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后勤處。
秦老坐在辦公室里，身前坐著倆人。
一男一女，一老一中。
男的矍鑠，女的忐忑。
男人左手上只剩下三根手指，右手還扶著拐杖，臉上卻充滿了剛毅。
女人端坐大方，雙手將一份報告放在并攏的大腿上，一副憔悴模樣。
男人臉色嚴肅，女人有些著急。
兩人坐在那里，卻讓秦老心里很是糾結。
中年女人是他的下屬，但也只是名義上的下屬。
后勤處太大了，部門太多，而且內部關系錯綜復雜，有些事他也只當是眼不見為凈！
不過這次嘛，事情有些不一樣。
因為這女人就是負責研發預警機的項目負責人。
只是這個部門已經成立七八年了，可到現在仍舊沒有拿出有效成果。
倒是經費花了不少。
同時也明白，這次估計是這人特意找的楚老。
楚老就是面前的老人，他曾經的頂頭上司。
也是帶他進入后勤處的人，算是貴人。
當年若不是他的提拔看重，也不會有他的今天。
這層關系他不能忘記。
想到這里，秦老對這中年女人更是沒好臉色。
自己什么貨色心里不清楚？
怎么有臉來這啊！
心里罵了句，臉上卻是一副笑容，伸手一推，將桌上的茶杯往老人身前送送，“楚老，您來的正好，我這剛收到的大紅袍，正想著給您送去呢，這下倒是省的跑腿了！”
老人聽了手掌在拐棍上摩挲兩下，臉上也堆起了笑容，“咋了，跑跑腿還累著你了，你這年紀還走不動了？”
“還是說，不想去我那小房子了？”
秦老聽了忙抬手告罪，“哎呦，您老可別這樣說啊，我這還想著去吃餃子呢。”
“德行，記得下次去帶好老醋啊！”
楚老笑呵呵的說道，秦老也跟著笑起來，“那必須的啊，就是為了這口醋才包的餃子不是！”
哈哈哈
兩人笑著聊天，一旁的中年女人強行擠出一抹微笑，坐在椅子上左右難安。
可惜，秦老自始至終都沒正眼瞧她。
兩人說了一會兒，見說的差不多了，楚老這才將神情收斂，見此秦老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放的時候，整個人也嚴肅起來。
“小秦，我聽說，上面將預警機的項目，劃撥到九部了？”
“有這回事嗎？”
“我記得，這是咱們后勤處的項目啊，怎么說拿走就拿走啊！”
楚老開口詢問，秦老并不意外。
只是輕輕點頭，隨口說道，“是有這么回事！”
“前天晚上吧，鵬總打來的電話，詢問咱們這里預警機的情況，我當時就將情況說了下，隨后鵬總就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我才的了解情況，給了九部！”
秦老說著，臉上平靜，心里也是感慨。
就拿眼前這事，在后勤處干了多少年了，一直沒動靜。
現在好了，項目被拿了，這就開始著急了！
這能怪誰？
要怪，也只能怪他們沒本事非要占用資源。
要是要做出來，還用鵬總過問？
自己拿電話的手都抖著，甭說心里多尷尬了！
不過秦老在心里也明白著，這項目給別人還真不一定能成。
但給了小九，就不好說了！
人家那是真有本事！
秦老將鵬總拿出來，楚老臉色驟變，原本想說的話也被堵在肚子里！
看著秦老那輕松的笑容，緊皺的眉頭也松開許多。
那可是鵬總啊，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存在。
自己能說啥？
自己啥也不敢說！
想到這里，楚老就瞥了眼一旁的中年女人，臉色不悅。
若不是這女人是朋友的兒媳婦，他真不想來。
而此時端坐的女人只覺得后背冷汗直流。
她也沒想到這背后竟然有鵬總支持啊。
她也是昨天剛剛接到總部通知，告訴她們預警機的項目取消，原有人員回歸到原單位去。
總之一句話，項目取消，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這一通知，就跟晴天霹靂似的，整個研究所里里外外上百號人都是雷的不輕。
這沒了項目補助，生活咋過？
還回原單位？
人家要不要還難說啊！
一時間，眾人頭上天雷滾滾，沒了主意。
她本人更是雷的外焦里嫩，差點暈倒在崗位上。
要不然一起搓麻將的朋友將她扶到一旁緩了緩，估計真得躺上兩天。
好容易搞清楚狀況，知道是九部搶了他們的項目，這才鼓起勇氣來找秦老說理。
為了增加底氣，為了保證將項目搶回來，還特意請出了楚老。
可現在…
那是鵬總啊！
女人徹底慌了神！
論能力，自己這些人別說跟九部比了，就是跟后勤處的其他小團體也沒得比。
論背景…
自己的背景還得靠別人家的背景呢。
完了…
女人只覺得腦后冰涼，這次是徹底沒了！
“既然是鵬總的決定，那肯定沒問題啊！”
楚老在一旁笑呵呵的說道，隨后點著頭，“看來這九部的本事不小啊！”
“我從外孫那聽說，現在四九城風頭最大的就是這個九部了！”
“什么藥啊，車啊，飛機啊！”
楚老手指頭點著拐棍一點一點的說著，臉上竟然露出驚喜的神色。
秦老聽了也是感慨笑著點頭，“是啊，九部這些年就跟坐火箭似的，竄的很快啊！”
“這次說來也是人家九部有能力啊！”
“您不知道，他們本來就研究出國內最好的火控雷達，現如今人家又搞出來更好的了，這就是本事。”
楚老聽了又是點頭，心里也明白為啥鵬總會選擇九部了。
“行吧，這次來就是看看，沒啥事我就回去了！”
說著，楚老拄著拐棍站起來，秦老連忙上前扶著，一旁的中年女人拿著文件來到另一旁。
三人一起往外走著。
等走到門口的時候，楚老突然感慨著，“看九部發展這么快，讓人羨慕啊。”
“這讓我想起咱們后勤處最早時候的樣子，也是這樣子啊！”
“那時候大家都是互幫互助啊。”
“尤其是一機部，大家在好多領域里都是能合作的。”
