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里洗過的太陽
春雨里洗過的太陽
其實曹父跟賀天然聊出的條件,自然要比少年簡要告訴女孩的版本來得嚴苛太多。
只是這個對于現在的賀天然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接下來差不多兩個多月的時間,對于高三的學生可以說是最辛苦,也是純粹的日子,每天一睜眼似乎便能看到黑板上關于高考的倒數又減了一天,課堂上老師激昂的鼓舞愈發頻繁,同學們為了即將到來的人生路口而拼了命的讀書,那青春的眼神中既飽含著迷茫,也閃爍著希望。
從那天開始,賀天然很少去跟曹艾青聊一些日常的瑣事了,兩人偶爾聊天,最終也會被男孩刻意引到學習這一塊。
整個三月末到六月初的這段時間里,他沒有跟這個女朋友約過一次會,也很少在放學后的閑暇時間里去找過她,而他們最大的相處機會,是在每天下午放學之后,晚自習之前的這段時間,跟幾個朋友圍坐在一起相互監督學習。
當然,如果硬要說有什么出格的事,可能就是一般過個四五天,在沒什么人的情況下,兩人會躲在學校樓道的角落里偷偷親昵一會,那模樣跟做賊差不多。
所謂的“親昵”,絕大多數時候就是兩人依偎在一起,手拉著手,聊一聊天,更或者什么話都不說,就那么靜靜地待個十分鐘半小時,任由時間流淌。
實在忍不住,賀天然會乘其不備,蜻蜓點水一般地親一下女孩的臉頰。
而每一次,曹艾青都會臉紅,然后又閉上眼睛,飛快的回敬他一下。
這段時間很忙碌,也很累人,但是兩人都覺得這里面的每一天都像是鍍了一層金色的濾鏡,回憶起來都是滿滿的快樂,即使兩人知道見面了,也不會有太多機會互動,可他們還是如此期待著每一天的到來。
就這樣,時間飛逝而過,六月七日這一天,整個港城的交通都在為這些即將走上考場的學生們讓路。
賀天然狀態出奇的好,他如有神助,下筆如飛,如果說考試中有什么讓自己覺得意外的地方,那么唯有一件事——
當完成了全國二的數學試卷最后一道大題后,賀天然重新將試卷翻開,目光落在了第一題上。
這應該是整張試卷里最簡單的一道選擇題,考點是集合問題。
答案是C。
男孩不由想起那個在拳館里帶著自己跳了人生中第一支舞,教會他如何去愛人,將他的命運徹底改變的短發女孩。
這是溫涼唯一告訴過他的高考答案。
此時在遠方的她,是不是也會想起自己呢?
賀天然坐在考場上,恍如隔世。
他知道,這一次的考試,他不可能失利了,他不會去什么二流大學讀金融,然后才慢慢找到了自己的擅長,成了一名編劇。
他現在就是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狀元,他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他沒有經歷過什么影響人生的惡作劇,但是影響人生的愛情,他會刻骨銘心。
男孩從內向到開朗,從自卑到自信,他現在是以這種面貌,去迎接未來的。
這個即將發生的未來,或許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精彩。
但是,那個短發女孩對自己描述的另一個殘酷未來,注定是不會來臨了。
時間似乎從這一刻開始分岔,賀天然與他喜歡的那個溫涼,徹底成了兩條永遠不會交織在一起的平行線。
如果她知道的話,會為現在的自己而開心嗎?
現在的這個賀天然,是不是她最想看到的賀天然呢?
就算知道會永遠的分別,也會為此而感到值得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男孩再也不會知道了。
“謝謝你……”
在高考最后落筆的一刻,賀天然發自內心地輕聲低喃出這么三個字。
然后,他將自己的背挺得很直,抬起頭,滿含朝氣與自信的,闊步走出了考場。
考點的校門口,如潮水般的家長們伸長著脖子等著自己的孩子,他們表情焦慮,眼睛一眨不眨,企圖從這些緩緩走出來的考生臉上,觀察出些什么。
賀盼山是不會來接自己的,賀天然臉上的苦笑一閃而逝,但是忽然間,他整個人僵在原地。
因為他看見人潮中站著那么一個還穿著校服的姑娘,她扎著馬尾,手里捧著一束向日葵,一臉恬靜微笑地看著他。
就那么一瞬間,女孩身邊的人再多,也漸漸模糊成了她的背景板,此時人頭攢動的校門口,仿佛就唯有他們兩個人。
賀天然不顧旁人目光地飛奔向前,還沒等他開口,曹艾青就露出燦爛的笑顏:
“比你早出來十分鐘,花我提前放在了附近的店里,約好的一起回……”
女孩還沒說完話,她的身子就被男孩一拉,兩個人在大庭廣眾的見證下,徹底相擁在了一起。
曹艾青在賀天然的懷中,感受著彼此熱烈的心跳:“一直想送你的,不算遲吧……”
賀天然拼命搖著頭:“不遲,多晚都不遲……”
再也不用顧忌什么狗屁的旁人目光,再也不用因為什么禁止早戀的校規而躲躲藏藏,可以先把學習拋諸腦后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將關系公之于眾了。
男孩低下頭,第一次親吻了女孩的唇。
在眾人的驚呼中,在艷羨的目光里,在他們忘情擁吻的那一刻起,他們都賦予了對方人生中,最重要的意義。
女孩不用在獨守天明了,她等到了自己的太陽。
他們的高中生涯,終于結束了。
「全書完」
夜里,賀天然打開了臥室的窗,抬頭見到月光如水,他呆呆地望了一會。
月亮還是那輪月亮,一直都沒有變。
他從床頭柜里拿出從那次醉酒之后就沒有再戴上的新月菩提,一頭仰倒在床上。
“諸法依緣生,住于意樂上,何者發何愿,將獲如是果。那老和尚說的‘動也’,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賀天然將那手串默默貼放在心口,表情溫柔。
動也,是心動。
這一夜,不再執著于過去的男孩,帶著對未來的期許,沉沉地睡了過去。
夜里,他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那夢中有人一一從他眼前閃過,有艾青、有薛勇、有白婷婷與葉佳琪,也有自己的父親與弟弟。
但是,這些臉孔又是那么的熟悉與陌生,所有的場景與片段,都籠罩上了一層濃濃的霧,讓人看不真切的同時,又讓他從中感受到了無盡的悲傷、孤獨、憤怒。
忽然,他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慢慢走入濃霧之中,他大驚失色,立即大聲喊道:
“等一下!回來!”
