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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盡量完美的呈現貴婦人定做的那件改良式旗袍，從選料到針線，江綠都做到了精益求精，她甚至為了這件衣服新買了一臺縫紉機。
其實早就想買了，只是一直沒找到契機。
這天她正把縫紉機踩得呼呼的，一道陰影蓋下來，江綠以為變天了，抬頭一看，是任素秋。
“是你？”江綠錯愕。
“很意外？”任素秋拉過凳子坐下來。
“那倒不是，只是好久不見。”江綠沒敢說出剛剛的想法。
“你還知道好久沒見了，我記得從我結婚后咱倆就沒怎么見過了。”任素秋嘟著嘴抱怨。
“是啊，一直在忙，又出了些事。”江綠一時又心潮翻滾起來。
“你，還好吧？”任素秋覺察到江綠的異常。
斂了斂臉色，江綠笑道，“我還好的，你呢，你好嗎？”
“我好啊，好得不能再好，你看我是不是又富態了些？”任素秋驕傲地仰著脖子，挺著腰給江綠鑒定。
不知怎的，江綠總感覺任素秋不是真正的快樂，至少不是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快樂。
“你要控制一下，再胖下去可不行了。”江綠說出實話。
任素秋就不高興了，“你怎么也這樣說。”
“還有誰說？”江綠猜會不會是趙斌。
“我爹啊，天天說你要控制，再不控制脖子都要沒了，不為自己想想，也為以后生孩子想想，霍霍，想得還真是遠。”
“其實也不遠的，懷孕生孩子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江綠也想提醒她，過度肥胖生孩子可是有生命危險的。
“生孩子有什么好玩的，我就不生。”任素秋卻說道，像個孩子。
江綠很想說，你這樣想趙斌可不一定這樣想，但是想到趙斌還在外面出差，這話她就沒說出口。
“中午想吃啥，我請客？”還是說點她歡喜的事。
“那個不急，我看你手上這裙子倒是挺講究的，給自己做的？”任素秋問道，又過來瞅了瞅。
“客人定做的，我可沒什么穿旗袍的機會。”江綠就說道。
“這就是旗袍啊，嘖嘖嘖，真是要人命，這得是妖精才能穿吧？”
江綠被她說笑起來，“嗯，還是很好看的妖精呢。”
任素秋兩根手指頭鉗著裙子，“還有這樣想不開的人，穿這玩意多受罪！”
江綠對貴婦人印象很好，所以決定不和任素秋一起吐槽她，只是抿著嘴笑。
一周后，市場周邊荒蕪的土地有了些變化，但還是不見文明的影子，建筑材料堆得到處都是，看上去亂糟糟的。
那是一個星期天，江綠記得很清楚，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蜻蜓低低地飛在水面上，預示著一場雷陣雨的到來。
為什么會記憶深刻，因為她特別討厭這樣低沉的天氣，還因為這一天兩個陌生人的到來。
她留的是市場的地址，所以當林良和夫婦出現的時候，她以為他們是來買衣服的。
可是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他們應該是——林文舒的父母！
林文舒簡直就是兩人的復制品。
“你是江綠嗎？”林夫人壓抑著聲音，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一樣。
江綠打量著眼前的兩個人，算不上穿得華貴，但是很講究，規規矩矩的衣裝，一看就是體制內的。他們都戴著眼鏡，渾身散發著知識的威嚴，明明都佝僂著身子，卻莫名地讓人敬畏。
點點頭，江綠回道，“我是，你們是林文舒的父母？”
“我們是。”林夫人哽咽道。
江綠就叫來了付小安看店，自己帶著林家父母回王家壩村了。
一路上，林夫人欲言又止，林父一言不發，就像這一場憋著的雨等著一場酣暢淋漓的釋放。
顛簸了半個小時，三人終于到了王家壩村。
“林老師這會應該還在學校上課，你們是在家里等還是——”
“帶我們去學校吧。”林夫人說道。
江綠見林父沒說話，便知道是默許了。
當耳邊傳來學生朗朗的讀書聲，江綠舒了口氣，她覺得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林老師就在里面，我就不進去了。”江綠說道。
“孩子，謝謝你。”林夫人握著江綠的手，顫抖的，為寫信給他們，也為給他們這個機會。
江綠搖搖頭，“她其實一直都在想你們，你們不要怪她。”
下課鈴聲響起來了，孩子們涌出了教室，操場上的三個成人瞬間被孩子包圍了。
他們認識江綠，卻不認識林良和夫婦，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林文舒大概終于意識到外面的不對勁，走了出來，那一眼，淚流滿面。
那半個下午，孩子們本來后面的兩節課是語文課，后來都變成了自習課。他們看著自己的老師被那兩個陌生的爺爺奶奶帶走了，新的老師走進了教室，告訴他們，同學們，林老師要回家了。
林老師要回家了，他們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怎樣的別離，他們只是以為林老師家里來了客人，需要回去招待客人了，可是卻不知道這客人會帶走他們的林老師。
不懂離別的人啊，在懵懂的歲月里，以為一切都可以再來。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可是林老師離開了，卻沒有再回來。
沒有人跟他們解釋過，為什么林老師沒有再回來？林老師又去了哪里？她什么時候再回來？
陰沉了一天的云層終于爆發，雨點來勢洶洶，像潑，像倒，砸在泥土里，那里就一個坑，砸在池塘里，那里就一個渦。教室里暗了下來，孩子們靜靜地上完了自習課。
放學的時候，黑云散去，天朗氣清，到處都是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香。
林文舒走的那天，她的學生正在教室里上課，她望著那一片山坡，緊緊地拽著拳頭，指甲蒼白，深深地嵌進肉里。她的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什么，卻又什么都沒說。
“回家吧。”林良和這么多天終于說了一句話。
林文舒就叫了句：爸爸！
林夫人在一旁潸然淚下。
林文舒走了，一起帶走的還有王芳王瑞。林良和一開始不愿意，總是不大待見這兩個耽誤了女兒半輩子的孩子，奈何林文舒堅持，她是萬萬不可能拋下這雙兒女的。后來，林良和也就妥協了。是林夫人哭著求他，都走到了這步，要是又回到原地，她是死也不瞑目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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