楚老拍著秦老的手語氣鄭重，“咱們后勤處還是要努力發展，還是要跟大家團結的！”
秦老反手拍拍楚老的手背，“您老放心，我一定謹記您的教導，團結大家，共同建設革命！”
楚老欣慰點頭，隨后撇頭看向中年女人，“小曲，你不是有東西交給小秦嗎？”
中年女人聽了立馬反應過來，然后低著頭將手上的文件雙手捧上去，“領導，這是我們項目組的一些，一些進展，請您過目。”
中年女人神態謙恭。
這份報告原本是整個項目組連夜整理出來的，主要表達的意思就是他們的預警機已經到了關鍵地步，很快就能做出來。
也是想借此說服秦老，幫忙出頭，將項目拿回來。
可現在聽到是鵬總的意見，登時沒了念想。
不過楚老話里的意思她如何聽不明白？
團結！
團結就是合作啊。
這要是能夠跟九部進行合作，那豈不是說她們可以繼續以前的狀態了？
不，應該可以更進一步啊。
女人的心里生出一股希望。
那可是九部啊，全國上下最能‘吸金’的存在。
秦老看了眼恭敬的女人，又瞥到楚老的神色，隨后淡定的接過文件，卻是沒有說話。
楚老見秦老將文件收下，只是點點頭，“這里就交給你了，有空就來家里坐坐。”
“一定，一定。”
說著，楚老就在中年女人的攙扶下離開，直到消失在樓梯口，秦老才轉身走進屋里。
坐回原處，隨手打開看了眼報告。
當即冷笑起來，“白日做夢。”
楚老剛才話里的意思他自然清楚。
一個好漢三個幫。
想要跟九部打好關系唄。
但打好關系的方法又不止這一種，憑啥選個讓自己不自在的人去？
更何況，上次的制藥廠就讓后勤處跟九部緊密合作了，若是人家不提供藥品原液了，他們還掙個屁錢。
“一群蠢貨，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形勢。”
秦老將報告扔到一旁，隨后拿起桌上的報表。
這是后勤處所屬制藥廠的消炎藥生產情況。
因為走的是衛生部的路子，所以生產出來的消炎藥主要用于國內各個醫院，掙的錢不多。
但這個不多，也有一千萬啊。
這還是跟衛生部對半分啊。
“他奶奶的，這要是出口，得掙多少錢啊。”
秦老想到一機部在粵府建的制藥廠，那些藥品大都進入了香江，然后轉賣到了安南。
掙的錢，可是美刀啊。
比他們掙得多得多。
“怪不得老黃那家伙敢同時開工兩臺盾構機啊。”
“有這錢，老子也有這底氣啊。”
秦老又有些羨慕，然后想到九部。
他們這幾個只是掙得辛苦錢，可人家九部坐在家里就把錢給掙了。
這才是真正的羨慕啊。
然而這種羨慕，他們學不來啊。
“現在的九部啊，已經長成大樹了，可不是什么風都能吹動的。”
想到先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秦老就是冷笑不止。
然后想到跳腳的七機部老王，又嘿嘿笑了起來，“怎么著也比啥都沒有的老王好啊。”
另一邊，楚老慢騰騰的往外走著，中年女人盡心扶著。
“楚老，這件事真沒希望了？”
“好幾十號人啊，就這樣，這樣散了啊。”
“我們這些年的心血那不是白費了嘛。”
女人低聲說著，楚老默默聽著，卻是一言不發。
直到走到車前準備上車的時候，老人這才回頭看向女人，“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等著吧！”
說完，乘車離開。
女人站在原地，想著老人的話，臉上慢慢有了血色。
七機部。
王老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身前錢老背著手來回走著。
“老錢，你這就甭瞎操心了。”
“這不是好事嘛！”
王老實在是受不了壓下的壓抑氣氛，見錢老還在走著，不由得開口打斷。
“老王，這件事你給我分析分析，這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錢老順勢坐在一旁看向王老。
王老換條腿繼續翹著，然后無所謂的說道，“你管上面是啥意思！”
“不就是參加個晚宴嘛，在哪兒吃飯不一樣？”
“還有啊，老錢，我說你原本多么淡定的一個人，怎么事情扯到那混小子身上就沒了那份鎮定了？”
錢老聽了深吸一口氣，然后往后靠了靠椅子。
先前聽說九部的人不會出席慶典現場。
可后來聽說聯盟的事情調查清楚了，又同意了去現場。
結果不知道是咋回事，又只給了個晚宴邀請。
這一件件的事啊，讓他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見錢老不說話，王老卻是拍打著大腿，“行了，你啊，就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啊。”
“就現在九部那樣子，那牽扯的人，東西有多少，你知道？”
“誰也不知道！”
“誰敢保證過去接手就能做的更好？”
“呵呵”
“誰要是敢保證，我估摸著老陳立馬就給他個十機部，你信不信？”
王老說的篤定，錢老聽了張嘴，滿是不信。
見此，王老站起來走了兩步，然后回頭說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大風大浪都走過來了，這點風算啥？”
“走了，這嶲州的報告發過來了，咱們得抓緊看看。”
說著就往外走，錢老聽了回過神來，突然笑起來，“是得看看。”
說著也起身往外走，只是還沒出門就隱約聽到王老的抱怨聲，‘他奶奶的，又是九部，怎么好事總是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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