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蠱師與孫文遠
第八十七章蠱師與孫文遠
早些時候。
孫炎飛發了很大脾氣,但他對女人向來紳士,不好在楚卿卿面前表露出來。楚卿卿小心翼翼地攬著他的胳膊:“炎飛,婉婉姐姐說不定有事在忙……”
“這都兩天了!”孫炎飛忍著火,壓低聲音道:“楚婉婉擅自脫離隊伍,說是去找生意。就算是死,我們把安全區外圍都找遍了,尸體在哪?!”
“你看,沒找到尸體,楚婉婉可能還活著嘛,只不過被什么事情絆住了。”楚卿卿辯解道。
“哼。”孫炎飛哼了一聲,權當回應。楚卿卿接著道:“還有許君池那個賤女人,我們待她不錯吧,試驗區的人問她要不要換個隊伍,她二話不說就走了。”
“碰見韓雨淑的隊伍之后,就一直在倒霉。”楚卿卿恨恨道。
“行了。”孫炎飛看一個中年男人走近,拉住楚卿卿,沖那中年男人點頭哈腰地笑道:“王總。”
中年男人象征性地擺擺手:“小孫啊,你們隊伍,最近好像不太行啊。”
孫炎飛賠笑:“全靠王總擔待,王總,我們這個月的晶石品相不好,等過兩天,弄到好的一并給您瞧瞧。”
“哎。”中年男人拍拍孫炎飛的肩,神色緩和了些,嘴上仍道:“也不是晶石的事,小孫,你們在安全區外惹的人來頭可不小。”
孫炎飛奇怪道:“韓雨淑?她有什么本事。”
“不管叫韓雨淑還是何殊,那個女的只是順路搭車,進了安全區就跟另一個妞離開了。”中年男人不耐煩道:“小孫,你們跟那車人打過一架,都沒看出來嗎?車里面有兩個高級能力者,還是國安部的少校,你們打劫到他們頭上,真夠不長眼的。”
孫炎飛回想一下,感覺車里幾人相處熟稔,韓雨淑跟那些人不像只是搭順風車的關系。但他不敢反駁“王總”的話,便賠笑著連連道歉:“王總,您說的是。”
“算了。”中年男人道:“那兩個少校正撞槍口上,戴眼鏡的那個已經被其他勢力弄死了,另一個關著呢,出不來。他們仰仗的首長都自身難保了,呵。”
“這次算你們好運,當點心吧。”中年男人總結道。
中年男人正數落二人,一個帶著口罩,穿白大褂的青年人匆匆走過,朝安全區大門口走去。
中年男人臉色立刻變了,露出諂媚的笑容,幾步追上去:“啊呀,這不是尹所長嗎,什么風把您吹來了!”
尹游冷淡地點點頭,轉身要走。
中年男人還試圖在尹游面前刷存在感:“尹所長,您平常根本不出實驗區,咱們這些人想為您效力也做不到啊……”
“請讓一讓,我急著去殺人。”尹游瞥了中年男人一眼,口罩遮住他下半張臉,但依然有猙獰繁復的刺青爬出口罩,一直爬到他眼底,簡直像個年輕冷漠的惡鬼。
中年王總瞬間啞火。他退后兩步,訕笑著:“您慢走。”
蠱師尹游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轉身頭也不回走了。安全區大門前,他拉下口罩,露出臉,守衛忙不迭將鐵門打開,連基本的問話流程都跳過了。
孫炎飛沒見過這人,怎么連王總都對他畢恭畢敬?他身旁,楚卿卿嘟囔一句:“這誰啊?”
