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
“譚支隊長,這次多謝幫忙了啊。”
梁作新坐在椅子上對著面前的中年人感激道。
“去你的吧,老梁,你跟我來這個是吧。”
譚支干瘦的臉上都是精明,然后對著劉懷民說道,“我跟老梁在渡江的時候認識的,我倆當時在一條船上。”
“說好了一起往前沖。”
“結果這小子下了船就不管我們了,一個人就抱著一挺捷克造往里面沖,我們這些人一看就低頭往前沖吧。”
“后來我們找到他的時候,這小子連沖了三道防線啊,最后俘虜了一個碉堡的人。”
“見到我們了,還怪我們跑得慢了。”
“你說氣不氣人。”
譚支感慨著,梁作新卻是拱拱手,“老哥哥還記得這茬啊,當時都是年輕不怕事啊。”
“呵呵,你現在也不怕事啊。”
“疾馳千里,來個神兵天降,牛啊!”
梁作新連連告罪,“這也是我們楊部的要求啊。”
“你不知道,這官大一級壓死人啊,上面氣的不行,一個命令,我們別說千里了,就是萬里都得來啊。”
梁作新毫不客氣的將責任推給了楊小濤。
反正楊小濤年輕,肩膀能扛。
劉懷民聽梁作新這么干脆利索的賣了楊小濤,也在心里發笑。
這老實人說謊,還真讓人沒法不信啊。
果然,譚支聽說是九部的楊部要求,還真信了。
或許其他人不清楚,但他們這種身份的對于上面的情況了解的很是準確。
“不過,你們這一路上,配合的如此完美。”
“路線規劃,后勤給養,幾乎精確得到了分鐘啊。”
“還有車子人員,這都是好東西,好兵啊。”
“老梁,事后你得給我好好說說,我要寫份報告遞上去。”
“對了,還有你們這,快反部隊也要跟我說說,我們現在就缺這樣一支隊伍.”
譚支開始岔開話題,楊部的事情還是少說。
萬一碰到小心眼的呢。
“你覺得三天來這算是快啊,其實這我們那楊部還覺得慢了呢。”
“這樣說吧,要是有那啥,直升飛機,我們一天就能過來!”
梁作新開始吹牛不打草稿了,一旁的劉懷民無奈搖頭。
這老梁也被老楊帶壞了啊。
“啥?”
“這還嫌棄慢啊。”
“我的乖乖,老梁,你這些年是小母牛上樹,牛逼壞了啊。”
“不行,你得跟我說說!”
“好好,咱們那,干完事,今晚上一邊喝酒一邊跟你說。”
梁作新故作灑脫的說著,譚支更是心里癢癢。
他們現在的情況比之前有很大不同,他們非常需要一支快速反應部隊啊。
就在三人說話的時候,曲偉來到屋里,“隊長,劉書記,一切都安排好了。”
梁作新點頭,“老劉,那咱們就趕緊的吧,爭取晚上咱們這頓酒能喝上。”
劉懷民點頭起身,“走吧。”
操場上。
曹清帶領整個保衛科一百四十三人成隊列站著,各個面色凝重。
先前等待的時間,眾人才發現,那些原本請假的人也都被找了過來。
還有個昨晚發燒的,早上去醫院掛吊瓶。
如今也坐在板凳上,身邊的人幫忙拿著吊瓶。
一百四十三個人,一個不缺,這就讓眾人更加心里不安了。
原先曹清還想著法不責眾,還想著能夠解釋一番。
但看到請假打針的都被找回來,心頭就是萬念俱灰。
雖然很多時候,人們都會認為法不責眾,人多了容易扛事情。
但有時候,人多不一定有用,因為還有個成語叫做,寧殺錯,不放過。
何況他們當真不清楚那天的事情嗎?
即便上級不在,為何不聽從總部保衛的命令?
說白了,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是無辜的。
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四周警戒的保衛立馬手腳并立。
“全體都有,立正!”
