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竟然能熬到現在,太了不起。
想責怪它對星球意志忠誠太深,程一依停住了嘴,若守護神都不忠誠,便做不到不偏不倚。星球意志是公正的,它深諳自然的法則,只要不打破星球生態平衡,不摧毀億萬物種的家園,它就像冷漠的神明,俯視一切。
小范圍的騷動全部交給它的代理人守護神。
唯有生死存亡之際,才會愿意出手。
“堅持住,我來救你了。”程一依心急如焚地摸摸白鹿鼻子,“怎么辦呢,我要怎么做。”她在問白鹿,也是在思考。
如果已經筑基就好了,連結印都不用,可以多爭取點時間。
白鹿此刻已經奄奄一息,它一只眼睛的眼瞼已經被一層褐色肉絲包裹,另一只眼勉強睜開,見到來人,它艱難地張開口。
一顆拳頭大的紅珠子滾落程一依手中。
程一依看了眼,看不出是什么東西,可她明白,白鹿拼命拿著的東西肯定有其含義。
她二話不說先塞進口袋里。
白鹿用微弱的精神力跟她溝通,“走吧,大限將至,保住隆多,它還會挑出新的守護神。”
它,指的是星球意志。
“不,聽我說,不要放棄。”程一依知道不能停留了,冰晶在坍塌,霜花迅速消逝。
白鹿的求生意志逐漸薄弱。
“我有個封印壺,你進去,就算死,你肯定不甘心把自己化成敵人的血肉吧?”程一依拿出封印壺,葫蘆型的小壺,主料用萬年玉石髓打造。
煉制這個封印壺,她耗費了二十年尋找材料,七年宅在洞府。
是個一次性器具,原本是想捉只合心意的“神獸”當寵物,后來打算對付魔界強大的生物。
第二世她到死也只是個七八層的小練氣期,沒有用的上封印壺的地方。
以至于差點忘記這東西。
封印守護神不知能否成功,她還是第一次嘗試。
程一依手心不禁有些冒汗。
聽到程一依的話,白鹿果真動彈了一下。守護神這種生物最是高傲,它寧愿化成滋養大地的土壤,也不愿屈服敵人爪牙下,更何況同化相當于把它煉成敵人的一部分。
“來,乖,聽我口令。”程一依點著白鹿額頭,傳了點靈氣給它,讓它堅持住。
成敗在此一舉,封印壺她也是第一次用,一定要成功啊。
“三,二,一。”程一依轉動壺身,壺口飄出一縷白霧,纏上白鹿。
突然一聲震響,異獸再次翻騰。
程一依扎馬步,穩住姿勢,往后看,那條剛造出來的通道在逐漸收攏,冰晶也在收攏間壓出清脆崩裂聲。她心里有些著急,又強迫自己冷靜,加大靈氣輸出給封印壺。
白霧纏繞白鹿的速度越來越快,一圈又一圈卷住它,當卷成一個繭時。
同質化的血肉剝落,白繭飛速縮小,很快便縮成拇指大,順著壺口吸了進去。
程一依左手拎壺,右手拖劍,轉身,往外面沖去,奪命狂奔。
冰晶寸寸碎裂,程一依壓榨丹田的靈力,往前面扔了個速凍法術。低階法術根本維持不了多久,就變成一灘水跡。
身后飛速恢復的肉墻像積木堆迭,層層加碼,追趕程一依。
“我接下來兩天都不要吃肉了。”
程一依咬緊牙關,賣力奔逃,腳下的肉墻起伏,她連滾帶爬,好幾次差點被卷住。
臨近出口,腳踝真的被血肉卷住,一道充滿血腥殘暴的精神力入侵她神識。
程一依說了個綠油油的植物名,草。
下意識封上精神鎖。
剛剛,她很清晰感受紅磷異獸那惡意滿滿的精神力,在反侵略的過程中,她看到閃過的一個片段。
是它小時候還在卵內,看到外面模糊晃動的影子。
最后,一雙四只手指的手掌貼上卵壁。
片段就此斷開。
惡心死她了。
被同質化的過程如同無數毛毛蟲鉆進衣服里,又痛又癢,還對精神造成損傷,殘留陰影。
程一依沒敢耽擱,反手往后揮劍。