中年男人剛被落了面子,沉著臉道:“特級能力者,實驗區唯一的掌權者兼研究總負責人,蠱師尹游。”
s級喪尸暴君聞未黎,他的據點離安全區不遠,在一處地下防空洞里,防空洞上蓋了一座巨大宮殿。據點外攔著不下百只異能各異的喪尸,據點內藏了二十多只a級喪尸。
尹游站在據點外,抬頭看這棟類似宮殿的建筑。他無視了宮殿外各種奇形怪狀的雜魚,那些喪尸盯著他,蠢蠢欲動。
毫無美感,尹游想。聞未黎的審美實在很糟糕,更何況暴君也不是非要住城堡。他之前和蘇默吐槽過這個問題,看起來蘇默沒能提出恰當的建議。
尹游完全無視了那群喪尸,看上去有機會。一只a級喪尸流著口水,躍躍欲試想要撲過去。另一只更像人的a級拽住他,與此同時,一只b級喪尸沖了上去。
誰都沒有看清發生了什么,下一秒,那只b級喪尸整個爆開,爆成一團黑霧,它的頭顱滾到一邊,瞪著眼,露出難以置信的恐懼神色。
接著,一只黑綠色的小甲殼蟲從那只喪尸的脖頸斷口處爬出,迅速鉆進泥土中。那顆喪尸頭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類似慘叫的嘶吼,就整個溶解,變成肉泥狀流體,融進土地。
那只a級喪尸篩糠一樣抖起來。它深深埋著頭,將所有渴望和本能壓下。
“喂,你。”一個聲音在那只喪尸耳邊道。
喪尸猛一抖,抬頭看見這個年輕的特級人類正盯著自己。尹游道:“去給聞未黎帶個話,蠱師在外面等他。”
“三分鐘,如果不出來,就掀了他的半個地盤。”尹游輕描淡寫道:“如果他還不出現,就把另外一半也掀了。”
“我要殺的是他,如果耽誤了時間,我不介意多殺幾個。”尹游補充道。
尹游話音未落,宮殿大門就被推開了。一只穿著西式禮服,管家打扮的a級喪尸躬身行禮,聞未黎從他身后走出。
聞未黎帶著笑:“哎呀,老朋友見面,這么冷酷可真寒心。”
“廢話少說。”尹游扯下口罩,冷漠道。他臉上的刺青的確是活物,此時已從脖子爬到了眉心。尹游的眼瞳中有東西在動,細看之下,也是那些刺青,帶著不可名狀的恐怖意味,如同細小的毒蟲害獸,在尹游的眼瞳中掙扎扭動。
聞未黎突然捂住嘴,劇烈地咳了數聲,一只毒蟲從他嘴里飛出來,聞未黎吐了口血,定睛一看,血里有未孵化的蟲蛹。
“告訴我,孫文遠在哪?”尹游逼問道。
“你改變了我的認知?”聞未黎笑笑:“這點小把戲,對我不管用。”
“我的蠱蟲還沒殺過s級喪尸,我不介意試試。”尹游道:“聞未黎,我耐心有限,告訴我,孫文遠在哪?!”
聞未黎攤手:“我以為,既然你來找我,就是知道他已經死了。”
“……”尹游愣了一下,旋即否定道:“不可能。”
“這很正常。”聞未黎慢悠悠地:“你也知道,我是頂級s級喪尸,孫文遠對上我,沒有勝算的。”
“不,不可能,你沒理由殺他。”尹游喃喃道:“他在哪,告訴我!”
聞未黎聳聳肩:“蠱師大人。你覺得我沒理由殺他,為什么?你以為我會怕你尋仇?”
“真是感人。”聞未黎道:“昨天還有個人類女孩問我,我和蘇默是什么關系。”聞未黎笑了:“不過,我猜那個女孩想問的是,一個人類,特級能力者,還有一只s級喪尸,明明應該不死不休,怎么開始玩情深義重的好朋友過家家游戲?”
