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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禾這天晚上喝得毫無保留,刀疤三個醉死了過去,全場除了江綠,沒一個清醒的。就連付小安平日里沒有酒癮的人,也喝紅了臉,踉蹌了步子。
“上,上車!”周春和口齒不清道。
江綠啪一下鎖死了車門,發酒瘋可以,酒駕?不行!
這會的她頭疼得很,這些人他一個也弄不動,整哪里去?
早知道絕不讓周春禾喝那么多,可是今晚的飯局,就連她也是喝了幾杯的,何況是周春禾呢?
“需要幫忙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江綠半是驚喜半是惱怒,怎么偏偏是趙斌呢?要是盛榮她就一點顧慮就沒有了。
趙斌這個人自己沒問題,可是關系太復雜,她用的不安心。
“附近有旅店嗎?我得把他們弄到旅店去。”硬了硬頭皮,江綠轉身道。
“上車吧,我知道哪里有旅店。”趙斌已經打開車門。
江綠看了看他的車,“還是開我們的車吧,你那車坐不下。”
趙斌笑了笑,“也好。”
這一次,周春禾也被甩到了后面,順便好好清醒清醒。
路上,江綠想和趙斌說他妹子今天來找她的事,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有話憋在心里可不好受。”趙斌覺察出她的欲言又止。
“你妹妹,最近還好吧?”江綠違心地問道,她才不是真的關心她,但是不說點什么,時間難捱。
趙斌開車的姿勢很老練,一只手搭在車窗上,單手握著方向盤,骨節分明,輕輕地笑了笑,“你若問的是她臉上的傷,早就好了。”
江綠怔了怔,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打過他妹子一巴掌來著。
真不該提起這人,江綠后悔道。
“沒關系,她也知道錯了,你不用自責。”趙斌又說道。
“我才沒有自責。”江綠脫口而出,說完又覺得不妥,臉朝向了窗外。
趙斌看了這邊一眼,江綠向后縮了縮身子,以為他看的是后視鏡,不想趙斌目光落在她臉上,語氣溫柔道,“你沒錯,不需要自責。”
這么客氣,這么通情達理,江綠都要差點以為她才是趙斌的親妹子了。
這天不敢聊下去了,江綠怕聊出負罪感,周春禾這廝在后面吹冷風,也不知道清醒了沒有。
到了地方,趙斌叫來旅店的伙計幫忙,等江綠粗略收拾好幾個人奔下來給房錢的時候,前臺卻告訴她,剛才的那位先生付過了。
“付過了?他人呢?”江綠問道。
“從門口出去了,應該是回去了吧,對了,他留了封信給你。”
“額?”
“就是這個,您自己看吧。”前臺把一個信封遞過來。
江綠揣在口袋,上樓都是心不在焉的,明明剛剛在車上就可以給她,為何要讓別人轉交?這信里不會真像趙晴清說的那樣,寫的那些肉麻的情話吧?
江綠不禁打了個哆嗦,忐忑不安地上了樓。
要是他敢寫那些亂七八糟的公然調戲她這個良家婦女,她一定會讓他嘗嘗跆拳道黃帶的滋味。拳頭雖然不咋硬,但是她可以咬,可以揣,可以偷襲,甚至耍無賴。
這事不能讓周春禾知道,他要是知道自己被綠了,他一定會先殺了趙斌再殺了她的。江綠摸了摸脖子,很慶幸她的腦袋還好好地架在脖子上。
趙斌這貨,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晾著好好的任素秋不娶,非來招惹她干啥!
氣死她了,頭疼死了。
手里的那封信已經被她拽得不成樣子。
到了房間,周春禾已經打著均勻的呼嚕睡著了。江綠累慘了,困意襲來,不想再想,也想不動了,隨便洗了個臉,蒙上被子呼呼大睡。
第二天,她睜開眼睛,就看到周春禾站在窗戶邊喝水。
這會的周春禾就穿著一件襯衣,領口的兩粒扣子敞開著,隨著喝水的吞咽,喉頭明顯地滑動。
江綠咽了咽口水。
“你不冷麻?”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
“醒了?”周春禾放下水杯走了過來,“昨晚累著你了吧?”口氣里滿是自責。
不知怎的,江綠聽話到這話有些——臉紅?
