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行入宮本來是討差事的,結果被王毋捷足先登,他只好按照往常去給晉陽公主請安,又去拜見了太子。
“太子殿下呢?”
鐘行問。
宮人一副有苦難言欲言又止的表情,鐘行一看,咧嘴一笑,徑自踏入了太子書房。
不是說太子在這里面?怎么沒人?
鐘行正疑惑著,突聽案桌后發出了一聲很輕的聲音,他看過去,瞳孔猛地一縮,這是……
只見原本人坐下時高度直到腰間的案桌,此刻上面堆滿了奏章和信件,高度成了原來的三倍有余,難怪他都沒注意到后面有人。
“太子?”
他叫了一聲,走過去時,果然看到太子清瘦的身軀被擋在那些奏章和信件后面。
聽到聲響,太子抬起了頭,眼神卻有些迷亂,似乎是覺得自己聽錯了,滿目目的的看了一眼后又低下了頭,重新去看那些廢話連篇的奏章了。
鐘行見狀,心臟都跟著停了一下。
他連忙將一側的信件那些挪開,半蹲在太子面前仔細端詳他,拽住他的袖子擔憂道:“幾日未見,太子殿下怎么瘦成這樣了?”
再一看眼睛,又忍不住道:“眼圈這樣黑,幾個晚上沒睡了?”
被人扯著說了半天話,太子才意識到自己沒聽錯,他看向鐘行,叫了一聲表兄,聲音干澀沙啞,聽著就讓人揪心。
“殿下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適?宣太醫了嗎?公孫仇來過嗎?不然我派人去問問看他在不在長安,不在的話就讓晏兒過來看看,對了晏兒知道你瘦成這樣了嗎?”鐘行問。
蕭羈登基后,北地王府的人基本都來到了長安,只留下一些忠心的老人守著原本的王府,像公孫仇和墨家那些人,除了有任務在身無法離開的,其他人基本也都在長安了。
近來晏兒有新的動作,墨家和公輸家又在為搶給她做事的機會大打出手,而公孫仇則帶著一群弟子在民間行醫,回長安后就住在長公主府編寫醫典。
若是找不到公孫仇,那就只能去請小晏兒了。
太子本來就有些昏沉,被他幾個問題砸下來,一時間腦子更是嗡嗡作響。
好半晌,他才道:“我無事,不用召太醫。”
鐘行還欲堅持,太子卻示意他看那些奏章,鐘行靈機一動,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聽見太子說:“你出門在外,不知道也正常,阿父下旨,讓人將大臣們的奏章全部都送來了我這里,讓我逐個批閱過后再拿給他看。”
鐘行猜對了緣由,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舅父之所以會這么做,一來是他本身武將出身又常年領兵在外打仗,本身不喜歡看這些庶務,往常軍中那些不甚緊要的公文都是謀士在處理。
二來,太子殿下早慧,他很小的時候就陪著留守王府的舅母一起看公文,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務,北地大大小小的公務,都是他親自經手之后才做決定,再處理這些奏章,可以說是得心應手。
這是兩個原因,但還有更為重要的一個原因,那就是舅父想要借此鍛煉太子殿下,同時讓那些心懷鬼胎盯著儲君之位不放甚至是想要效仿前朝挑起儲君之爭的人看看,他的太子多么優秀,他有多么信任看重太子,讓那些趁早死心。
不等鐘行開口安慰,太子便道:“你不用說,我知道阿父的用意。”
但很快,他身上那些沉穩老練的氣勢褪去,只余下一臉苦澀,他仰天長嘆,“但是表兄,看這些廢物東西寫的廢物文章和諂媚逢迎實在太難熬了!”
洋洋灑灑上千字,文采不錯,字也不錯,可全篇看下去,找不到一件要緊的事,通篇除了自吹自擂就是巴結諂媚拍馬屁,全是廢話!
偏偏阿父說了,讓他必須將這些都看完,他到時候還要抽查的!
好氣!
鐘行縱然不能感同身受,卻也理解太子的憋屈苦悶,但他能說什么?
他那樣好的口才,到這里也發揮不了一點余地,半晌也只憋出來干巴巴幾個字,“舅父大概是為了磨練你的心性。”
太子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
所以他苦。
兩兄弟對視著,無奈著,無力著,嘆氣著,妥協著。
又過了半晌,太子才想起來,“你有事找我?”
鐘行搖頭,卻又道:“還是晏兒封地那些事,他們今日不是又上了一堆文章……”
太子立即去看他的案桌。
這么重要的事,怎么沒人跟他說?
還是他太困了,沒注意奏章上寫了什么內容?
鐘行連忙道:“不在這兒,在舅父那兒。”
太子:“怎么回事?”
鐘行冷笑了下,“說晏兒封地太大,兵太多,又有百家作為協助,又是民心所向,陛下又給了她極大的權力,難保她不會操縱將士對抗朝廷,造反篡權……”
“混賬!”
鐘行沒說完,太子便罵了起來,“這些人以為自己還活在前朝嗎?一個儲君之位,由著他們這些權貴世家操縱擺布,竟妄想挑撥皇家親情,誹謗長公主,簡直罪該萬死!”
“確實。”
鐘行附和。
太子皺著眉,“他們去打擾晏兒了嗎?”
鐘行搖頭,“這倒是不曾聽說,量他們也沒那個膽子。”
給天子上奏屬于正常行為,可要是跑去長公主府找麻煩,那就是不知死活上趕著找死了。
太子:“有哪些人?你知道名字嗎?”
鐘行只說了他知道的幾個名字,“這事殿下不要插手,陛下已經交給王毋去處理了。”
“哦?”
“他要怎么做?”
太子問。
鐘行忍不住笑了一下,“發配!”
太子聽罷原委,也是忍俊不禁,“阿父當真是……王毋公正廉直,心硬如鐵,又與世家權貴多有親近往來,想來他一定會好好將那些人送至北地,讓他們為北地的安定發光發熱,徹底與北地融為一體。”
鐘行:“……”
不愧是父子,說話都這么委婉。
但很快,太子又吩咐他,“你方才說有個叫什么的?姓蘇是吧?此人的兒子前日似乎當街縱馬踩死了人,既然有命案發生,暫時就不用去北地了,將他交給李廷尉。”
鐘行:“是。”
太子:“這些世家一貫得意囂張,你替我轉達李廷尉,務必要好好審理此案,殺一儆百,以防同類事件再次發生。”
鐘行:“……”
鐘行:“是。”
要不說上陣父子兵呢。
舅父與太子,還真不愧是親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