“答案當然是,徹頭徹尾的利用關系。”聞未黎露出一個真正的,只有喪尸才能做出的表情。
血腥,貪婪,瘋狂。
s級喪尸有著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外表,但內里早已扭曲變形,完全成了怪物。
“我殺了孫文遠,怕你不信……”聞未黎說著,沖身邊的仆從招手。那只管家喪尸捧著一個布袋子,呈給聞未黎。聞未黎臉上勾起嘲諷的笑容,將袋子打開。
尹游察覺到了什么。但他始終無法相信,直到聞未黎打開了袋子,里面裝著一個年輕男人的頭顱。
確切說,那是s級喪尸,孫文遠的頭。
尹游愣住了,全身發冷,如同浸在北極的寒冷深海中,他看著那張臉,仿佛隔著經年歲月,看到了自己的過去。
他模模糊糊聽見聞未黎在說話。
“……我挖出了孫文遠的晶石。蠱師,你這是什么表情?你對你五年前那個人體實驗品,不會有什么憐憫關心的感情吧?”聞未黎搖搖頭:“不好意思,沒想到他變成了喪尸,你們關系還這么好。”
“孫文遠,他不是實驗品。”尹游浸在過去幻覺之中,無法脫身。他下意識道:“我的實驗,創造出的是真正的生命。”
他創造的是真正的生命。
五年前。
尹游,23歲,A大博士生。他在學業上有著超乎常人的天賦,運氣也算不錯,跳了幾級,在研二轉博,順利到了心儀的大學做研究。對比身邊人,自己年紀略小,不少師兄師姐很照顧他。唯一的苦惱就是,他的導師氣量狹隘,容不下他。
卡論文,剽竊研究成果,言語辱罵,各種刁難,尹游不大樂意應付研究之外的事,奈何導師壓他一頭,他只能忍著。所幸天才不管怎樣蒙塵,都有展示的機會,他發表某篇論文后,得到國外一名導師的邀請,轉到了他門下。
那位導師是研究領域的大牛,尹游跟著他,學了不少東西,導師年齡大了,只帶兩個學生,他算是關門弟子,他有一個師兄,平時導師忙,師兄對他相當關照。
師兄叫孫有方,也是國人,不到三十,馬上畢業,在他的研究方向內小有成績,已經有了未婚妻,喜歡抽煙,不過人品很好,總躲在衛生間抽,抽完了還通風換氣,免得嗆到別人。孫有方年輕有為,算得上前途光明,充滿希望。
孫有方知道尹游的年齡后,登時傻了眼,說他真算得上天才,難怪導師收他做關門弟子。他管尹游叫弟弟,他的未婚妻金發碧眼,來看他時,總帶著自己做的特色菜,過來之后先聞聞孫有方的衣服,然后去收他的煙和火機。
后來她也給尹游帶一份,笑瞇瞇地叫他小孩,尹游管她叫嫂子,她總叮囑尹游,不要跟著孫有方學抽煙。
“身體都搞壞了!你們做研究的還不運動,作息不規律,還總忘了吃飯!”她擺出數落的語氣,孫有方就摸著頭笑,表情很幸福。
“還笑!進醫院就不能耐了。”她責怪著,幫孫有方和尹游把實驗室收拾干凈,擦了桌子,通風換氣,把孫有方的臟衣服帶走,給他裝好洗凈的外套。
吃飯,研究,睡覺,如果只是這樣,那尹游會很快畢業,如同得了文曲星庇佑一樣,過他順風順水的人生。但或許天才大多傲慢,他也想做些前人沒做過的研究。他開始研究人體,研究一些那時法律并不允許的東西。不過他相當謹慎,只從黑醫院購買未登記的尸體,用來做實驗。
他醉心研究,觀測人類大腦的極線,有次把大腦切片放在了實驗室的冰箱里,忘了取出來。
剛巧那天師兄的未婚妻過來,孫有方從冰箱里給她找雪糕吃,他翻出兩只雪糕,自己嘴里叼著一個,表情很自然地關上冰箱門,將兩支雪糕分給尹游和自己的未婚妻。尹游咽了下口水,接住雪糕,孫有方好像沒發現異常。