夢境中,他好像能聽見自己的喊聲在回蕩著,那個背影好像聽見了一般停留在原地,他緩緩扭過頭,竟是一個截然不同的自己!
那個“自己”一臉的陰鷙、憤恨、還有不甘。
賀天然被嚇得連連后退,濃霧漸漸遮蓋了他的視線。
片刻后,他恍然從夢中驚醒。
“他們的高中生涯……終于結束了……全書完?就這么結束了?”
這是一處裝修簡約的客廳,一個美艷到不可方物的女人在沙發上蜷著身子,她那白皙如玉的赤足疊在一起,一張俏臉上寫滿了驚訝與不解。
一旁,一個在電腦前噼里啪啦打著字的人轉過頭,推了推架在鼻梁的眼鏡,對沙發上那似乎是上天恩物的女人無動于衷,他只是平淡的解釋道:
“在如何有趣的愛情,一旦涉及到柴米油鹽,一旦是青春不在,激情也不在,女神變成黃臉婆,少年脫發發福,多好的愛情也難免會變得食之無味,所以在這里結束,就是最好的結局了,何必把血淋淋的現實給寫出來?”
對于這套說辭,沙發上的女人非常不滿,她看著這個有點發福的宅男,柳眉一挑,怒懟道: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個戀愛都沒談過的死處男,怎么說起愛情的道理就一套一套的?你是默默受了多大的情傷,搞得你現在要報復社會?”
男人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嘟囔道:“沒談過戀愛的人才能保持對愛情最純真向往,拍出《秒速五厘米》的新海誠不也沒談過戀愛?”
女人將手中的手機一扔,雙臂環抱:“那是謠言好吧!別人早就結婚了,你說別人沒談過戀愛就是造謠知道嘛!”
“沒準……他就是結婚而已,誰說結婚就一定非得談戀愛的?”
男人沒了底氣,見對方還是氣呼呼的,賠著笑臉自嘲般說道:
“哎呀,一本無聊時寫的意淫小說而已,不要這么較真嘛……”
他似乎很擅長這種自嘲,即便是露出笑容,也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女人亦是知他性格的,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她嘆了一口氣,娓娓道:
“你真的應該去經營一段感情的……起碼……有始有終一次吧……”
男人打著哈哈,聳聳肩:“我覺得我寫的,要比我自己去做的,精彩得太多了,所以何必去花這個力氣?”
女人看著被自己扔下的手機,這個問題他們之間也不是談論一次兩次了,她微微有些出神道:
“那你干嘛在小說里把自己寫得那么能干呢?這一點都不像你……”
男人重新扭過頭,將視線放回電腦屏幕之上,鍵盤聲再次響起:
“這就是我最想成為的人啊,有代入感嘛,你也知道我高中是個什么鳥樣子,特別是你……哈哈……不說這個了,反正也沒打算發表,自己寫著樂呵的玩意兒,三流小說都算不上。”
女人看著他假裝忙碌的背影,心中一顫,不由道:
“你一定還在記恨我……對吧?”
“沒有啦,這都過去多少年了,誰還記得這個呀,又不是小孩子喜歡記仇。”
客廳中,一時間只剩下機械鍵盤的響聲在回蕩。
“你……下星期……艾青跟郭淮的婚禮……他們給我發了請柬……你跟郭淮的關系這么好,肯定會去吧?”
女人猶豫地問出這一句,男人敲打鍵盤的手驟然停了下來,但是很快地,聲響又再次恢復。
只聽男人不耐煩的哼唧著:“哎喲,又要隨份子,到時我直接給他在微信上轉吧,之前他還叫我去做伴郎來著,幸虧沒答應,我這人最怕麻煩你又不是不知道。”
女人沉默了,半晌后她笑了笑:
“你這小說啊,要是讓郭淮給看見,他非得氣死不可。”
男人這時才緊張地扭過頭:“喲,這事兒你參加婚禮時可千萬不能給跟他說啊,讀書那陣,曹艾青可是我倆共同的女神……”
“嗯——”
女人擠出一個鼻音,不置可否,她垂下眼眸,耳邊聽著男人的打字聲,她重新將手機撿了回來,點亮屏幕,里頭那字里行間冒出的“賀天然”三個字,讓她感慨萬分。
“如果,你真是如你寫的這樣,那該有多好啊。”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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