍。皇帝握著座椅扶手的手掌，都因為氣憤有些發抖。
“荒唐。”皇帝重重一拍：“大渝才安穩幾年，就開始干這種讓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勾當。這是嫌我大渝不夠亂嗎？”
有的人實在賭輸了，失去人性了，將孩子賭掉就算了。暗暗引導人賣兒鬻女是怎么回事？
“陛下息怒。”明致遠剛一點點查出來時，也是很憤怒的。只是皇帝可不能再過生氣，畢竟接下來還有，萬一將他氣出病來，明致遠可擔待不起。
“朕無事，愛卿繼續吧。”
“最后時，我們發現，那些被拿來抵押的女孩子，果然都去了那家寵物店。最關鍵的是，她們待的是地下。”
之前查失蹤人口時，他一直沒發現。后來換了思路，打聽到了不少將兒女抵押了的例子。不過，那些人將女兒賣了后，就再也沒見過她了，無一例外。
所以……“就是說，目前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女生被賣了后又重新恢復到地面上。”
“此外，順藤摸瓜，臣等還發現了另外兩處場所。”
“另外兩處？”難不成一處不夠，還開了第三處？
“不同于這一處，又類似。”知道皇上可能誤會了，明致遠搖搖頭，繼續闡述：“同樣的形勢，只是被害人群改變了罷了。”
皇帝立刻想起了明致遠剛開始的那句“姑娘兒子們”。
“沒錯，那處寵物店地下全是姑娘們，但最富盛名的成衣鋪子，確是光明正大地行那樣之事，還都是男孩。”
“此外，關于孩童。他們似乎對這個世界還很好奇，現在卻被那樣對待。而且，如此之外，他們似乎每次將孩子送過來，都會在當天為孩子選好地方。”
皇帝已經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親自將明致遠拉了起來：“明大人，若你所言為真，他們當真是罪該萬死！”
明致遠點頭符合皇上的話，卻仍是不肯起身：“陛下，您就讓臣贖罪吧。”
皇帝半強迫地將人拽起來：“愛卿，你沒有錯。最該有虧欠感的，是背后的那些人。”
“皇上若是不信，派金吾衛去臣說的地方一探便知。”明致遠說了幾個地名。皇帝將人都揮退了，此時也只能自己親手動手：“我記下了。明愛卿可還有什么更好的意見？”
明致遠搖頭：“一切但憑圣上做主。”他告訴皇帝，也只是希望皇帝能準許大理寺徹查這件事情：“還希望圣上能準許大理寺摻和此事。”
雖然皇上表示了會讓金吾衛查看一番，但是他沒有表明，是讓金吾衛徹查，還是到時候一切交給大理寺。
“好。朕準了。”皇帝轉身，帶著玉扳指的手放在身后，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渾身翻滾的怒氣。
“此事臣等自覺也只是發現了一些皮毛。希望圣上能為那些孩子，清楚這樣的事情。”
要明致遠說，寵物店地下的那些姑娘，已經不知道煎熬了多少個日夜。若是被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甚至被賣到那種地方，到底也還是有一定自主性的。
可現在，她們卻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被迫遭受那樣難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