笑笑,搖搖頭,“是趙斌開車送我們過來的,我哪里搬得動你們。”
“我下次盡量不喝酒了,再睡一會,還是現在起來?”周春禾就問道。
“起來吧,周天還在家里呢。”
“那先喝口水,這家店服務不錯,早上還有早餐,我給你拿來,你在床上吃完了再起來。”周春禾說完就出去了。
江綠索性又窩回了被子里,被子沒有異味,房間也沒有潮濕,墻壁上也是雪亮雪亮的,枕頭干干凈凈,沒有污漬,這家旅店還真是不錯。
周春禾很開就回來了,端來早餐,一碗粥一個包子一個雞蛋,還有一小碟的咸菜,對于昨晚宿醉的人來說,這樣的早餐無疑是最好的。
江綠舀著粥問道,“二爺他們起來了嗎?”
“應該是起來了,我去看看,你先吃著。”
“嗯,你去吧。”江綠點點頭。
二爺和付小安睡一間房,周春禾去的時候,付小安正焦急地等在廁所的門口。
“二爺在里頭?”周春禾問道。
“嗯。”付小安點點頭。
“你要著急就去樓下的廁所,我剛剛上來的時候看到那里還有一間。”
“不是我,”付小安窘迫道,“是二爺。”
“二爺怎么了?”
“二爺尿不出來尿。”付小安著急道。
周春禾直接就推門而入了。
就見二爺坐在馬桶上,臉憋得通紅,就是尿不出來。
“碎娃,我好像不大中用了。”二爺說完,就低下了頭。他的聲音很小,充滿了愧疚,那雙眼睛不敢看周春禾,好像自己給大家惹了很大很大的麻煩。
“就說不來的,我一個老頭子還來啥大飯店吃飯呢,凈給人添亂。”二爺覺得現在自己尿都尿不出來了,指定是身體出了大問題,他不該出來的,不該給大家伙添麻煩,更不該給人家旅店的老板添堵,要是死在這里,他做鬼良心也不能安。
此刻的二爺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低眉垂目,一雙布滿老繭的手使勁絞著褲頭,縮著身子,像是要把自己縮回去一般。
周春禾眼睛倏地就紅了,使勁揉了揉眼睛,“大冬天的蟲子還這樣多。”
過了會,才笑道,“老頭,你是不是不習慣用馬桶?這個東西叫馬桶,就相當于我們王家壩村的茅房。”
二爺低著頭不說話。
“你等著,我去給你找個尿壺。”
周春禾讓付小安看著二爺,下樓去了。
等他再回來,手里果真多了個尿壺,送到衛生間,放在地上,對二爺說道,“你用這個試試。”
關了門出來,他和付小安一人站一邊,數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整個的人生里,除了媳婦生產的那晚,再也沒有今天這樣覺得時間難挨。
終于,里頭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接著是順暢的流水聲。
周春禾舒了一口氣,眼角卻濕潤了。
“和二爺收拾好,去下面吃早餐,待會我們就回去。”
“好。”付小安這會也安安靜靜的,對于周春禾的敬意又加了一分。
回到房間,江綠剛剛吃好,“去了這么久?”
“嗯,二爺那有點事耽擱了一下。”
“什么事,要緊嗎?”江綠關心道。
周春禾笑笑搖搖頭,“沒事了,我給你拿衣服來吧。”就去給媳婦找衣服了。
找遍了房間都沒看到外套,“你昨天放哪兒了?”
“就隨手一扔,記不清了,太困了。”江綠抱歉道。
周春禾就伸手到被子里探了探。
江綠以為他又要干那事,嗔怒道,“你干嘛?”
周春禾無奈地看著她,“你這腦袋里都想啥呢?”然后就扯出來一件衣服,原來是給壓在了被子下面。
拿起來抖了抖,一封信就從衣服的口袋里掉了出來。
那信封滑過江綠的眼角的時候,江綠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完蛋了,她完全忘記這茬了。
周春禾已經撿起來那封信,看了看信封上的字,“是趙斌的?”
二爺的辛酸,是一代人的辛酸,二爺的窘迫,是一代人的窘迫,二爺的手足無措,是很多未曾出過遠門,在農村呆了一輩子的老人的手足無措。
他們一生未曾去過遠方,不知道所謂的遠方的詩,他們只有當下和舊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