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救援的人確認沒他們什么事之后,很快就原路返回了。
沈修遠看著還跪在地上的村民,輕嘆了口氣。
告知他們異狀已除,明天上午將布雨半日,解決眼下干旱無水的問題。讓他們早做準備,安心等待。
原本應該讓人欣喜若狂的消息,此刻卻讓村民們開心不起來。
大多人經過上午一戰,儲水的器皿有了破損。
更讓他們不安的是,官府即將得知他們對仙人冒犯的消息。即便未來不再缺水,他們的頭上也懸著一副鐐銬,未來命運如何,誰都不知道。
可這時候,誰也不敢再跟仙人多說什么,生怕不小心哪一句又冒犯了,惹上更大的禍端。
看著面帶哀戚的村民安靜地退下,沈修遠不免覺得怪異。
“他們怎么都不高興?”他不解地低喃。
“師兄啊……”杜星宇長嘆一聲,蹲坐到祠堂最高的臺階上,“官府一旦摻和進來,為了討好我們,這些人,沒事也會被扒層皮的,你讓他們怎么不愁?”
“……”沈修遠哪能知道這個,他愣了愣,“可官府……”
他原本想說“官府不都秉公辦理的嗎”,但話到口邊,就知道自己太想當然了,一時間有些啞然。
“那怎么辦?”穆靖靖雖然不知道具體會發生什么,但看沈修遠和杜星宇的神色,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問他咯。”杜星宇沖著郁斯年冷哼了一聲,“我都說已經小懲大誡過了,可以算了,他偏要多提這一句。哼!”
郁斯年卻不為所動地慢慢搖著扇子,淡淡道:“仙門尊嚴不容侵犯。”
“可你不是已經懲戒過了嗎?!”杜星宇站起身大聲道,“這些農人以耕種為生,壽命不過短短數十年,如螻蟻一般,你又何必與他們計較?為自己多積點兒德不行嗎?”
郁斯年分毫不讓地側頭回視杜星宇:“你想過,如果不是我們今天及時趕到,金童會怎么樣嗎?”
杜星宇一噎,看了金童一眼,身體往后一晃,有些心虛道:“可她不是沒事嗎?”
“她沒事,是她運氣好,”郁斯年聲音不疾不徐,但透著冷意,“但并不能抹除那些人對她的作為。杜星宇,你又天真了。”
“你!”杜星宇有些氣急,卻在余光瞥到金童的身影時,下意識心虛,遂轉向其他人尋求支持。“可金童畢竟是沒事,需要那么多人葬送性命來賠她所受的驚嚇嗎?”
“葬送性命?!”穆靖靖大驚。
“不是賠她受的驚嚇,”郁斯年繼續不疾不徐地反駁,“是我們長天門的威嚴。此舉就是要告誡眾人,我長天門的威嚴不容輕賤。”
沈修遠看看杜星宇,又看看郁斯年,覺得兩人說的都有道理,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決斷。
“林師妹,”穆靖靖一心記得師尊的話,搞不定就找林凡。“你也說句話呀!”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林凡臉上。
有意思。
出身貴族的杜星宇一心為底層人說話,而出身底層的郁斯年則完全相反,仿佛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出身,聲聲句句都是毫不留情。
林凡淡淡地走到臺階前坐下:“你希望從我這里聽到什么答案?”
“我想……”穆靖靖一頓。
她自然是想林凡能站在她這一邊,對那些無辜的可憐人伸出援手的。可看林凡的樣子,似乎并不會如她所愿。
“林凡,你怎么……”杜星宇一直以為林凡只是表面冷淡,該救人的緊急關頭還是會出手。
就像先前救郁斯年,救二丫……明明不會對從未謀面的陌生人袖手旁觀的人,怎么現在突然變了?
穆靖靖失望,杜星宇不解。
林凡看向遠方的黑暗,想起了曾經那個頭發火紅的姑娘。
“我有一個朋友,曾經救了一個落水的姑娘……”她緩緩開口,將伊維娜的故事刪刪減減,說了出來。
“最后,那姑娘還是死了,她一心惦記的小朋友也死了,死了很多很多人……”
眾人安靜地聽著,很難不代入林凡的身世。
那個被困于小山村,終年勞作,結果天降雷火,一切都付之一炬,所有同村都死個精光的可憐過去……似乎在林凡的陳述下,又有了新的解釋。
“那姑娘竟然受了妖魔的蠱惑,以復仇力量為代價為其賣命,還以無辜者的血肉為食……”沈修遠搖著頭感嘆,“與虎謀皮,最后落得那么個下場,也是意料之中。”
“現在還有妖魔在世嗎?”金童一臉好奇。
“雖然不多,但還是有的。”沈修遠回道,“妖魔說的不止是妖魔本體,還有因心魔墮落的各方修士。我們宗門弟子若是遇到,必要守正辟邪,護衛正道,。萬不可受其蠱惑,那后果你看到了吧?害人害己啊!”
金童連連點頭。
“你那位朋友……”杜星宇神色惆悵地輕嘆,“知道她救下的人,后來做了那么多惡事的時候,一定很難受吧?”
林凡回想當初發現伊維娜身份的時候,心情到底是怎么樣的呢?
“何止是難受。”郁斯年扇子輕輕拍打前襟,靠在柱子上仰頭看上方的燈籠,“她一路追尋想救的小白兔,最后竟然是殺人無數的大灰狼……這種極致的反差之后,想必就是愧疚到極致的痛苦。那樣一個善心人,甚至會將那些死去的人命全都背負到自己身上,余生難安吧?”
是的。如果不是邪惡怨氣的浸染,讓林凡進入了類神階段,從感情中超脫,那種鋪天蓋地的歉疚和悔意怕是會變成埋她的土。
所以林凡覺得,舍棄感情也挺好。雖然其他人不這么認為。
“師姐的那位朋友后來怎么樣了?”金童問完之后突然想到,“是關師姐和吳師姐嗎?”
后來?
林凡搖搖頭,沒說話。
她覺得當時的自己仿佛死了一次,但現在的她分明又活著。她沒辦法說清其中的細節,只能沉默以對。
其他人都知道,林凡的同鄉只剩關瑩和吳憶。林凡搖頭,就是說那位朋友同樣在葬身于她親手所救之人引起的災禍中,心中難免唏噓。
“林師妹是想告訴我,”穆靖靖神色凝重地看向林凡,“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救嗎?”
“林師妹是想通過她朋友的事告訴我們,”郁斯年接話,“誰也不能確認救下的人,會做什么惡。而這些惡,最終會反噬到救人者的身上,變成心存善意的人跨不過去的業。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了這樣的后果。”
穆靖靖低頭想了想,拳頭捏得緊緊的,還是低聲說:“可我覺得,總不能因為擔心救的人未來可能會作惡,就不再救人了吧?有多少人能未卜先知,在救人的當下,判斷這個人該不該救呢?真正為惡的人還是少數,那剩下的好人就不該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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