之后不久,他的研究遇到了瓶頸,他在暗網的某個研究網站找到了類似的研究方向,咨詢后,對面的人告訴他:“您的研究成果遠遠超過了我,我可以資助您,請您為我工作。”
他表示可以提供一切尹游需要的,工資會非常高。但尹游拒絕了,那人便提供給他一個聯系方式,告訴他改變主意后,隨時可以聯系自己。
尹游對人體的研究并沒有就此止步,他研究越深入,就越癡迷于此。直到某天,他的研究被突擊調查,他私下進行人體研究的事情被曝光。實際上這不算非常嚴重的問題,他只是私下購買了一些尸體進行研究,他等待著調查結果,并想好了如何解釋。
結果,他被查出進行了人體實驗,直接鋃鐺入獄,從一名天才博士生變成了犯罪分子。這種毫無來由的罪名扣到他頭上,將尹游直接弄蒙了。他申請重新調查,并請了律師,結果是,調查明確顯示他進行了人體實驗,證據確鑿,知名的律師都拒絕為他辯護。
他隱隱從此事中察覺到底下的暗流。這種,無法反抗的,陰影中的力量。
他被判了八年,如無意外,他的學術生涯大概會就此斷送。尹游的導師急得不行,一大把年紀,為他的事忙前忙后,他拒絕了導師的幫助,進了監獄,靜靜等待著。
一個月后,有人申請和他見面,他便知道,時候到了。探監室,一個陌生男人站在玻璃窗那頭,在電話里恭敬地叫他“尹先生”。
那個人請他為自己的老板工作,進行人腦的研究,老板會為他提供所有他需要的,并且幫他脫罪。
“明白了。”尹游道:“條件很優厚,我同意。”
不久尹游被宣判無罪,放了出來,剛出監獄,他就被半脅迫地帶到一個地下研究所。他在那里進行研究,工資比他從前讀博士的時候高了數倍,而且居然工作還輕松些。
老板跟他見了面,用溫和親切的口吻向他道歉,說自己之前所做種種,只是不得已而為之。
“我明白。”尹游說:“您之前在暗網聯系我的時候非常誠懇,是我不識好歹,還讓您費一番周折,把我請過來。”
老板笑了:“和聰明人談話果然很開心,這瓶葡萄酒送給您,做為見面禮。”
尹游接過,打開稍微聞了下,聞到一些很不妙的味道。他委婉拒絕道:“非常感謝,不過老板,您不用擔心我的忠誠問題,我認為這些能導致成癮的東西影響工作。”
老板哈哈大笑起來。他收回紅酒,拍了拍尹游的肩膀。老板又嘗試拿權利美色名譽賄賂尹游,結果他只要求漲工資。老板非常慷慨,并且為人體貼,給他配了保鏢,還要求他們不能在尹游面前做的太血腥暴力,老板只要求尹游干一件事,讓他研究如何以最小的損傷轉移人腦。尹游非常配合,也有成果,沒多久,他就重獲人身自由,平常只有幾個保鏢在身邊,美其名曰“保護”。
大約兩年后,喪尸病毒剛剛爆發,尹游仍在做他的研究,他對病毒感染后人體的異變很感興趣,還向老板打聽能不能抓只喪尸來研究一下。
老板仍在做他的換腦永生夢,欣然同意,讓尹游繼續研究。
某天,老板帶尹游去看他最新的研究成果,他自己也是一個研究者,此時相當自得:“我用活人的細胞做了一個克隆人,尹游,我打算讓你把那個人的大腦換到克隆人身上,這樣就不會產生排異反應。”
“……活人?”尹游問。
“啊,啊,放心,那個人肝癌晚期,快死了,自愿來當受試者的。”老板說。
那天晚上是滿月,八月十六,Z國闔家團圓,剛過完中秋。
尹游看到了受試者,那是個熟人。那是他的師哥,孫有方。
孫有方沒刮胡子,衣服皺著,外表非常頹喪,看到實驗室穿著白大褂,模樣端正的尹游,眼神亮了下,仿佛看到了過去潛心做研究的平淡歲月。他不可思議道:“小尹?”
“孫哥?”
