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算是垃圾星上衣衫整潔的上層人士了,另外窮困潦倒的那批人,都是縮在角落,既警惕,又怯弱,臉上滿布風霜,粗糙的細紋像干枯龜裂的土地。
還有幾個手持武器的,姿勢懶散看著外面的異獸,好像一點不擔心它們會闖進來。
程一依跟原昭打手勢,問他要分頭行動,還是一起。
原昭比劃分開,他潛進人群里。
程一依點頭,那她去飛船停泊平臺。
兩人揮手輕聲說“回見”,程一依頭也不會先溜去找飛船。
正在修理的舊飛船停靠在五樓停泊點,程一依很快便摸了過去。剛走到最后一個拐彎處,聽到一把聲音說:“不明白老大為什么要我們守在這,那些又窮又蠢的垃圾星住民有什么好擔心的,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們修理飛船。”
程一依把邁出去的腳收回來。
“別少看他們了,能在垃圾星生存的,精明著呢。除非半途加入的破產富二代。”
“哈哈哈,細數垃圾星住民前幾代,還真的很多都是破產大戶的遺孤。”
礦星多暴發戶,有錢又不正經的人很多,小三小四到小十,扎堆能組足球隊。
現在科學技術發達,若有點門路,得到了某人的精子或卵子,隨時可以靠機械子宮孕育一個孩子。
也因此,星際法律中私生子若不曾進過同一戶口,父親或母親不承認其是自己孩子,那么這個私生子便沒有繼承權。
私生子之所以不受待見便源于此。
在主星,私生子的問題算是藏在暗地里的,尤其上層社會,盡量只字不提。不過法律也保障私生子的部分權利,例如兩人確定有過超出友誼的關系生出孩子,那么雙方都需要給撫養費。
礦星不一樣,隨意丟棄孩子的事件屢見不鮮,習以為常到只是人們茶余飯后談資而已。
垃圾星的初始人口增長基本就是這樣來的。經過數代后,這些人便會變成垃圾星的原住民。
梅秀秀的爸爸就是富二代的私生子之一,只不過比較受寵,所以性格偏單純正直。后來富二代破產,為了躲避仇人,才帶著梅蹈到垃圾星。梅蹈在沒結婚前,也是正經享受過一段富足日子的。
程一依聽了一耳朵八卦,她不敢冒頭去看,怕被人看到。
于是心思急轉,這條道行不通,還有第二條。
她轉身去了樓內的能源機房,機房附近沒人,只是有鏡頭左右搖擺的監控。
她在鏡頭轉動的時候,滑進死角位進入機房。
機房的能源池還有三塊,至少能頂兩天時間,她抬頭看幾個能源箱內的開關,上面簡潔標注了能源位置。
程一依學機甲維修的,也懂些線路,只是不精通。
她琢磨了一下,把第二排之后的開關全部提上去。
整棟大樓除了一樓,瞬間失去能源供應。
做完麻利走人。
成功混進人堆的原昭聽見拿武器的人罵罵咧咧。
“什么?斷能源了?早不斷晚不斷,我們下面沒斷,你們倒是斷了?”
“你大爺的,有事我們來做,沒事我們來守。”
原昭思索可能是程一依有所行動了,他表現出一副八卦好奇的樣子。
跟原昭混了個臉熟的工人大叔社牛癥發作,搓搓走過去問發生了什么事。
壯漢們打量來人,“你們是宇航樓的人,應該熟悉大樓吧。”
“當然,熟得不能再熟了,我在這棟樓里做了有三年了。”
“那行,你和你。”壯漢隨意指了個人,就指著原昭,“一起去能源機房看看,檢查一下,我只給你們二十分鐘時間,若不能通上能源,你們等著挨槍子。”
能核槍在原昭眼前晃了晃,威脅味濃重。
原昭:“……”
他瞪了工人大叔一眼,赤果果的嫌棄這位大叔多管閑事。
工人大叔抱歉地笑了笑,拉著他往樓上跑。
等遠離了群眾,工人大叔往后看,確定徹底脫離壯漢們視線后,他壓低聲音說道:“告訴你,飛船可能快做好了。如果不想死,最好脫離群眾。”
工人大叔掌握了生存地精髓,語氣悵然道:“那些人,為了能順利離開,絕對會大開殺戒。”
“為什么?”原昭裝作很害怕。
“那必然是我們知道了秘密啊。”工人大叔神經兮兮地噓了一聲,“我告訴你,我知道那些蟲子,是我們星球一個非法研究組織出來的。樓下的人中,肯定有被寄生的人,待下去會死的,還不如找機會上飛船,偷渡出去。連我都知道了秘密,那些人不把我們嘎了我自己插腹自盡。”
原昭被大叔的豪言壯語震驚得五體投地,這不是人家嘎不嘎他,他都要死一死?
