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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攆駛離南府,禾慕晟也被押進了馬車。
天色漸漸黯淡下去。
一行人走了沒幾步,就見不遠處有一隊人馬迎面而來。
那群人,急匆匆的鉆入車隊,頃刻間將馬車圍了個水泄不通。
“何人如此大膽,遇見本太子也不出來跪拜?”
司馬衍挪動著小腳丫,一把掀開車簾。
“原來是你!”司馬衍面色一喜,“本太子正要找你呢,南氏阿煙,你好大的膽子,為了救你那勞什子弟弟,竟敢給本太子下迷藥,本太子今天一定要十倍奉還!”
說著他抬步上前,伸手拉起禾慕晟衣袖。
“給本太子過來!”他一邊拽著小女娘往前走,一邊氣鼓鼓道,“來人,把本太子備好的酒滿上!”
四周忌憚他是太子,大庭廣眾之下不敢上前阻撓,只是跟在后面小聲解釋著,“太子殿下,這是冒犯了俞姬的犯人,要押往延尉府的……”
“急什么?本太子先給她灌迷糊了,你們再押過去也不遲……”
侍衛聽罷,覺得影響不大,于是止住腳步,眼睜睜的望著禾慕晟被司馬衍拖進了一輛華麗的馬車中。
很快,侍衛便將馬車圍住。
車簾一落,司馬衍立刻收起無賴的神色,他悄然掀開窗戶的一角,環視一周后,憤憤握緊小拳頭,“他奶奶的,生怕我跑了似的,這群兔崽子,一個個的倒是挺機靈……”
禾慕晟伸手捏了捏他的包子臉,輕笑道,“你打算怎么救我?”
“去去去,別一副大人的模樣,”司馬衍抬手將她的柔荑打落,對著馬車的暗格處怒了怒嘴,“用她跟你換。”
禾慕晟掀開一瞧,暗格中昏迷之人,可不正是晟妃?
“你如何抓到她的?”
想著司馬衍曾經與自己交易,讓自己同他聯手對付這個女人,如今他這般輕易就能將眼前人迷暈帶出宮了?禾慕晟一時有些詫異。
“哼,王敦那老賊都死了,她還能有什么靠山?”司馬衍說著招呼一句,“阿煙,幫我把她抬出來……”
說著他鉚足了勁,二人終于將宸妃移出暗格。
“我現在要逼你喝毒酒,你怎能不求饒呢?”司馬衍往臥榻上一坐,小腳尖夠不著地,只是虛虛耷拉著,前后亂晃。
禾慕晟睨了這小包子一眼,清了清嗓音,出口便是,“司馬衍,你敢對我無禮,季將軍不會放過你的,咳咳……你敢動手,別以為我不敢打小孩….咳……”
望著小女娘以手捂住鼻息,假裝被酒水嗆住的模樣,司馬衍小手一拍,直直錘向自己的小膝蓋。
他強忍住笑意,眼淚都憋了出來。
最后,直到禾慕晟鉆入暗格,司馬衍才跳下臥榻,抬腳將晟妃踢下馬車。
“人已經昏迷了,帶走吧!”
說完這句,司馬衍吩咐左右,“本太子甚是歡喜,走,回宮給母后報喜去!”
侍衛立刻讓開一條道,太子的馬車就這么被簇擁著,趁著夜色,緩緩駛入皇宮。
馬車進入院落,禾慕晟從暗格中爬出,腳剛落地,就聽身后響起了庾文君的聲音,“南氏阿煙,你走吧。”
禾慕晟有些錯愕。
走?走去哪兒?
見她不語,庾文君嗤笑,“我斗了這么久的人,竟然只是你的替身,還真是諷刺。”
司馬衍卻聽不懂自己娘親說得話,只是揮舞著小手,讓自己的人將馬車驅趕出院落。
“阿煙,你幫我母后對付了那個壞女人,你是個好人,是我司馬衍的朋友,我要救你!”
說完這句,他對著房內吹了個口哨。
慢慢地,一個溫潤的身影翩然走出房門。
是王玄!
