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這個做什么?”
顯然,賀天然的請求讓余鬧秋很是費解。
男人咧開嘴,大喇喇道:“因為我是精神病啊。”
“……你這回答,確實像個精神病。”
女人木然了幾秒后,譏諷出了一句。
“你信了?”
“你覺得一個傻子會給你開病例嗎?”
像是終于聽明白了話中的嘲弄,賀天然輕嘆一聲,語氣放緩,認真道:
“跟艾青的分手,讓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還是你給我的靈感。”
“我?”
“沒錯,你想啊,你這次打小報告,搞得我跟她勞燕分飛,先不論你的動機是什么,得虧艾青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分了哭了罵了打了也就完了,對我的名譽沒有一丁點損失,要是換成你呢?要是你跟我分手,突然間被一姐們拽一電話,說我把她給非禮了,有鼻子有眼兒,你會讓我這樣全身而退?”
毫無疑問,以余鬧秋的背景與脾性,她會讓賀天然身敗名裂。
但面對這個問題,女人還是很謹慎,畢竟她前不久為了接近賀天然,才策劃出了一場與鋼琴王子分手的戲碼,她頭微微一歪,不置可否道:
“如果男人真的要在外沾花惹草,女人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哎喲,這回答還真是夠經典的……”
賀天然訕笑了一聲,可惜余鬧秋遇到的是這個被溫涼告知同學會細節與可以在辦公室肆無忌憚發揮浪情的「作家」,沒有正派的道德底線,只有達到目的的不擇手段。
“那家花跟野花,你愿意做哪一種?”
“有什么區別嗎?”
“其實對你來說沒什么區別,無非就是我嗅了你的蜜,最后不死都會脫層皮。”
“我當你在夸我。”
余鬧秋的目光隨著賀天然的移動而移動,看得出,即便她對男人情感沒有像上次辦公室那么張揚,但兩人這種針鋒相對的狀態,確實是引起了她的興趣。
“所以啊,為了避免再次遇上你這種危險的女人,我需要一道保險,為了我,更是為了我的身份,總不至于玩了一輩子鷹,最后被鷹啄瞎了眼。”
賀天然重新走到余鬧秋對面坐下,女人這時眼睛一亮:
“我聽明白了,你是想……為以后犯下的錯,找一份托詞,一個理由?”
男人一拍桌,發出“啪”地一聲。
“對!就是這個意思,你看現在網上那么多人,一闖了禍就自爆自己有郁抑癥,輿論倒向我這邊我就要自殺,像是一道免死金牌一樣,這多好用啊!所以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必須得整一個,免得以后我要是一個不注意,被旗下的某個女藝人給睡了不說,最后還被爆出來了呢?
嘖嘖嘖,這多可怕啊,你說是不是?這圈子又亂,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如果我要是有了什么精神病的病例啊,證明什么的,到時發生這種事往外一丟,欸,我人格分裂,跟人睡的是我另一個人格,跟我主人格沒關系,我是精神病啊!你要再罵我,我可要殺人了!”
賀天然連說帶比畫,哪怕余鬧秋在強忍著情緒,也不禁是低下臉,手掌抵住額頭,嘴角微微抽搐,笑出來了幾聲。
男人看著她,等她恢復平靜。
賀天然當然有病,身上當然出現了一種多重人格的特征,他意識得到這一切,同樣,他也意識到了這件事情決不能外露,若是讓賀盼山知道賀天然患了這種心理疾病,必定會使用各種手段讓他處于一種“療養”狀態,到時主人格的所有事業,都將陷入停滯。
這種狀態要持續的時間,是他沒辦法去把握的,而且他已經隱約洞悉到了些許余鬧秋身上的蹊蹺,只是他目前還沒辦法去將一些頭緒完全梳理出來,姑娘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從始至終,都沒讓他抓住什么把柄。
而且自己首次人格轉換時,就是在這個房間,只可惜當時蘇醒的人格是「少年」,他過于慌亂,忙于離開,什么都不知道,要是蘇醒是「作家」,那么他是有把握搞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的。
現在他回到這里,原因有四——
一,是為了調查清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以及找出所有讓他感到蹊蹺的真相,余鬧秋這個人,不管是他的直覺還是目前已知的信息,都在告訴他同一個結論,這個女人不簡單。
二,他需要那么一個能夠在自己人格轉換后的幌子,他不能讓旁人知曉自己患了病,不管是從生活上,還是在他要調查的這些事上,一旦被人發現都是對他不利的。
三,賀盼山,自己的父親,絕對不會讓一個患有精神分裂的兒子,作為賀家的繼承人。即使是「作家」并不在乎這種身份,但他也不會去破壞主人格現有的生活,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曹艾青。
四,他要想方設法,將目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那個不知會何時轉醒的主人格,屆時自己調查的事若還沒結果,他希望主人格能夠繼續下去,哪怕只是留下一個警告,讓主人格明白,他正身處一場旋渦之中。
所以當眼下面臨的困境變成明晰的原因擺在「作家」面前時,他決定演出一出戲……
一出順其自然,順從人性的戲……
一個人格分裂的病人,要偽裝成一個患有“人格分裂”的正常人。
而這出戲的頭一場,就是要取得余鬧秋的信任,但對方,似乎還沒有那么快就入戲。
“就因為這個?給你不可知的未來買個保險?你不覺得,這很多余嗎?”