大叔此刻的眼眸透著一股清澈的愚蠢,不再是智慧的窗口。
原昭放棄糾正副本角色的話,“哥們,然后呢,我們不去能源機房了嗎?”
“去啊,肯定要去,首先要保證后續生命,再去搶飛船。”
“嗯?搶?怎么搶。”
工人大叔拍了拍胸口的袋子,“放心,我這里帶著秘密武器,到時候你跟這我就行。我帶你走。”
“謝謝?”原昭瞥了眼他的袋子,也沒見放著什么東西,不知道秘密武器指什么。
到了機房,程一依已經不在了。
原昭看著整齊被人關掉的能源開關。
頭腦空白,陷入一瞬間的沉默。
反應過來后,內心笑崩了,哪有人這么直白把開關拉上的,特么拆開能源箱斷個管也行啊。
臉上的肌肉因忍笑而扭曲。
工人大叔轉頭問他是不是便秘,要不要去廁所一會兒。
原昭繃著臉,“不需要。”虛擬拉屎,想都不敢想。
“既然不去廁所,那你去把問題解決了。”
“你不懂?”
“我就一個清潔的,怎么知道如何修。”工人大叔理直氣壯道。
絕了。
原昭學到了。
他發現自己完全不是這種老油條大叔的對手,暗暗發狠勁,等他通關好第十層,他就去老城區找各種類型的老年人打交道。
能源箱的杰作肯定是程一依搞的鬼,原昭拖了拖時間,搞這搞那的,挨著二十分鐘倒尾巴尖,將能源恢復。
此時的程一依在停能源期間,平臺陷入昏暗中時,扒拉一個扳手,光明正大地混進修理飛船的維修隊伍里。
飛船外觀非常破舊,內部的東西卻有九成新。
很可能是某個低調的財主買了當運輸船開。
在飛船的后倉庫里,程一依看到很多被扣上的貨品。
工人們忙碌著做事,在飛船外圍走來走去,程一依穿著同款衣服,一旦混進去就亳不顯眼。
程一依低下頭,假裝很忙地給一位師傅遞工具。
維修工人要做的,就是修修補補飛船外殼,還有檢查各個儀器運行正常。
看似很簡單,工作量卻很大,飛船大,堪比一艘大型潛水艇,由于要扛住穿越蟲洞時速度徒增。
五十多人同時維修了半天,也才完成了三分之二。
機修系和宇航船維修系有部分共同點,程一依看了幾眼,大概明白要怎樣做,便開始拿著工具敲敲打打,一邊敲,一邊跟旁邊的維修工套話。
這些維修工也沒想那么多,同伴跟自己說話嘛,好歹沒那么枯燥。他們就滔滔不絕“倒豆子”,把知道不知道的全說了。
他們說話聲音小,在機械的打磨修補聲中,沒人留意這方小天地的聊天。
從他們的話里得知,這架飛船是外地一個運輸起家的商人的私人交通工具,死在壯漢所說的老大手里。
那老大可能是這里的任何一個人。
只是沒有暴露出來。
工人們也不知道究竟誰才是主事人。
那位維修工轉頭,用手比對一下程一依的高度,只到他胸口,“我們中就這么矮的人嗎?”
“過分了仁兄,我矮,你忽略我就罷,為什么要說出來。”程一依一席話,把人家AI都說得一愣。
“是這樣嗎?”