他不是隨司馬紹渡江了嗎?怎會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皇宮?
庾文君牽起司馬衍,冷冷道,“反正你也不想留在建康,我也不希望你留在陛下身邊,帶上石弘,離開這里,別再回來了。”
說完這句,她轉身離開。
司馬衍頻頻回首張望,“阿煙,你若是來建康做客,我一定歡迎!”
院落慢慢恢復靜謐。
禾慕晟收回對司馬衍的笑臉,轉身好奇問道,“郎君,你怎么回來了?”
王玄一笑,“叔父過世,我回建康,帶領王家子弟,替他發喪。”
禾慕晟聽罷,狡黠的眨眨眼,用肩膀撞了撞王玄,“郎君眉眼含笑,郡公一定還活著。”
“你呀……”王玄無奈搖頭。
書中言,這個時候的王敦只是纏綿病榻,其實還未真正離世,之所以讓王玄帶著王家子弟為他發喪,主要是想振奮軍心。
這是司馬紹與王導共同商議的結果。
王玄只當是她擅占卜,對這小女娘的直言不諱包容至極。
“對了,郎君,是你讓小太子救我的?”
想到方才司馬衍出眾的謀劃與沉穩的演技,禾慕晟好奇問道。
“是他自己的主意,我只是助他綁了晟妃罷了。”
嗯?這么小就有如此驚人的謀略?不虧是年少登基的皇帝。
見她面容帶著贊賞,王玄抬手拍了拍她頭頂,“別耽誤了,你易個容,隨我一起混進發喪的隊伍中,我已經安排了路線,你帶著石弘去往襄國,季將軍自會迎你。”
“他勝了?”禾慕晟眼眸一亮!
“石虎稱帝,本就觸犯了周邊小國的利益,他又斥重金建造太武殿,勞民傷財,百姓早已積怨頗深,襄國境內不論胡漢,都歸順了季將軍,明里暗里相助于他,再加上乞活軍前后夾擊,這一戰,十分順利。”
說到這里,王玄輕笑一聲,“季將軍能有如今的聲譽,阿煙功不可沒,若是與季將軍成婚,我便以義兄之禮,送你出嫁,抬你身價,如何?”
“謝兄長!”禾慕晟拱手一揖,燦爛一笑。
二人在庾文君的安排下,順利出了皇宮,很快,禾慕晟便隱匿進發喪的隊伍里。
渡過江,抵達瀘城,王玄派來暗衛,與二人話別。
“阿煙,這一路,由冀州,途徑并州抵達襄國,可以避開戰亂,但這么走,會有一個隱患,那便是途徑薊城。”
說到這里,王玄頓了頓,定定望向禾慕晟。
之前她落入慕容恪之手,王玄一直心有愧疚,如今提到薊城,他怕掀了小女娘舊傷,但又不得不提醒,一時間有些進退維谷。
恍惚間,王玄那句“實是慚愧”映入腦海,禾慕晟眨了眨眼眸,噗嗤一笑!
“兄長,你都已經沒了納我之心,我還騙你作甚?”她聳聳肩,一臉輕松,“慕容恪,他真沒動過我,我還是未嫁之身。”
王玄緊繃的神色一松。
“當真如此?”
這已經是他揮之不去的夢魘,午夜夢醒,想到小女娘絕望的嘶吼,他呼吸不暢,心痛難耐。
“其實,我落入慕容恪之手很多次了,最后一次,他是想動我來著,后來我利用弘兒的密道逃了,如今的確不敢保證,再落入他手,我還能否逃過一劫……”
禾慕晟的擔憂只是一瞬,很快,她便再度一笑,“這次,我是悄悄經過薊城,沒人知道,不用擔心,若真的大張旗鼓,反而打草驚蛇。”
“建康局勢混亂,我實在抽不開身,可留你在身邊,難免會讓陛下抓住把柄,屆時季將軍又頗為被動。”
說到這里,他低低嘆息道,“你萬事小心。”
禾慕晟點頭,“等到了襄國,我給你報平安!”
說罷,她翻身上了馬,與石弘一起,消失在冉冉升起的晨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