“你們是熟人?”老板道:“這太好了,實驗開始前,你們隨便聊。”
“小尹,前幾年,你從監獄出來之后就沒了信,大家都猜你死了,我就知道只是失蹤,肯定還活著。”孫有方疲憊地笑笑:“我當時看見冰箱里的人腦切片時,就不應該裝沒看見。”
“我……”尹游想解釋,他很敬重這個師兄,真心拿他當哥哥。
“小尹,但是你一門心思在研究上,估計也不會聽我勸。說句難聽的,道德法律反而限制了你的研究,現在看來,你確實很適合這種地下研究所。”
尹游的嘴又閉上了。孫有方很清楚他的性格,比他自己更清楚。老板做的那些栽贓將他送進監獄,反而推了他一把,他的確只專注研究,又很冷血。
“你呢,師兄,你怎么樣?”尹游問。
“你失蹤后沒多久,導師就病逝了,后來我和我老婆結婚,可惜去年喪尸爆發,她死了,那時候她還懷著孕。”孫有方慘笑:“小尹,她可是夠喜歡你,死前那段時間還在查你的消息。”
“……抱歉。”尹游低聲道。他一直受到老板的監視,為了避免給之前的研究所帶來麻煩,他就沒再聯系師兄和導師。
“算啦。”孫有方擺擺手:“最近我查出了腦癌。大腦里面有了惡性腫瘤,我爸媽早死了,也沒攢多少錢,治病是天文數字,更別提治好的概率非常低。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我老婆也死了,喪尸爆發還亂著,干脆別治了。”
“這不,這個研究所招受試者,給一大筆錢,我想著死就死了,給老丈人丈母娘賺點,就來了。”
“你只把我當普通受試者,下刀的時候麻醉放足,師哥就謝謝你了。”
尹游提取了孫有方的細胞,用病毒感染后選出沒有變異的細胞,培育出了一個克隆人,并將克隆人浸泡在喪尸病毒液體中進行感染,以此研究喪尸病毒對人體的影響。加入促生激素后,克隆體長到了二十多歲左右,并且可能具有一定的病毒抗性,受到病毒的影響不甚明顯。
之后,尹游進行了人腦移植。由于是克隆人,沒有排異反應,而且喪尸病毒感染的細胞具有極強的自愈能力,移植后的大腦活性很好,實驗順利的有些過頭。
一周后,尹游正在觀測克隆體的恢復情況。實驗體“孫有方105號”浸泡在營養液里,尹游背對著實驗體,觀察腦部的發育情況。
他正在記錄,聽到背后有玻璃嘭的碎裂的聲音,水流炸開,劈頭蓋臉潑了尹游一身。尹游驚地猛然轉身,頭發仍滴著水,茫然地看著身后。
他剛剛還在記錄的實驗體砸碎了玻璃營養倉,營養液流了一地,“孫有方105號”赤身裸體,濕漉漉地站在尹游面前,按著頭,煩躁地盯著他。
尹游后退一步,摸上后腰的電擊棒。他從這張年輕不少的,熟悉的臉上看見了不熟悉的神情。
年輕的“孫有方”盯著他,仿佛某種野獸。警鈴在尹游耳邊炸響,那不是人類,那完全是一只喪尸。
實驗體張嘴,又閉上。他試著發出聲音,片刻,他嗓音嘶啞,問:“尹,游?”
“你記得我?!”尹游錯愕道。喪尸盯著尹游的白大褂,尹游低頭,才看到自己的胸口掛著黑底金邊的工作牌:“研究所尹游”。
“你叫尹游。”實驗體確定道。
“我叫……”實驗體捂著頭,頭似乎很痛:“想起來了。我之前叫孫有方。”他看看自己的手:“不過,我不是他。”
“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實驗體露出思索的神色:“那么,我叫,孫不遠,呃,不行,很難聽。”
“那,我叫……孫文遠。”實驗體道。
尹游露出難以想象的神情。他后知后覺,露出有些狂熱的眼神,這是一個奇跡!
轉移人腦后,完全一樣的人,并且擁有一樣的記憶,但是,實驗體表現出了與原主完全不同的性格,他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人!
他的實驗,創造出了真正的生命!