笑過后,余鬧秋一臉狐疑。
“你覺得我是個什么樣的人?”男人莫名問出一句。
“什么?”
“一個才華橫溢的導演,一個事業有成的家族繼承人,一個可以癡等愛人好些年的情種,亦或者是可以隨時上演辦公室大片的荒唐浪子?你是心理醫生,你可以幫我分析一下。”
這一大堆名頭被賀天然連珠炮似的甩了出來,引得余鬧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她盡力使自己保持著平靜。
“看來……上次你來我這里接受催眠時,都沒有說實話啊。”
一語落地,兩人都感覺出了一絲異樣……
余鬧秋是怕賀天然在上次的途中聽見自己給賀元沖打電話;而賀天然則是抓了一縷頭緒,又生怕她知曉自己人格轉變的事。
在兩人短暫地默契沉默后,賀天然率先張口,與之前冗長的頭銜相比,這次他很直接,只有四個字。
“我是男人。”
余鬧秋點點頭,佯作了然的表情,掩蓋住心下的慌亂,接茬道:
“所以呢?”
“很多事情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欲望這種東西,來無影去無蹤的啊,余小姐你應該懂的噢……”
“嗯哼”
女人心下慌張,她能感覺到賀天然在這些字斟句酌的話里,充斥著警告自己的潛臺詞。
“所以有時候呢……面對欲望我還是要誠實一點,但是呢,我又不希望給欲望買單時,費用太過高昂……”
余鬧秋一方面不想被賀天然抓住她與賀元沖的把柄,但另一方面,對這種鈍刀割肉的折辱又令她感覺無比的壓抑,她竭力保留住最后一分的淡然,反擊道:
“天然哥,不妨你有話直說啊。”
“啊,是這樣的,我對我旗下的一個女藝人愛慕已久,呃,叫作溫涼,你應該知道這個人,她最近很紅。”
“……呃,余小姐,你這么看著我,是……”
余鬧秋的臉上重新掛上職業性的笑容,“我知道,可能是聽到一些娛樂圈的八卦讓我有點失態吧,你繼續。”
“最近呢,我會參加一檔我們公司自己的綜藝,當幾期飛行嘉賓,我讓公司那些導演編劇都打點好了,到時一些環節上的安排都會撮合我跟她的關系,讓我倆的感情升升溫,想著實在不行,就用點手段。
不過呢,這姑娘性子野,是匹胭脂馬,我喜歡歸喜歡,但保不齊最后會弄出點是非,所以呢,你剛才說的‘不可知的未來’要劃上一條刪除線了,這是可知的未來,所以我現在為可知的未來上一道保險,你覺得合不合理啊?”
賀天然的一席話,雖然內容下作,但他讓自己做的事,從規避風險的角度考量,還真是挑不出一絲毛病,而這個,也是賀天然要讓余鬧秋認為自己是“正常人”的第一步。
“你……真的要這么做?”
“我上節目是板上釘釘的事,到時你看節目不就好了。”
余鬧秋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氣惱:
“你才跟曹艾青分手,現在你來找我,就因為這個?”
“那我沒分手的時候不差點也跟你在辦公室里好上了嘛,你現在拿這個問我?”
美艷的女醫生一時氣堵,嬉皮笑臉的男人一下是想到了什么,雙手環抱撐在桌上,上半身向前一傾,兩人的距離,逐漸曖昧,賀天然故意發問:
“不是吧?你不會是……真想做家花兒吧?”
余鬧秋被他問得生硬地挪開了視線。
“不好意思,這個忙,我幫不了。”
“再想想……”
“幫不了。”余鬧秋身子向后靠去。
“再想想……”
“幫!不!了!”
“再好好想想……”
“我!說!了!我幫……”
“篤篤篤”
賀天然雙指倒叩,敲了三下桌子。
“余小姐,在我印象中,你好像不是一個會被情緒影響的蠢女人吶……”
上一秒還吊兒郎當的賀天然在此刻變得嚴肅無比,他再次拿下桌上的禮盒放在地上,只聽他沉聲緩緩:
“好好想想做這件事對你來說可以得到些什么,包,你可以不要……”
他從放置在一側的檔案夾里,拿出一份空白的病例單,攤開來,一點點推到余鬧秋的眼前:
“只有你,知道我是在裝病,你隨時可以公布我所有的一切,反之,也可以不公布,不用懷疑,以你的家世,我威脅不了你半分,所以……這份寫有我賀天然名字的投名狀,你……要不要呢?”
男人的嗓音猶如惡魔的低語,女人的瞳孔陡然收縮。
很少會有人拒絕這種百利而無一的條件,余鬧秋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做這個就為了……那個溫涼?”
賀天然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哈她就是一朵野花兒,給到家花兒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樣的,難道上次我在辦公室跟說你的還不清楚嗎……鬧鬧?”
余鬧秋終于明白過來了……
這份病例,是寫上了賀天然姓名的投名狀,是這個男人任其拿捏的軟肋,更是未來能讓賀余兩家走到一起的……一紙契約。
這是賀天然對上次在辦公室暢想的兌現。
幫了這個忙,名義上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
不幫這個忙,賀天然就不會再送第二次禮物。
于是,這場戲被「作家」演到第二步,余鬧秋終于是有點……
入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