這回無雙很給力,上百道劍氣精準打擊同一地方,把異獸剛生出來的肉割得稀爛。
程一依把腳拔出來。
丟出飛行滑板坐上去,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排排機甲正在往這邊飛來。
出門不看黃歷的悲哀。
“那邊的朋友,我們是第六星區隆多戰役軍兵,請求你站在原地,方便后續跟進。”張孝擴大音響呼喊,“我們很友好,對你沒有惡意……”
程一依根本不聽他巴拉巴拉,有這個喊話的時間,不如集中力量將八級異獸打下來。
沒了程一依的精神力克制,異獸的蠱惑逐漸恢復正常。
張孝的話突然中斷,不自覺的朝異獸靠近。
趁現在,程一依催促,“快,銀酥,在我腳下開個通道。”
黑色通道形成。
程一依咻的溜進去,消失不見。
隨著程一依遠去,異獸的蠱惑又再次失效。
充好能的超能核爆彈一發中了異獸手臂。
一下把它的手打掉,紅磷異獸大吼一聲,鮮血潺潺直流。
“它沒有恢復。”公共頻道內有人驚叫。
“是那個人做了什么。”
程一依的身影在眾人眼前只是一閃而過,她蒙著臉,又穿了厚底靴,兜帽恰好罩住大半張臉,令人無法分辨她性別和實際身高。
唯有那雙淡金色的眼睛讓人一見難忘。
張孝:“不用管他(她)做了什么,全體攻擊。”
程一依沒有離開隆多,銀酥把她轉移到之前和寶怡躲藏過的那個山洞。
她解開精神鎖,看著天空的異獸,再次懟過去。
她在暗,軍人們在明,雙管齊下,紅磷異獸很快被削成一堆堆肉山。
天空的熱武器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異獸痛得翻騰,按常理,如此攪動下,會刮起猛烈的狂風才對。
也許是星球意志強烈的生存意識,它把所有颶風鎖死,讓機甲師們加速推進攻擊速度。
看著紅磷異獸已經不成威脅,程一依松了口氣,蹲坐在地上。
她從袋子里拿出那個珠子,想明白其中的關鍵,不由又罵了句綠油油植物。
她這輩子都沒一天之內罵出這么多次常用植物名。
千鈞一發,差點陷入兩難境地。
那個星球意志在她把珠子送出異獸體內后就把匯聚的靈氣散了,不管她死活,她差點沒被外面一口濁氣嗆死。
要不是銀酥,她還要遭受兩面夾擊。
星球意志的舉動,也就比過河拆橋的二五仔行為好一點。
程一依稍微恢復一下靈氣后,將白鹿放出來。
封印壺隨即是去作用,化成沙土。
接觸大地的白鹿,身體緩緩恢復。
可它的精神力受到重創,瀕臨崩潰。即使被稱作神,它也快要死了。
銀酥從口袋飛了出來,目露哀傷。趴在白鹿的鹿角上嚶嚶哭泣。
“依依,救它,我乖的。”銀酥抖抖毛毛,藍色大眼流下豆大的淚珠。
程一依摸摸銀酥,“別急,我想想辦法。”
她順勢梳理一下白鹿有些蓬亂的毛發,說道:“要簽契約嗎?簽了契約,你我的精神力就能共享,我和你精神力等級差不多,可以救活你。”
“你不能。”倒在地上的白鹿,神色平靜,清澈的黑眸中倒映著程一依的身影,“謝謝你,但神裔無法跟我們簽訂契約的。”
“為什么?”
“不知道。”
程一依和它四目相對,“其實,神裔是什么?”
白鹿依然答:“不清楚。”
很好,這么悲傷的情景下,她甚至有點想笑。
沒有準確答案,程一依不急,鹿命關天,先解決它的問題。
“跟我簽訂不了,那你愿意跟別人簽嗎?”
白鹿沒說拒絕,也沒有貿然答應,“如果對方精神力比我低,很危險。”
“別婆婆媽媽,我肯定有把握才說的。”程一依又確定了一遍,“所以你愿意放棄守護神的身份,做某個人的契約寵?”