執勤官大聲喊著。
保衛科眾人立馬雙手并攏貼在大腿上,挺胸抬頭,眼中卻是充滿焦慮。
“報告隊長,柳州機械廠保衛科,共一百四十二人,全部到位,請指示。”
“稍息!”
“是!”
“稍息!”
梁作新三兩步來到跟前,目光掃過眾人,神色凝重。
“同志們,你們知道保衛科的由來嗎?”
梁作新大聲喊著,“工廠保衛科,目的是為了保護工廠里面的人民財產,是保護革命建設,保護人民工人的重要力量。”
“是堅決服從上級領導,堅決聽從指揮的隊伍。”
“可是,你們呢,拒絕服從總部的指揮.”
“你們的作為,已經丟掉了保衛人員該有的職責。”
“你們,讓保衛處蒙羞,讓九部千萬名保衛人員的臉給丟光了。”
梁作新越說心里頭越氣,這可是他們九部的頭一次啊,傳出去,丟人呢。
在場眾人抿著嘴,鴉雀無聲。
“現在,根據九部保衛處人員調動規程,特做如下調整。”
梁作新說了一頓,隨后拿起文件讀起來,“原柳州機械廠保衛科科長曹清,撤消科長職務,撤消保衛身份,撤消原有待遇。”
“經工廠調查,曹清在任期內,存在嚴重違法違紀行為。”
“嚴重破壞了工廠的生產活動。”
“保衛處依據工廠保衛條例,予以逮捕,追究責任!”
人群前的曹清腿一軟坐在地上,這一刻仿佛腦袋上有把刀,脖頸處一片冰涼。
梁作新只是看了眼,隨后繼續宣讀,“原柳州機械廠保衛科干事王勇,撤消保衛身份,撤消原有待遇”
“逮捕”
隨著一個個人事安排落下,操場上啪嗒啪嗒的聲音不斷響起.
哭啼聲,隨之響起。
與此同時,辦公樓前譚支看著手下的人,輕輕點頭。
“同志們,今后你們就要擔負起工廠的保衛職責。”
“戰場換了,但保衛人民財產安全的心不變。”
“同志們,有沒有信心保護好工廠,保護好人民?”
“有!”
“有!”
“有!”
呼喊聲響天動地。
“好!”
“卸裝!”
隨著譚支的一句話,面前一百二十名士兵小心翼翼的將帽子摘下來,然后小心的放在一旁。
同時又將紅領章跟胸標取下來。
“換裝!”
隨著譚支一句話,戰士們開始穿上工廠保衛科的衣服,戴上保衛科的無檐帽。
譚支深吸一口氣,然后看著一旁同樣穿戴好衣服的中年,“孫隊長,這些兵就交給你了。從今往后,給我帶好了。”
“不準給咱們支隊丟臉。”
孫隊長猛地敬禮,神色嚴峻,“報告支隊長,堅決站好最后一班崗,絕不給支隊丟臉。”
譚支點點頭,然后用力的抱著面前的漢子。
隨后走到士兵當中,一個個,伸手拍打著肩膀,擁抱每一個.
“不,我不要去,我不去!”
行政處,一名穿著講究的女人雙手捂著耳朵,滿臉的驚恐,嘴里更是叫著不去不去。
辦公室周圍的人也是一臉的驚恐。
就在剛才,他們得到了上級的命令。
所有人,所有行政處的人,全部得到命令離開柳州機械廠。
有的去隔壁城市的機械廠,有的去更遠的湖州機械廠,更有人直接去了西北。
這一刻,眾人心里明白,這就是對上次事件的回應啊。
可為什么,明明只是一部分人參與,他們這些沒有參與的,為啥也要受牽連?
這女人就是想不通,“我不去,我沒有參加,我沒有錯,為什么要離開。”
“我不去,我爸是村書記,我爺爺是”
“我不管你父親是誰,不管你爺爺是誰,甚至不管你們的背景有多大。”
劉懷民站在一旁冷冰冰的說道,“這是九部給你們的選擇。”
“你們可以選擇不去。”
“不去,那就請離開工廠,離開九部。”
毫不帶感情的聲音傳來,直接將女人的掙扎打斷。
“九部,不需要違抗命令的人。”
女人聲音戛然而止,隨即趴在桌子上。
哭聲,隨即在屋里出現。
對此,劉懷民沒有任何動容。
無辜嗎?
