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仗?
錦晏被耳邊稚嫩的聲音逗得笑出了聲,小小的炮仗,里面統共也沒有多少火藥,能消滅這幾乎與真人無異的高級機器人?
但很快她腦海里就出現了一些畫面。
她從小到大都沒離開基地,卻并非沒見過那些感染后變異的怪物,爸爸對她的過度保護,不包括哄騙和遮掩,不包括讓她認識世界的本質。
而在剛才的畫面中,她坐在基地最高的位置上,小小肉肉的掌心里攥著一個造型圓潤可愛的炮仗,而她身后以保護者姿態站著的爸爸,則教她怎么用那枚小巧精致的炮仗炸死墻外的變異者。
她人小,手臂不夠長,力量也不夠大,用盡了全力也沒將小炮仗丟多遠,這時候輔助機器人就派上了用場,機械臂一揮,便將她扔歪了的炮仗攔截,讓它重新回到了屬于它的軌道上,最后穩穩地落入了墻外那些猙獰可怖無法看出人類痕跡的變異者之間了。
她看過的紀錄片中,核武器爆炸便是那樣的聲音。
而那一枚小炮仗,形體外觀重量都和核武器不沾邊,卻也有了幾分它的威懾力。
揚起的灰塵,基地人員的歡呼,獸類的嘶鳴,輔助機器人夸張而詭異的條約,爸爸欣慰的笑聲,無一不是對她第一次出手便成功殺敵的歡呼與喝彩。
她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小孩兒。
慢慢地。
小炮仗成了基地首領第二寶貝的收藏室里最不起眼的一個小玩意兒,越來越多的“玩具”來到她的手中,又被更新換代的“新玩具”替代。
不是她喜新厭舊,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實在是爸爸給的太多,她也無能為力。
而正是這份自私又偉大的父愛,讓那個東西滋生了不該有的野心。
它誕生于她的巧思設計,經過她的雕琢打磨,被她賦予了人類的血液,灌輸了文明的傳承,本該在藍星被毀滅后隨著飛船一起逃亡,最終將人類文明的種子保存下來,或長埋海底,或被更高維度的外星文明所毀滅,或被幸存的人類發現,繼而將人類文明擴散傳承下去……
可它最先學會的,是人類的嫉妒。
嫉妒它的創造者,嫉妒創造者的美貌聲音,嫉妒給了它生命的人所擁有的一切。
而給予了創造者一切的人,叫顧長贏。
于是它又學會了搶奪。
搶奪創造者的一切。
毀滅創造者的一切。
讓它和它的創造者一樣,成為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顧錦晏,而不再只是天才少女顧錦晏靈機一動所制造出來的一個機器人,一個可有可無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新生代的“玩具”所替代的復制體!
“聽著,我會讓你死。”
“在顧長贏回到基地之前,你會靜悄悄的死去,沒有一個人察覺。”
“而我,會取代你,成為真正的顧錦晏。”
“那時,一切將都會屬于我。”
“我會抹除你所有存在過的痕跡,人們的記憶里將不再有你的影子,我會取代你,成為他們所有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我才是人類文明的救世主!”
復制體喋喋不休的說著宏大愿望,錦晏聽得兩眼發困,直打哈欠。
良久,她才輕輕笑了一下。
這玩意兒說智能也智能,說智障那也是非常的智障。
它以為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以為可以趁她病要她命,以為爸爸他們不在基地就可以肆意妄為施展野心,卻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它不過是個玩具。
一個玩具。
一個隨時都會被替代掉的玩具。
玩具的命脈,掌控在它的創造者手中。
詭異恐怖的末世里,幾輛車通體黑色的越野車飛快地駛過被燒毀后又冒出奇特枝椏的森林,來到了一處更為空曠的山谷前。。
“老師,還有半小時抵達目的地。”
說話的人剪著極短的毛寸,穿著一身特戰作訓服,戴著一個很大的墨鏡,露出了半張驚為天人的臉。
他雙目緊緊盯著掌心的顯示屏,冷峻而涼薄的唇一開一合,冷靜說道:“但根據前方傳來的監測數據,那里的土壤被完全破壞,污染和輻射嚴重超標,短期內我們無法將污染凈化……”
污染不能被凈化,輻射無法除去,土壤不能恢復它本來的面目,就生長不出任何可供人類所享用的東西,更遑論幾乎已經絕跡的藥材。
他們此行,注定了將一無所獲。
說完,年輕男子抬起頭,看向前面座位上瞇著眼好似在小憩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穿著和他一樣的特戰作訓服端坐于前,車內空間足夠寬敞,前后座的距離也不小,卻將將能夠容納下男人修長有力的雙腿。
車內許久都沒有任何聲音出現。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忽然睜眼。
謝宴第一時間察覺,立即看向男人,“老師,怎么了?”
說罷他又下達命令,讓所有車輛都原地暫停,等待首領的新指令。
誰也沒想到,愛女如命的首領大人,這次下達給他們的任務會是“中止前進”。
“老師?”
謝宴不解,其他人同樣滿心困惑。
雖說那片河谷也被污染了,也有著其他地方所有的污染和輻射,但萬一呢?
誰知道這該死的末世是不是還殘存著最后一絲溫柔,是不是還給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人們留下了一方凈土呢?
他們賭不起。
小晏兒還在休眠艙。
顧長贏沒說話,只是看了謝宴一眼。
從女兒這次病危開始,顧長贏臉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笑臉,偶爾回憶起女兒小時候,他眼中也不再是寵溺和懷念,而是一種深深的自責和懷疑。
他開始懷疑自己,懷疑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懷疑他自以為是的“愛”其實是一種枷鎖,未經同意便將女兒帶到這個惡心的世界,是他錯了。
可現在,那威懾力十足的眼睛,卻一改之前的陰沉灰暗,驟然有了一抹難以掩藏的驚喜。
他在笑。
而這個世界,能夠左右他情緒的,只有一個人。
于是,謝宴俊美冷酷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柔和,驚喜與慶幸在他的眼中交織,冷漠涼薄的聲音也變得春水溫柔。
他知道。
他保護長大的小孩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