“嗯嗯嗯。”三言兩語蒙混過關。
維修工沒過分追究,這位維修工賦予的智腦貌似不高,看來百層塔的真實度有水份,正常人肯定已經懷疑她了。
程一依摸魚技術好,別人都以為她賣力工作,其實啥也沒干。
她暗暗觀察,數了數在場人數,加上維修工大概八十人,一半都拿著武器無所事事站著,也不怎么關注維修工人,只有一個穿著機械外骨骼的監工嚴厲點。
但他盯梢的是內部維修工,對很多精密的機器都有了解。
程一依借口進去拿工具時瞄了一眼。
她注意到,那位監工皮膚有些白,手也很細嫩,不似做慣粗重功夫的人。
不過她稍微停留一下,就被他呵斥外面的人不要進來妨礙工作,拖慢進度。
程一依立即低著頭出去了。
就在她把魚兒們都摸了一遍后,關斷的能源突然開啟,測試機器重新運作。
程一依眼掃八方,竟然沒看到外面那些人在發信息。于是她又偷摸離開進飛船,遠遠瞄了一眼。
得了,那手指飛快在光腦上敲字,這監工妥妥是一群人的老大。
不惜做最辛苦的工作也要“藏”人群中。程一依搖頭,還不如端坐釣魚臺,享受各位小弟追捧保護。
確定了老大是誰,程一依想借尿遁,剛踏上去廁所的路,身后的監工轉過身,他看著那矮小的身影,越想越不對勁,良好的記憶力,讓他記起,維修隊中,并沒有那樣的人。
“捉住她,她是混進來的。”
程一依心里咯噔一下,周圍持槍的人嚴肅站起,圍了過來。
“別激動,我沒有惡意的,大家都想逃走,我不過是混進維修工里,打算搭順風船而已。”
越說,他們的表情越憤怒。
監工指著程一依,“捉住她。”
程一依啥也不說了,腳底抹油似的,沒往外逃,而是直接進入飛船。
本想開槍的人被她的舉動驚呆,都不敢莽然對著飛船射擊,他們好不容易才修得差不多,要是被打穿個小窟窿,修補起來也不是小工程。
程一依直接沖到監工面前,耍了下假動作,成功奪下倒機械外骨骼,換自己穿戴上。
機械手臂一揮,她一把將監工擒住,呈鉤爪狀的金屬指頭掐住監工喉嚨,并把人擋在自己面前。
人質捕獲成功。
“博士。”其中有人情急之下驚叫。
博士嘛,程一依笑了笑,肯定知道很多背后不為人知的事情。
她不由自主把掐脖子的力度加大,監工面露痛色。
投鼠忌器的眾人更加不敢開槍。
“放下武器,我是講道理的人。”程一依拿著人質,“我很隨和的,只要你們別惹我,大家完全可以和平相處。”
“你是誰?”監工壓了下手掌,示意保鏢們稍安勿躁,他看不到程一依,只能張開嘴,艱難吐出詞語說:“你的身手不像垃圾星的平民,是哪里來的?”
“你管我哪里來,我只想知道,博士你又是研究所的哪位?”外骨骼與精神力連接,指間能感受到頸項間脈搏的跳動。
機械外骨骼的觸感真實度比擬最先進的虛擬艙,她腦海中閃現一道靈感。
機械手松了一點點,方便博士說話。
“朋友,你也知道研究所啊。”博士的話打斷程一依思路。
程一依匪氣十足道:“我都做綁匪了,別跟我玩文字游戲,我問什么,你答什么。信不信你頭和身分個家。”
博士噎住,掐脖子的手加大,他馬上雙手舉起認慫,“我只是研究所的一名普通研究員。”
“你說謊。”程一依討厭沒一句真話的聰明人,話說博士一個用腦工作者,頭發能這么濃密,是不是假的。
程一依試探性地薅下他十多根頭發,博士露出崩潰的表情,“別拔我頭發。”
“你說一個謊,我就揪下你一把頭發。我知道你有沒有說謊的,別妄圖蒙騙我。”
博士猶豫再三,在變禿和說實話之間,選擇了說實話。
“我的確是研究所的研究員,但我不是負責人,我只是副所長,負責后勤內務的事宜。其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