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子然”消失后,溫家村表面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然而這件事帶給所有人心理上帶來的影響,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
養大了溫子然的溫家,自然也成了村里人避如瘟疫的存在。
但避諱歸避諱,該要的債卻不能一筆勾銷。
分家時承諾給溫瀾的一百兩銀子對村里來說可不是小數目。
尤其是家中有兒子想讓其讀書的人家,更是極力想讓大房吐出這筆銀子。
沒事的時候,他們就會三五成群到大房問候一下,一百兩什么時候還啊?
溫父溫母表示,家里都揭不開鍋了,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錢。
村里人就冷笑,揭不開鍋了?
那溫潭怎么還穿著體面的長衫,怎么還有閑錢到縣里消遣,參加文會附庸風雅的?
溫瑚又怎么養的白白胖胖的?
真正揭不開鍋的那些,一家子老老小小都餓的皮包骨頭面黃肌瘦,這樣的他們也根本不會花重金買長衫,去城里面逍遙自在。
溫父溫母被罵的面紅耳赤,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可就是只字不提還錢一事。
等這波村里人走后,一回到屋子,溫母就哭了起來。
“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啊!”
溫母哀戚的哭著,溫父也是愁容滿面。
想到溫潭離開時冷漠的嘴臉,溫父心口又泛起了讓他難以忍受的疼痛。
本想著潭兒高中之后就能撐起這個家,他們老兩口也能跟著當官的兒子享福,可潭兒明知道家里處境有多艱難,他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且他還說考前其他人都會拜訪考官,打點一下相關的人員,他從不屑于做那些事,但這個渾濁的世道并不容許他還像以前那樣清高,為了前程,為了家里,他必須做出改變。
只有他步步高升了,溫家才能有光明的未來,他們大房才不會被其他人輕視踐踏。
為此,他又拿走了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啊!
溫父在心疼這筆錢時,溫母同樣在想以后的事。
盡管溫瀾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可她還是忍不住心存幻想,“老頭子,你說,要是我們再去求求老二,這一百兩……”
“別想了。”溫父沉沉地說。
溫母不甘心,“可他是我們的兒子,是我生下來的,他憑什么不管我們倆的死活,他得孝敬我們,得給我們養老送終啊!”
溫父悶不吭聲,眼里連一絲光都沒有。
老二已經與他們離心了。
他是不可能再回頭了。
院試的日子到了,溫錦旸被全家人噓寒問暖送到了考場外面。
一家人輪番叮囑了不少話,溫錦旸臉上看不到絲毫不耐煩的表情。
輪到最小的錦晏,她開口就說:“哥哥,你最厲害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溫錦旸才欣慰的笑了,就聽錦晏說:“不過你也不要有什么壓力,即便考不好,我也不會嫌棄你,大不了以后我養你。”
溫錦旸和司鳳宣一同看向了錦晏。
錦晏眨了眨眼,“怎么了嘛?”
明明兩個人都有許多話想說,但又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溫錦旸笑著回應,“那你把心放肚子里吧,別忘了以前是誰說要做個小米蟲的,養家的事,還是交給我。”
司鳳宣在一旁附和,“就是,男兒志在四方,科舉不成,還有其他出路,不用擔心那么多。”
錦晏瞪了司鳳宣一眼,司鳳宣立即道:“不過錦旸那么用功,一定會高中的。”
“旸兒,再檢查一邊,有沒有遺落什么東西。”梅蕙娘溫聲提醒。
溫錦旸:“不會,晏晏幫我檢查了好幾遍,不會有任何問題。”
溫瀾看著身如青松的兒子,眼里閃過一抹欣慰,他拍了拍溫錦旸的肩膀,“好了,時間不早了,早些進去,適應一下。”
溫錦旸點頭。
他才進去,溫潭就匆匆忙忙跑了過來。
他像是宿醉剛醒一樣,頭發凌亂,衣衫不整,且衣袍有一角還別在褲腰帶里也沒發現,一雙鞋子像是在滴水,斜面上沾了不少泥土。
錦晏:“他是掉進茅坑了嗎?”
司鳳宣搖著手中折扇冷眼看著溫潭,不動聲色地將身子側了一下擋住了錦晏的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錦晏的聲音,溫潭向他們這邊看了一眼,但很快就尷尬的把頭偏到了另一邊。
成功排到接受檢查的隊伍中后,溫潭才開始整理著裝。
即便如此,輪到他的時候,還是被官差多盤問了幾句,好一番折騰之后,他才成功進入了考場。
到了放榜的日子,錦晏早早就拉著司鳳宣到了考場外。
哪怕心里早有答案,她還是想第一個見證哥哥多年苦讀換來的榮譽。
果不其然,溫錦旸考了第一。
錦晏高興地在原地跳了起來,司鳳宣小心翼翼護著她,生怕周圍看榜的人太過激動將錦晏碰到踩到。
有人歡喜就有人憂。
溫潭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樣大,他在名單上找了一遍又一遍,看得眼睛幾乎都要裂開了,卻始終沒找到他的名字。
不死心的他,又催促溫子墨去看榜。
溫子墨不過稍稍慢了一步,就被他當場打罵起來。
可沒考上就是沒考上。
不論他怎么懷疑人生,怎么怨天尤人,榜單上面就是沒有他的名字。
溫潭氣急敗壞地一個人離開了考場。
溫子墨神色恍惚的走在街上,幾次都差點撞到人,好不容易走到街口一個攤位前,眼前老人才問了句“考上沒有”,他就暈了過去。
錦晏和司鳳宣逛了一路,買了好些賀禮,才到家門口,就聽到了溫父的聲音。
只是相比從前,他的氣勢非常弱,聲音也蒼老了許多。
“我是你們家老爺的爹,讓他出來見我。”
“你跟他說,他的侄子在街上暈倒了,性命攸關,讓他快些出來救人!”
“你讓他放心,我老頭子不是要賴在他這兒,我只是想救孫子,但手頭上銀錢不夠……”
錦晏揭開窗簾,果然看到溫父站在門口,而他的腳底下是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的溫子墨。
看樣子,溫潭又沒考上。
司鳳宣問:“要救嗎?”
錦晏點頭,“救吧,溫子墨沒溫潭那么無恥下作,也知道要臉,有他撐著大房,這些人就不會來煩爹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