或許會有人無辜。
但想要快刀斬亂麻,就不能畏畏縮縮。
一切,為了大局。
廠長辦公室。
宋飛看著桌上的那份任命書,面色惶恐。
就在不久前,劉懷民來到辦公室,留下這份任命書,然后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楊部對你很失望。
這一句,讓他無地自容。
第二句,你不是一個人,既然發現問題為何不跟上級反映?
這一句,讓他心中沮喪。
第三句,我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證明自己,證明楊部沒有看錯的機會。
這一句,漢子雙眼流淚。
看著桌上的任命書,上面并沒有最后的簽字蓋章。
這就是第三句的機會。
將機械廠發展好,不要讓楊部丟臉。
這就是他的機會。
下一刻,宋飛將懷里的辭職信拿出來,然后用力的撕成兩半,四半,扔進垃圾桶中。
隨即起身,往外走去。
門口,藍報國跟唐強相遇。
此刻,兩人臉上都是一樣的灰敗,手上戴著一樣的物件。
兩人相顧無言。
“老唐”
藍報國想要說什么,唐強卻是搖頭,“老藍,咱們錯了啊。”
“咱們太看得起自己了,也太自以為是了。”
“放下吧。”
“否則只會害了自己,害了家里人。”
“懂嗎?”
藍報國嘆息一聲,“懂!”
“走吧,咱們以后啊,還能再見嗎?”
唐強搖搖頭,“看緣分吧。”
說著兩人往樓下走去,然后被送到保衛處看押室中。
兩人不僅是失職的問題,更有鼓動、破壞正常生產秩序的問題,此外還有安插人員謊報、瞞報以及謀取私利等問題。
這一次,劉懷民的快刀斬亂麻只是開始,后面會繼續深挖,將依附在機械廠身上的腐肉徹底挖掉,清理干凈。
至于其他人,犯事的一個都跑不了。
事情較輕的,也都會被安排出去。
而此時,后勤處的人也在離開。
后勤主任黃磊看著一臉迷茫的王松山不由嘆息。
這家伙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啊。
“走吧,小王。”
“主任,我,我.”
黃磊搖頭,“小王,你啊,想的太簡單了。”
“你覺得沒錯,有理,但你知不知道咱們冗員的事?”
“你知道的話,為什么不勇敢的站出來?”
“歸其原因,你還是想要表現,想要特立獨行,想要讓人看到自己的不一樣,從而引起別人的重視”
黃磊每說一句,王松山的臉色就差一分。
他的小心思被黃磊的一句句給掀開,露出脆弱的自己。
“我,我”
王松山想要辯解,想要說自己不是這樣的意思。
可在心里如何尋找理由,都不能辯駁黃主任的話。
他,確實存了表現的心思。
“好了,到了新地方好好工作。”
“都是為了革命建設。”
“以后啊,踏踏實實的工作,不要耍心眼了!”
說完,黃磊搖著頭離開。
他這次沒有在調離范圍內,那是因為需要人做交接,需要人繼續工作。
但不保證后面就不會有人來接替自己。
“沒想到啊,這裱糊了半輩子,頭一次碰到這么有魄力的領導啊。”
“這,九部,當真不一樣啊。”
感慨著,走著,卻是將原先夠樓的后背挺得筆直。
后勤處門口。
當黃磊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一群人站在一旁,個個看起來都是年紀不大。
年輕,有朝氣。
“黃主任,這些是后勤處的同志,今后的工作還需要您安排。”
一旁,宋飛走過來認真說著。
“廠長放心,后勤的事很簡單的,只要勤勤懇懇,就沒有教不會的。”
宋飛點頭,“這里交給你了。”
“我去趟車間。”
宋飛準備轉身,黃磊卻是在后面喊了一聲,“廠長,你還好吧。”
宋飛頭也不回,只是在空中用力握了下拳頭。
見此,黃磊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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