尹游有點瘋地笑起來,孫文遠驚悚地看著他。接著,他聞到了尹游的味道。
實際上,孫文遠算是一只新生的喪尸,他有很大一部分細胞被喪尸感染,連那個移植的大腦,都在慢慢變成晶石。
他不受控制地張開嘴,伸手抓著尹游的肩膀,一口啃住了他的側頸。血肉飛濺,孫文遠被欲望完全掌控,他再次張口,就要咬斷尹游的脖子。
劇痛之中,尹游從狂喜中回過神來。他抽出腰間的電擊棒,對著突然開始啃人的實驗體按下放電按鈕。
孫文遠抽搐著倒了下去,事實證明,電棍對新生的喪尸還是很有作用的。
尹游乘機用手銬將孫文遠拷在一邊的鐵欄桿上,退后兩步,摸了下自己血肉模糊的側頸。沒咬到大動脈,不過喪尸感染,自己離死不遠了。尹游心平氣和地想。
他剛剛見證了這創造生命的偉大一幕,此時看誰都很順眼,實驗體啃自己就啃了吧,要不是他想繼續觀測實驗有多成功,孫文遠當場吃了他都沒有什么問題。
尹游身體開始發燙,他隨手抓著自己做的一支病毒血清注射進去,然后無視了滿地的營養液和玻璃碎片,坐到孫文遠對面,開始跟他搭話。
孫文遠舔了下嘴邊的血,直勾勾看著尹游:“你在流血。”
“嗯。有點疼,不礙事。”尹游道。他的臉因為失血,開始變得蒼白。
“你,快死了吧。”孫文遠道。
尹游想了想:“的確……不過我還不想現在就死。”
他翻出繃帶和止血噴霧,草率地包扎一下,又拿著實驗區那邊喂喪尸的肉塊,拋給孫文遠。
孫文遠用嘴接住,很愉快地吃下去,有點像尹游之前養過的狗,會玩接食游戲。
“你要衣服嗎?”尹游拿著件白大褂,順手搭在孫文遠身上,對面坐著個光溜溜遛鳥的,終歸不太順眼。
“尹游。”孫文遠對他的名字很感興趣,又叫了一遍。
“嗯,孫文遠。”尹游應道:“不久后我會尸變,成為沒有神智的喪尸。”他對著一臺能反光的儀器觀察了一下自己的瞳孔:“沒有擴散,血清挺管用。那我還有四五個小時可活。”
“我不太想把別人叫進來,浪費時間。”尹游道:“所以你先忍著,五個小時左右,我再放開你。”
孫文遠脾氣很好,一副無所謂的態度,表示只要有肉吃,他很樂意坐五個小時。
五個小時后。
尹游沒有變異,他的大腦昏昏沉沉,靠在角落,發起高燒。
一天后,他醒過來,發現孫文遠已經掙脫了手銬的束縛,蹲在離他最遠的角落,衣著整齊,正在吃喂喪尸的生肉。
他自己嘴邊濕潤,還有營養液的殘留。
實驗體孫文遠沒有憑借本能,吃掉昏迷的尹游,甚至給他喂了營養液,還下意識克制本能,盡量離尹游很遠。
這是一個,擁有神智和意志的喪尸。
尹游被喪尸病毒感染后,沒有死,他成為了異能者。孫文遠,成了喪尸。他們離開老板的地下研究所,憑借異能,干掉不少試圖控制他們的保鏢。
尹游帶走了關于孫文遠的研究資料,并炸毀了剩下的資料,孫文遠則在離開前,相當惡趣味地啃了老板一口。
后來尹游回到Z國,在B市幫忙建立安全區,并成為實驗區的領頭人。孫文遠也回到了B市,在離安全區不遠的地方占據一塊地盤。
三年過去,到如今,他成為特級能力者,孫文遠成了s級喪尸。尹游繼續他的研究,開始研究病毒疫苗。本以為他可以安心研究,再也不離開自己的實驗室,誰知他聽到消息:孫文遠死了。
“……”尹游沉默地看著孫文遠的頭。三年前,他把孫有方的大腦移植出來,那張臉帶著血,雙眼禁閉,和現在一模一樣。
尹游長出一口氣,語氣森寒,帶著隱而未發的暴怒。
“我明白了,聞未黎,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殺了孫文遠,現在,去死吧。”
尹游的臉上,脖子上,那些刺青開始爬動起來。那些刺青似乎是某種無法辨識的古文字,裹挾著鮮明的惡意,在尹游的皮膚上游走,將這個容貌姣好的青年人變成兇鬼模樣。
聞未黎的笑容僵住了。血從他的嘴角和鼻孔流下,他的眼睛仍不受控制地對著尹游,盯著他身上詭異的刺青。
宮殿內外的喪尸早都跑了干凈,將場地留給人類和喪尸兩個物種里最頂尖的戰斗者。有些不太機靈的喪尸跑的慢點,此時想走已經來不及。它們眼睛一眨不眨,對準了尹游身上游動的紋身。
