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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江綠這一世的親爹,江加福。
老漢餓慘了,早上出來轉溜到現在,一口水沒喝,一粒米未進,正尋思著找點吃的。
江綠走過去,都走到他身后了,愣是一點沒感覺出來。
不得已,江綠用了絕招,“咳咳咳!”
江加福聽著這聲音,下意識就要跑,女婿說過,不能找女兒。
江綠一把拉住他,“你跑啥?”
“我沒跑。”江加福嘴硬道。
“那你這是干啥?”江綠指著他的沖鋒樣。
“我我活動活動筋骨。”江加福結巴道。
江綠突然覺得好笑,“你怕我?”
“我不怕你,我怕你干啥,我是你老子,你是我閨女,哪有老子怕閨女的。”
“那你看著我。”
江加福就側了側身子,眼睛卻不看她。
“你之前不是很能耐嗎?現在怎么混得這樣慫?你老婆孩子呢?”
江加福心想,我老婆死了,孩子不是在這站著嗎,這問題問的。
“都在家呢。”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當前版本。
“那你出來干啥?”
“賣兔子。”
“兔子呢?”
江加福就沉了沉肩膀,“跑跑了……”
江綠應該笑的,大笑,嘲笑,狂笑,幸災樂禍地笑,可她只是抿著嘴,盡力地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放棄了。
“怎么不回家?”
“太餓了,走不動了!”江加福說完這句話,像是把壓在心底的所有委屈和重量都宣泄了出來,蹲在地上抱著頭哭了。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江綠心里想,他不值得同情,江綠再想。
她走開了。
最后手里拿著兩個紙袋子又回來了。
“給。”
“這是啥?”江老漢指著左邊的袋子問道。
“燒餅。”
“這個呢?”
“還是燒餅。”
江加福啞然,“那我要這邊的。”他指了指江綠左手邊的。
“這是咸菜豬肉餡兒的。”
“那邊的呢?”
“也是咸菜豬肉餡兒的。”
江加福:“……”他好像被自己的女兒耍了。
“你干嘛不直接跟我說它們都是咸菜豬肉餡兒的。”
“因為左邊的是老劉家燒餅。”
“右邊的是哪家的?”
“也是老劉家燒餅。”
江加福張了張嘴,好半天,硬是不知道自己應該說點啥,還是他壓根就不該說話。要不是自己女兒啊,要不是自己的女兒,他早就上前磕頭下跪拿過來吃了。
“我我我還是不吃了吧。”江加福審時度勢,大概覺得女兒并不是真的想給他吃,盡管那“吧”字說得很勉強,很猶豫,很不情愿。
“也行。”江綠就勢收了回去。
“你你你應該吃不了吧,一個人。”江加福試探道。
“春禾在那邊呢。”江綠隨意指了指。
江加福彈跳開去,“你拿走吧,我不吃了。”
他怕周春禾捶他。
江綠沒管他說什么,只是好奇道,“你兔子跑了,回去怎么交差?”
“能怎么交差,大不了挨一頓罵。”江加福耷拉著個腦袋說道。
江綠想,她怎么能有這樣的爹呢?可她就是有這樣的爹。
這一世都改不了了。
周春禾那個角度,看這邊看得一清二楚,他本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開著窗戶,他伸出手,悠閑地抽著一根煙。
“給。”江綠這次把那兩個燒餅一起遞了過去。
江加福都打算逃了,又來這套,他真的是抗拒不了啊。
難以抗拒。
畏畏縮縮看著,想拿又不敢拿,怕周春禾從哪里蹦出來。
“拿著,我走了。”江綠塞進他敞開的衣服兜里。
走出去兩步,又折回去,塞了十塊錢過去,低聲道,更像是說給自己聽,“上次你拿來的手鐲,算是我買了。”
江老漢張著嘴,久久合不上,不知道是燒餅太香了,還是天氣太冷了,他吸著鼻子,一下一下的。
江綠這次是真的走了,朝著車子走去,她沒看見她不爭氣的爹抹眼淚的樣子,不然會更討厭他。
明明是穿越來的,怎么會氣憤呢?怎么會心痛呢?怎么還會抱有幻想呢?
江綠不是很明白。
周春禾卻是看見了,看得真真切切,呵,這對父女,是親的,都一樣的口是心非。
彈出煙蒂,搖上車窗,江綠一上車,周春禾就啟動了車子。
“你買了啥?”林文舒就問道。
江綠兩手空空,才想起自己是去買東西的,笑道,“沒合適的,還是去市場看看吧。”
“坐好嘍,出發!”周春禾大聲提醒道。
江綠透過車窗,又看到了江加福,正大口大口吃著燒餅,因為吃太快了,好像噎住了,一個勁地捶打胸口,她再想看仔細,車子已經開遠了,不見了。
她并不是原諒了江加福,她怎么能就那樣輕易地原諒了江加福呢?原主也不能同意的。不能讓他輕易吃到那兩個燒餅,她得增加點這里面的曲折和難度,才能心安理得地把這兩個燒餅交給他。所以她口頭教育戲弄了他一番,那兩個燒餅已經不似買來時的熱乎了,口感應該差點了。
她不是原諒了他,只是可憐了他,就像可憐這街上的任何一個可憐的人那樣,就算是陌生人,她也會這樣做的。
在市場,江綠慫恿著林文舒買了一件又一件,兩個孩子想吃什么就買什么,也不問價格了,買買買,好久沒有這樣痛快過。
王建國就是在這天回來的。
林文舒拎著大包小包回到家的時候,王建國就在門口張望,看著媳婦和孩子回來了,迎了上去。
林文舒的眼睛倏一下就紅了,站著沒動,手里卻沒勁了,東西落了一地。
“買這么多呢?”王建國局促地笑笑,又補了一句,“就該這樣,別老想著省錢,錢掙來就是花的。”彎腰撿起了那些東西。
兩個孩子圍著王建國“爹爹”叫個不停,王建國雙雙給摟住了。
思念慘了。
“爹,爹,你還走嗎?”
“今年不走了。”
“那明年還走嗎?”
“明年還得走。”
“爹,爹,不能不走嗎?”
“不走怎么給你們買糖人、花生和彈珠啊。”
“有彈珠?爹,爹,在哪兒呢?”
“回去爹給你們看……”
趕過那么多的路,不及回家的路急切。去了那么多的地方,不及家讓人歸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