白鹿重重的從鼻孔噴了口氣,“守護神從來不是專屬我的,我想活著。”
答案如此樸實無華又坦誠,跟人類打慣交道的她,一時間愣住。
半晌,程一依輕輕一笑,動物一向比人類忠于自己內心,她也希望它活著,還有銀酥,它已經哭得聽不見她和白鹿的談話了。
嚶嚶嚶的,傷心欲絕。
程一依撥打通訊,深夜時分,按照第二星區主星時間作息的沐攝,此刻也在休息。
沐攝休息時,聯系人中,只有屈指可數的人不在靜音行列。
程一依是新添進去,無論何時都能找他的名單中。
聯絡器一震,沐攝立即醒來,手邊拿著上衣,看到聯絡人是程一依,他又把上衣放下來。
“有什么事嗎?”
“十萬火急的事,想你救個命。”
“救誰,你遇險了?”沐攝拉開光腦的另一個頁面,想看看手下對程一依的最新匯報。
程一依:“你告訴我你的坐標,要非常準確的坐標。”
由于程一依的要求有些耐人尋味,沐攝怕有疑,要求程一依證明自己是程一依。
程一依:“……”
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她曾經讓沐攝做過的事情,現在也要做一遍。
我證明我自己。
程一依苦思冥想,“我在你家維修室里曾經親手做過陣器。”
這個理由沐攝基本百分之八十肯定是程一依,但慎重起見,他要求程一依再多陳述一條。
程一依沉默半晌。
有點難搞,身居高位的人就是麻煩。程一依努力想,靈機一動想到一點,“在維修室里,我調戲過你,說讓你以身相許。”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脫口而出瞬間,社死襲上心頭,程一依捂臉,啊……她為什么在同一點重復犯尬。
怪誰,怪今天紅磷異獸太猖狂,竟然想入侵她神識,糊了她腦子。
“坐標記好。”沐攝報出一連串坐標,“五分鐘左右后,坐標會有偏差。”
程一依表示明白,掛斷電話后,白鹿已經在程一依指導下,變成半米高的迷你小鹿。迷你白鹿的一身毛發極多,看著胖嘟嘟的,如若不是眼睛蒙上了陰翳,它和銀酥就是一個等級的萌物了。
程一依打開星航圖,指給銀酥看是哪個位置,“明白了嗎?要一定要夠準確,不然,掉到了怪物堆里,咱們就死翹翹了。”
銀酥兩眼對成斗雞,愣愣看著程一依指的地方。
“沐攝就在這個地方,明白嗎?”程一依又拿出成沐攝的照片給它看,它這么遠距離都能感應到白鹿出事,去沐攝那里,應該也沒問題吧。
一聽是沐攝,銀酥雙眼放光,點頭:“知道了。”
程一依雖然很懷疑它的知道中含有水分,但也只能信它。
她抱著白鹿,再次看向天上被轟得四分五裂的異獸,沒了星球意志幫忙,再次對上這樣的對手,也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只要是修仙者,肯定都討厭這種破壞靈氣環境的生物。
銀酥已經準備好,瞬移通道開在懸崖邊,程一依跳了下去。
通道內無重力狀態,往前走十步。
她一腳踩出去,重力呈九十度翻,她整個人是趴著掉落的。
靈氣都來不及運轉,而沐攝就在下方,她狼狽的來了個臉剎車。
鼻子撞到沐攝堅硬的胸肌上。
程一依悶哼,鼻子若不是純天然的,現在怕是要開刀重修。
沐攝經歷過多少突襲,被人砸到床上還是第一次。還是用最出乎他意料的方式。
程一依摸著鼻子,不好意思撐起來,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拍了拍,“謝謝肉墊慷慨相助。”她的揩油行為,詮釋了什么叫只要我不尷尬,別人也只能表現不尷尬的名場面。
“能從我身上下來了嗎?”沐攝無奈道。
程一依嘖嘖笑了,沐攝這肉體力量,羨慕。
從沐攝身上下來,程一依抱起也被撞得暈乎乎的白鹿,它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鹿角可憐的蹭掉一點皮。
跟剛才相比,白鹿體溫又升高了些,這是神識即將消散的征兆。
感受到白鹿的虛弱,程一依轉頭,“沐哥,救鹿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沐攝另一只手撿起上衣,他套上衣服,遮住風光無限。
“我并沒有學過醫治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