數秒后,只聽什么東西嘭地炸開。是那些喪尸的眼球,因為直視那些“不可視”,“不可聞”,“不可想”之物,承受不住威壓般的恐怖力量,炸成了碎末。
那些喪尸仍在看。它們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里面血肉模糊。它們仿佛感受不到痛苦,臉上掛著癡迷渴望的笑容,牢牢看著尹游的方向。它們仍在“看”那些紋身。
喪尸們的黑色眼眶中似乎有什么在扭動,片刻,一只白色的柔軟蛆蟲從中鉆出。
旋即,那些喪尸逐漸坍塌,縮小,就像有誰把它們全身的血液替換成了強酸,在酸性溶解下,它們開始碳化。最后原地只剩下一小堆黑色的粉末。
“……”聞未黎直面攻擊,努力將眼神從尹游身上移開。那些紋身仿佛鉆進他的大腦,開始直接影響他的精神。認知改變,即便他大概了解尹游的異能,面對暴怒的蠱師,他也感覺非常棘手。
劍拔弩張的氛圍下,聞未黎突然打了個響指。他又咳出一口血,斷斷續續道:“規則,成立。”
尹游意識到不對,猛地向前,卻感覺被什么力量束縛了。他被困在兩米左右的圈內,所有攻擊異能都無法生效。
“你想干什么?拖時間?”尹游試探著將力量匯聚在手心,力量迅速被未知的規則束縛,在空氣中消散。
“廢這么大功夫,拖個一時半會又如何?”尹游皺著眉,盯著聞未黎,這會又判斷不出他想干什么:“這種規則,你不可能不受限制。你走不了的,等我出來,你還是得死。”
聞未黎用手背擦凈下巴上的血,長出一口氣:“哎呀,是啊,真費勁。”
他指指地上的一根樹干,發動異能:“你是椅子。”
暴君制定了規則。在異能命令之下,那根樹干扭曲,變形,逐漸堆成一把椅子。聞未黎坐在那把椅子上,緩了口氣,閑適地與尹游對視:“騙住你可真費勁。孫文遠估計也不知道,他‘已經被我殺死’了吧。”
尹游思索著,很快得出答案:“孫文遠沒有死,你騙我。”
那顆血淋淋的頭顱應聲變化,顯出本來的模樣。那是一段帶血的樹干。
“……”尹游皺眉,看傻子一樣看著聞未黎:“你靠著‘殺了孫文遠’的消息,要把我引開實驗區,僅此而已?”
不,這也太大動干戈,而且收益甚小。尹游能想到值得如此的事情只有一個,那就是被囚禁在實驗區的首長,安九州。
“你受了造物師的請求,要引開我,幫安九州脫困?”尹游有點無法想象:“造物師給你許了什么好處?”
“不是那個老頭。”聞未黎道:“一個意外撞見的小朋友。蘇默欠她很大的恩情。”
“……嘖。”尹游有些焦躁。棋差一著,是他失算了。但暴君的規則仍束縛著他,讓他無法離開,也無法使用異能,給安全區的人報信。
“算了。”尹游最后也坐下來,白大褂落在泥地上,他全然不在意:“他們真救出安九州,就由他們去罷。”
“那你可是囚禁安九州的幫兇之一。”聞未黎道:“安九州奪回安全區的控制權力,可是要找你們算賬的。”
“我只是個做研究的。”尹游坐在地上:“不管政治,只做研究。安全區的權利核心在誰手上,我就聽誰的。”
“那可衷心希望安老爺子能聽信你這番解釋。”
“隨他信不信,反正拿我沒辦法。”尹游道:“安全區就那幾個特級能力者,他們殺不了我。反倒是你,聞未黎,騙我的事不會就想這么算了吧?”
“呃。”聞未黎舉起手,做出投降姿勢:“我道歉,孫文遠無疑是你最天才的研究成果。”
尹游對這輕飄飄的道歉不置可否,紋身在他身上快速游動,顯然他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冷淡。
聞未黎沒出殺招,只退不戰,很明顯,他不想與尹游作對。
特級能力者尹游和s級喪尸孫文遠關系很好,與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作對,都意味著向兩個人開戰,他還不愿意給自己惹這么大麻煩。
關鍵是,現在要安撫一下尹游,剛剛為了引他上鉤,完全把他惹急了。聞未黎開始頭疼,蘇默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還得他給收拾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