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一男兩女，都是一副科研者打扮，站在實驗區門前，遞出來自一名學者的邀請信，還有他們在N市的研究項目。
門衛不敢怠慢，請三人進了招待市，片刻，一個助理急匆匆趕過來，滿面笑容：“三位好。”這三人拿來的邀請信來頭不小，助理對三人的研究項目也一知半解，正拿給實驗區的相關研究者看。她暗自打量面前幾人，卻見男的一臉局促，不時看他身邊的女性，想必這位女性才是領頭人。
助理將觀察重心放在這位女性身上，同時恭敬地沖她伸手，那名女性看起來年齡頗長，一臉親切地跟她握手。
小助理道：“您好，您就是李女士吧？”
戴上龔師傅的面具，變成一個中年女性的何殊點點頭：“是我，旁邊兩位是我的助手。尹游先生在嗎？我有實驗的內容，不便透露，需要和他面談。”
助理露出相當官方的笑容：“稍等，我這就去找尹先生，您稍等片刻……”她推門正打算去尹游的實驗室，卻與一個穿著白大褂，步履匆匆的青年撞個滿懷。
那青年戴著口罩，但并不能完全遮住他臉上刺青一樣的繁復紋路。藏青色紋路從口罩邊緣爬出，形狀猙獰，如同活物。他扶起助理，同時朝屋內看去。
“尹先生！剛巧您在這，客人找您。”助理抬手示意屋內三人，尹游匆匆一瞥，與何殊隔著面具對視。
何殊面上掛著微笑，上前兩步：“您就是尹先生？真是年少有為……”
這個蠱師好年輕，還是實驗區領頭人。何殊心想，外人面前，她頂著面具，又背對隊友，要不陳雯雯就該跟她嘀咕，說這人沒有禿頂，不是老頭，也不是個陰氣沉沉的邪惡反派，真是開了眼了。
尹游點一點頭，移開審視的目光，對三人道：“李女士，您好，三位好。抱歉我有急事，你們的研究項目我了解過了，請你們先和我的副手談談。”他禮貌性地欠身，接著匆匆走了。
當然有急事，不過不是一時半會能處理的。何殊頂著一張“李女士”的假臉想，聞未黎給你找的麻煩，他保證給我們兩天一夜的時間。
何殊目送尹游離去，便對助理道：“這次我們來這，也是想參與尹先生的研究，誰知貴人善忙。”
何殊的話里隱隱透了些責備，助理忙解釋道：“李女士，您趕不巧了，尹先生一年到頭都在實驗室待著，這次突然出門，確實有急事。”
何殊笑笑，沖助理擺手：“沒事，以后還要在尹老板手下干活，互相都擔待些。”
助理感激地笑了下：“三位，我帶你們參觀下實驗區。”
助理在前面帶路，陳雯雯跟在何殊身后，等助理到了一個足夠遠的距離，陳雯雯湊到何殊身后低聲道：“這個尹游，不禿頂，也不是老頭，真是開了眼了。”
何殊忍著笑，低聲道：“雯雯，刻板印象不可取。”
陳雯雯嘟嘟囔囔的，大意是這個蠱師為什么不是個陰氣沉沉的反派。
助理繞來繞去，帶著他們大致逛了一圈。
何殊身后，洛書城不時張望各處，他帶著一對黑色的美瞳，擋住了他正在發光的金色瞳孔。他正在用鷹眼記住周邊的所有細節，以此推斷安全區的情況。
助理帶他們路過一片守備森嚴的分區，何殊遠遠看著，做出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指著守門人手里的槍，對助理道：“實驗區也要配槍？不是說B市安全區不會有喪尸嗎？”
助理解釋：“這個地方是病毒試驗場，萬一里面的試驗動物跑出來，那不是危險了嘛。”
“那安全嗎？萬一跑出來怎么處理？”
“您放心，病毒試驗區是守備最嚴密的地方之一，絕對不會有實驗動物跑出來的。”
助理帶他們回到工作區：“三位，這里是你們的研究室。李女士，尹先生的副手正在8樓的研究室等您。”
助理給何殊指了路，又對洛書城與陳雯雯道：“兩位這邊請。”
何殊獨自站在電梯上，按下8樓的按鍵。電梯緩緩上升，何殊又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洛書城教給她的說辭。這是他們早先商量好的，洛書城在安全區熟人太多，各種習慣動作無法更改，可能會被認出來，便由何殊偽裝成研究者，他們兩個做副手。至于她的研究項目——何殊曾經在越野車上，與一位疫苗研究者對話。
徐敏，那個給自己注射K681號病毒的學者。洛書城將她的研究成果一路帶到此地，本想著交給實驗區處理，誰知會在這種地方派上用場。
洛書城便將研究內容緊急給何殊科普了一番，何殊學的頭昏腦漲，再次體驗到從前學高數的痛苦。
不過最后也確實交到了實驗區手上，算是殊途同歸了，何殊苦中作樂地想。
電梯“叮”一聲，門緩緩打開。何殊抬步邁進走廊，靴子跟敲在地面，在走廊內形成些微回音。
走廊深處，研究室的門開著。何殊上前敲門，門從里面拉開，一個穿白大褂的矮個子禿頂老頭笑呵呵地迎上來：“李小姐。”
“您是尹先生的副手？”何殊著實大吃一驚。
“嗯，嗯，尹老板年輕有才。”老頭道：“我跟著他做副手，還是他肯要。”
“……”何殊一想，好像也是。現在的實驗區早已不同于往年，以前的學術界還有不少年齡和關系上的壁壘，而今資歷早就不能決定地位了。
一個人能走到何種地步，完全與他的能力掛鉤，尹游能從做人體實驗的犯人成為實驗區的領導者，自然是天縱奇才，而一個老人成為他的副手，也就不稀奇了。
“請問您如何稱呼？”何殊道。
“賈友誠。”老頭道：“李小姐，你看著比我年輕點，也不用客套，隨便叫就行了。”
對哦，何殊心想，我現在也是個阿姨，碰見跟我同齡的，他們對著我的臉得叫聲大姐呢。
老人熱情道：“李小姐，我看你的研究資料，里面對病毒的理解相當深刻啊……”
何殊于是“哪里哪里”“承讓承讓”，開始跟老頭互相客套，客套半天，她講了點研究內容，又表示自己想在尹游手下干活，老頭沒有立刻應下，想必要等尹游回來再自己決定。
許久，何殊辭別賈友誠，回到自己的研究室。
“回來啦？”陳雯雯在屋內晃著腿等她：“快來快來，就等你了。”
何殊苦惱道：“誰知道尹游的副手那么能聊，雯雯，尹游的副手叫賈友誠，是個禿頂老頭哦。”
陳雯雯點點頭，一副“就應該這樣”的表情。
“好了，商量一下。”洛書城走上前把研究室的門關緊：“我剛用鷹眼看過了，沒有微型攝像頭和錄音器，咱們得盡快。”
他拿出一張白紙，上面用水筆詳細畫了實驗區的平面圖：“路上我都記下來了。”
“不愧是行走的高德地圖。”陳雯雯打岔道。
洛書城道：“不能起個好聽名字？”
“行走的騰x地圖。”何殊敷衍道。
洛書城只好不理她倆，指著地圖上的三個位置道：“這里，這里，還有這里，不對勁的地方就這三處。”
“其一是作物園，按理說它沒什么特殊，一般就是用來研究和種植高產糧食。但我們路過的時候，里面站了兩個高級能力者。”
何殊盯了半天地圖，皺著眉回想道：“這個地方……我們不就路過一下嗎？助理也沒說是作物園啊？”
“門口的地上掉有麥穗和植物根莖，應該是作物往安全區別處運的時候掉下來的，另外我能聽到里面風吹水稻的沙沙聲。”
“……好吧。”何殊也聽到了沙沙聲，但她完全沒有聯想到作物區，看來對于技能的運用，她還有很多要學。
“守衛這種事，兩個高級能力者也太大材小用了……”洛書城繼續道。
“等等。”陳雯雯打斷他：“洛隊，你怎么知道里面有兩個高級能力者？”
“聽呼吸頻率和腳步聲，不同階段的能力者差別很大，高級能力者的呼吸會比中級能力者快，大概是因為新陳代謝更快，腳步也更穩。”
洛書城看著何殊與陳雯雯一臉震驚，無奈道：“不用這種表情看我，我比較刻意去關注了這些，這種程度通過一定訓練是可以做到的。”
“下一個區域，病毒試驗場。”洛書城指指地圖：“助理說的不錯，守備森嚴，我觀察了一下，大概東北角比較好突破，外面守了兩個高級，五個中級，東北角那邊只有兩個b級。”
“這個地方倒沒什么不妥，但它實在很適合藏人——病毒試驗場，外人不會隨意靠近，將人藏在里面，足夠安全，足夠隱蔽。”
“最后一個，也是最可能的地方。”洛書城指著地圖上的一片空白道：“監禁區。這是我猜出來的，實際上，我們離這里很遠的時候，助理就帶我們繞了回來，但我畫完地圖后發現上面有一塊空白，這片空白又的確屬于實驗區。”
“我從安九州首長那里看到過B市安全區的基本構造。”洛書城換了張紙，上面赫然是整個安全區的平面圖：“當時他以為我沒看見，但我大致掃過一眼，現在只記得七七八八。”
“監獄是安全區內必須存在的地方。只要有人，就會有罪行發生。我研究了安全區的構造，發現它的監獄。”洛書城指指另一張地圖上的空白：“和這片空白是大致重合的。”
“而監獄在實驗區也很合理，實驗區的領頭人尹游就是監獄出來的，另外……我猜，尹游不是做人體實驗進去的嗎。”洛書城道：“只是一個猜測，但是監獄里不能被放出來的犯人，安全區又沒理由白養他們……”
何殊倒吸一口冷氣，寒氣入肺，讓她通體冰涼：“你說啥，用犯人做實驗？”
“這不是什么稀罕事。”洛書城道：“病毒對人體的感染速度比動物更快，人是最適合的實驗體。而且現在這種時候，普通人的命并不金貴，更何況是犯人。”他嘆口氣：“我總希望人性充滿光明，但事實又非我所愿。”
“而且我甚至沒有指責他們這么做的立場。我想要保護平民，堅守立場，但掌權者自有他們的考量，軍人卻只能服從命令。”
“我不能認可。”何殊道。
“當不可觸碰的底線開始模糊，沒有人能置身其外。罪無可恕的犯人可以被做為試驗品，那么缺少罪人時，那些不致命的過錯也將不能被原諒，他們會編織莫須有的罪名，所有平民都會是受害者。”
洛書城看著何殊，何殊與洛書城對視。片刻，洛書城道：“你是對的，何殊。”
何殊笑了：“好了洛隊，安排一下，準備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